第28章 正宮的憤怒

正宮的憤怒

白澤不明所以,客氣道:“您說。”

謝雍辭直視着他的眼睛,眼色銳利如刀:“白先生,您相信嗎?這個世界,其實是有神靈的。”

白澤遲疑:“呃……”

嵇靈扶住了額頭。

“我知道,貿然這麽說,兩位一定會覺得困擾。”謝雍辭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然而這世間不但有神靈,還有鬼怪和修士,在下隸屬于這世間最大的修仙門派,鼎湖派,是門中的七位掌教之一。”

白澤和嵇靈對視一眼。

嵇靈傳音:“居然是五帝門的人,這門派和你淵源不淺啊。”

神話傳說九假一真,雖然大多是世人杜撰,但有一部分确實是真實的。

比如《山海經》中提及,神獸白澤和三皇五帝中的黃帝姬軒轅交好,就是事實,軒轅皇帝死在鼎湖後,白澤在鼎湖旁設立門派,傳授他的後人修煉之法,後來逐漸演變,成了天下第一的修仙門派,門派化用地名,便稱為鼎湖派。

所以真要排資論輩,白澤應該是鼎湖的祖師爺,謝雍辭祖宗的祖宗,按照門規,謝雍辭得焚香沐浴,恭恭敬敬給白澤磕三個響頭。

但是謝雍辭顯然沒意識到面前兩人的輩分有多老,他表情嚴肅:“空口無憑,莫名說到這些神鬼之事,兩位一定不相信,請看——”

他攤開手掌,一簇蒼青色的火焰自掌心升起,憑空漂浮在空中,熒藍的尾焰絢爛奪目。

謝雍辭道:“這是靈力溫養出的本命靈火,遇水不滅,遇風不熄,和人間的凡火不盡相同。”

他話音未落,這朵遇水不滅、遇風不熄的靈火忽然像見了鬼一樣,拼命往謝雍辭的方向躲,整個火焰向下壓縮,團成了掌心中的一個小球,瑟瑟發抖。

嵇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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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動聲色的坐遠了一些。

大荒琴聖身負太陽真火,而太陽真火乃天下萬火之祖,天然壓制一切火焰,再強的靈火在他面前,也只有瑟瑟發抖的份。

謝雍辭有點尴尬,沒弄明白好好的火焰怎麽變成了鹌鹑,手中靈力送了又送,火焰還是團成一團,像個怕見生人的小倉鼠。

他實在沒有辦法,便負手收了靈火,咳嗽一聲:“總之,就是這樣,兩位先生,這世間是有神鬼和修士的。”

說罷,他的視線在嵇靈和白澤臉上逐一掃過,觀察他們的反應。

嵇靈遲疑片刻,感嘆道:“哇哦……”

白澤:“……”

他搶白:“謝先生,您莫名其妙和我們說這個,應該不僅是想讓我們知道神鬼吧?”

謝雍辭颔首:“确實,按照門規,我不該将修士的事情透露給各位,但此事關系到兩位的性命,我才不得不說。”

他的神色越發凝重:“這個封石村,是個鬼村。”

“我五帝門的年輕弟子,每年都要下山歷練,有弟子發現這個村子有古怪,于是将這裏當成試煉目的地,當時門內只以為是普通鬼怪,派遣了一隊弟子來此,結果一行十餘人,全軍覆沒,盡數失蹤,沒有一個活着回來。”

“而我來此,正是探查此事。”

謝雍辭粗略介紹了村中的情況,囑咐嵇靈和白澤:“兩位,今天晚上,無論發生了什麽,請務必待在自己房中,不要外出,謝某以五帝門的榮光保證,會護兩位周全。”

嵇靈心道:“你還是先護自己周全吧。”

這位謝掌教眉心黑氣環繞,隐有血光,和王程軒宋修遠有得一拼,都是要倒大黴的樣子,今天晚上要是嵇靈和白澤不出手,謝雍辭性命難保。

但謝雍辭毫無所覺,他朝姬瑤颔首,姬瑤便從雙肩包中拿出一沓符紙,雙手遞給嵇靈。

謝雍辭道:“這是道教的《元始安鎮咒》,有鎮壓邪祟,秉持本心的作用,兩位夜晚将它貼在門上,可保一晚無憂,等日明日天亮,兩位就快些離開,坐大巴回城吧。”

封石村地處偏僻,一天只有一輛巴士往返,現在雖然還是下午,但已經沒有回鎮上的車了。

嵇靈颔首:“多謝。”

他們客氣道別,嵇靈和白澤回到房間,白澤将那符紙抽出來觀察,苦笑道:“确實是我教出來的。”

上古時代,玄門有數百家,每家的傳承都不盡相同,同一道符咒,畫出來天差地別,這符咒落筆前輕後重,轉折平滑圓潤,是白澤慣用的畫法。

他将符咒折好,收納在抽屜裏,靜待夜幕降臨。

時間漸漸過了七點,天色昏暗下來,嵇靈和白澤在床沿靜坐,隔壁的門吱嘎一聲開了,随後是三道極輕的腳步,那三個修士出了房門。

數秒之後,又是一道吱嘎聲。

這聲音從三樓傳來,似乎樓上也有客人在同一時間推開了門,緊随着那幾個修士離去。

嵇靈睜開了眼。

他和白澤沒有開燈,透過老式木門底下的空隙,能清晰的看見走廊昏黃的燈光,只見燈光暗了幾次,有人影從門口走過,影子一頓一頓,起伏僵硬,像是提線木偶,被什麽操控着。

白澤傳音:“聽到了腳步聲嗎?”

嵇靈搖頭。

修為到了他們這個地步,如果凝神去聽,再微小的聲音也能輕易捕捉,既然嵇靈和白澤都沒聽見,說明根本沒有腳步聲。

門外的“人”,是飄在空中的。

他們等着那影子遠去,這才打開了房門,沿着樓梯一路向下,來到了一樓的大廳之中。

大廳一片昏暗,那個前臺裏面算賬的老人已經不在了。

白澤道:“我們快些追上謝雍辭吧。”

嵇靈道:“稍等。”

他上前一步:“我想做個小測試。”

說着,嵇靈在面上一抹,皮囊飛速隆起變化,虛幻的光暈在他臉上交織,等他撤下手掌,他的面龐已經像那位枯槁老人一樣了。

嵇靈站在了人臉識別的機器面前。

他仰起臉,讓那張橘子皮一樣的面孔正對攝像頭,機器對準他的臉,茫然地識別了數次,一無所獲。

嵇靈道:“果然。”

這是現代信息庫之外的老人。

在人間待了兩個月,嵇靈充分領教了現代社會無孔不入的信息網絡,即使是神靈,沒有身份證也寸步難行,而這村中平平無奇的老人,卻有一張信息系統無法識別的臉。

嵇靈道:“上去看看?”

他指的是民宿的三樓。

這是一棟典型的商住一體居民樓,一樓二樓分別是大廳和客房,三樓便是主人家自己居住的地方,之前那一聲詭異的門響,也是三樓發出來的。

白澤點頭,他們拾階而上,走廊幽寂漫長,二樓的客房鋪了地毯,三樓則是一片清水泥地,老式的木門虛掩着。

嵇靈道:“沒有人。”

三樓沒有任何的活人氣息。

這是極不正常的,正常人生活的地方,即使離開了,也會留下“活氣”,這個三樓卻毫無生機,比起活人的住所,更像個死人居住的墓穴。

嵇靈祭出太古遺音,用琴尾挑開了房門。

觸不及防的,他對上了一對漆黑的眼睛。

那眼睛只有黑白兩色,黑色是墨跡的死黑,白色是魚眼的死白,嵇靈面不改色地推開門,平靜地和那雙眸子對視。

那是一只立着的木偶。

随着房門大開,燈光照進來,無數同樣呆板的木偶顯露出來,在他們削平的面孔上,都用粗糙的筆墨畫着眼睛和口鼻,黑洞洞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門口。

嵇靈将擋門的那一只木偶提溜到一邊,順手從他額頭接下一張黃紙:“李秀儒。”

除了大大小小十幾具木偶,這個房間的裝修非常古樸,清一色的木制家具,他們手邊是個紅木的立櫃,對面是個黃楊木的雕花拔步床,木頭表面掉漆斑駁,到處都是磕磕碰碰的痕跡。

白澤抹了一把:“料粗大充裕,不見拼接的痕跡,花紋是西洋樣式的西蕃蓮,紋路表面有蟲蛀斑點,刷的熟桐油。”

他道:“這些東西有些年頭了,是清末的老物件。”

嵇靈道:“你這考古學功底挺紮實的。”

他們繞着屋子轉了一圈,嵇靈道:“這屋子也看不出任何生活的痕跡。”

活人生活的地方,多多少少有生活的痕跡,比如角落裏皮膚的碎屑,縫隙裏脫落的頭發,床單上殘留的污漬,或是洗手洗腳時留下的水痕。

但這裏幹幹淨淨,什麽痕跡也沒有。

白澤俯下身子,勾出了鬥櫃的抽屜,老舊的紅木抽軸搖搖欲墜,在抽屜裏,有一疊泛黃的紙張,表面布滿龜裂,似乎輕輕一撚,就會脫落為碎屑。

嵇靈将紙張取出,微微挑眉。

那是一張清朝的黃冊。

黃冊,即身份證。

粗糙的黃紙上沒有照片,從上到下寫着“姓名”“性別”“出生年月”,這人是男性,道光二十七年生,距今178年。

而他的名字一欄,赫然寫着“李秀儒”三字,與那木偶頭頂的紙條一致。

這時,屋外有風吹過,木偶的手腳都叮叮當當地擺動起來,木頭碰撞的悶響不絕于耳,嵇靈順手扶穩“李秀儒”,微微扯了扯,才發現這木偶的頭頂和四肢都懸了絲線。

一個木偶十幾根線,十幾個木偶便是幾百根線,這些線在頭頂彙成一股手腕粗白繩,從窗外向下延伸而去。

嵇靈定睛一看,繩索的盡頭是院中那棵古槐樹,繩索深深紮入樹皮之中,與那槐樹共生,如同樹木憑空長出的血管。

他與白澤對視一眼,兩人一齊向下走去。

在他們關門的瞬間,木偶“李秀儒”頭顱一歪,十幾斤重的木頭砸在地上,發出吱嘎的巨響。

剎那間,所有的絲線都震顫起來,木偶的脖頸扭動,黑漆漆的無光瞳孔看向一處,在絲線的拉扯下,他們齊齊數起手臂,轉動着老舊的木制齒輪,像僵屍那樣,向門口湧來。

嵇靈已經走到了二樓。

那些木偶動的瞬間,他便覺察到了端倪,嘆息道:“又是這些鬼蜮伎倆。”

他本不願在這裏耽誤太多時間,打草驚蛇,但既然來了,也不必避開。

嵇靈擡起眼眸,瞳孔深處金芒湧動,手中的太古遺音琴弦微微作響,太陽真火煊赫明亮,蓄勢待發,只待那些木偶走到二樓,便會被燒成灰燼。

白澤同樣執起一柄古樸長劍,松松挽了個劍花。

這些木偶對他們而言太過小兒科,和讓博導算小學生數學沒啥差別,只需要兩三招的功夫,就能盡數攻破。

這時,背後的房門忽然吱嘎一聲。

嵇靈和白澤一愣,同時收了靈力,嵇靈将太古遺音收回,白澤的長劍化為流光散在空中,下一秒,有人捂住了嵇靈的嘴巴,将他半拖半抱地拽進了屋內。

捂着他的手掌修長細瘦,微微發着冷,謝雍辭的聲音在他耳邊炸起:“兩位,不必害怕,相信在下,在下有法子避開這些木偶,兩位且和在下躲避片刻。”

他說着,扣上房門,用黃紙糊在門縫處,一副警戒的樣子。

謝雍辭将嵇靈和白澤當成了誤闖三樓,驚懼不已的旅客。

嵇靈無聲卸了靈力。

他還不打算在人間的修士面前袒露身份。

門外傳來了木齒輪咬合轉動的聲音,人形的影子從門口飄過,在二樓駐足片刻,又成群結對的飄向三樓,他們全程腳不沾地,由那些蛛絲一般的白線操控,在地面投下圓形的陰影。

在此過程中,謝雍辭的手一直按着嵇靈和白澤的肩膀,似乎是害怕他們失控大叫,引來注意,他輕聲安撫:“別怕,我是修士,很快就沒事了。”

嵇靈沒有多餘的動作,平靜地仍由他按着,謝雍辭微微松了一口氣,他們修士最怕遇見豬隊友,一旦失控引來注意,很容易被發現團滅。

但就在此時,他忽然脊背一寒。

那是一種從腳底蔓延出的寒意,沒有來由,不能抵抗,毫無道理,像是有什麽冥冥中的無上存在對他的舉動感到不滿,冷淡的瞥了他一眼。

但随着他将手從嵇靈背上撤回,這種感覺又消失無蹤了。

謝雍辭微微一愣,手心泛了層細密的冷汗,心道:“錯覺?”

淵主:“把你的手從我老婆身上拿開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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