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舊事新貌

舊事新貌

兩人說着沉重的事,陳伊卻悄悄吃了一嘴的糖,只是不知道接下來小蜜蜂姐姐又要飛去忙什麽。

楊九娘走前,幫着把板子和床推回原位,坦誠道:“我能翻牆出去,你放心,不會讓人看見的。”

他送到院中,擔憂地看着她。

楊九娘輕松跳上院牆,蹲在上方,朝他一笑,一揮手,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簪子陳跟着她,飛啊躍的,又回了皇宮。

淚!

回了宮,你撈點值錢的寶貝啊!她就不,仍是老一套,聽一會翻一會,居然鑽進了皇帝的寝宮。

争點氣吧,一條爛黃瓜,有什麽好值得留戀的!

陳伊急得撓心撓肺,等楊九娘掀了密密實實的帳子,她更是氣得火冒三丈:狗皇帝身邊,左右各躺着一個,其中一個趴伏在床上,被子只蓋了下半身,上半身□□,背上留着不少紅痕。顯然三人之前是在“鬥地主”。

惡心!

楊九娘熟練地迷暈了那兩個,單拎上梁鄏,随手扯一件衫子替他罩上,扛着人從後窗溜出去,翻牆,再翻,一直到鳳梧宮房頂才停。

她從懷裏摸出問大夫要來的珍玉散,捏開他嘴,倒了一半,沒得茶水,就摘了腰間的葫蘆,灌一點酒,把藥末沖下去。

幹完這事,她才掐人中弄醒了他,及時捂了嘴,小聲道:“是我。”

梁鄏慌得四肢亂扒,可完全掙不開。

楊九娘手上用了力,梁鄏痛得發出“唔唔唔”,她再問:“能閉嘴了嗎?”

Advertisement

梁鄏盡力點頭。

楊九娘小聲道:“梁邺、梁邛就要打來了。我問你,想要活命,還是要守着你的寶座?”

梁鄏眨了兩下,楊九娘嘆道:“那行,三個孩子我接出去玩幾天,你放心,他們叫我一聲母後,那就算我的孩子,我自會保他們平安。等天下太平了,我再送回來。從前我待他們怎樣,你是知道的。”

梁鄏眨眼。

楊九娘又問:“梨兒和小醉是不是在宮裏?”

梁鄏眨眼。

“我要帶她們走,行不行?”

梁鄏再眨眼。

楊九娘移開手,梁鄏想叫人,發現嘴合不上。

“老實些,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明日送她們去靜思庵,城門……算了,這天下是你當家做主,你自便吧。”

楊九娘将他扛上,隔着牆扔進了勤政殿。那邊大動靜,“抓刺客”聲才出,楊九娘已飛出去很遠,直奔蕭瑟宮。

她蹲在牆上耐心聽了會。皇上身邊有刺客是大事,防鐘敲響,各宮都要起身。她在這些聲音中仔細分辨,果然找到了林梨兒。她悄悄下去,貼着身捂了嘴,在林梨兒耳邊輕聲道:“是我,明日聽話去靜思庵,我帶你出城去,悄悄告訴小醉。”

這是冷宮,統共就兩個奴才,還愛答不理的,此刻都在殿外殷勤地等着巡查。

林梨兒一點也不慌,點頭,扭頭去看她,眼裏滿是喜悅。

楊九娘指指牆外,朝她點頭,翻離了這。

陳伊想着:人也救了,該去跟和尚哥哥“聊聊”了吧!

可人家還有得忙,這是翻牆夜,她又翻來翻去,不知在找誰。計劃趕不上變化,防鐘再次想起,只是這次,還伴了鼓聲。

楊九娘調轉,循着聲音最響處而去。

陳伊聽到雜亂聲裏有人嚷:“叛軍攻城了,叛軍攻城了。”

來得這麽快?

楊九娘直奔勤政殿。殿外,幾層兵士守着,院內卻沒有聲響。楊九娘避了人,從屋頂翻下。

這本是皇帝批閱奏章會見大臣之處,梁鄏偏要将這裏當作自己的寝宮,在此尋歡作樂,打禮法規矩的臉。此刻他正趴在議事廳的地上奄奄一息。

楊九娘沖過去,将他拖到屏風後,小聲問:“你的人呢?”

梁鄏聽到這個聲,喜極而泣,憤道:“胡嘯……奸細,勾結……那那……幾個……老東西,搶……玉玺,朕……我我一着急……”

多次提醒胡嘯可疑,從來不入耳。祖上幾代都有中風者,仍肆意狂歡。

楊九娘将剩下那半包珍玉散也喂了進去,懶得再教訓他,先灌了藥,再問:“如今你該清楚了吧?你的皇位,早被蛀爛、蛀空了,是要保住命,還是死在這?”

梁鄏歪着嘴抽動,好一會才擠出一句:“活……活命。”

楊九娘便抓緊說了安排:“玉玺是假的,搶去就搶去,沒什麽要緊的。我替你寫個禪位诏書,再有那道遺旨,絕了後患。你吃顆鬼升天,先在棺裏待幾日,我再将你弄出去,從此隐姓埋名,過太平日子。你認不認?”

梁鄏舍不得寶座,但剛歷了生死,此刻選無可選,只能全憑她做主。

楊九娘扶他在寶塌上坐好,抓緊研墨寫诏書。

梁鄏緩過了勁,看她仿的字跡比他寫的還要飄逸、流暢,不由得心裏一酸,顫着嘴道:“九娘,你要是……要是不……不這麽……厲害,我們……也不會……”

楊九娘充耳不聞,專心寫诏書。

梁鄏心知丢了皇位,往後就要矮她七分,便抓緊道:“我本……心愛……你,可你……你殺了楊蛟。我……”

楊九娘跳上房梁,取了真玉玺,給诏書蓋了印,轉頭問他:“你覺得我不該殺他?”

梁鄏急着抓她一個錯處,留做日後的把柄,便無心分辨她神色,憤然道:“他……他是你……師傅!”

楊九娘将玉玺翻轉,盯着上面的字,平靜地答:“他是我師傅,教了我幾年功夫,确實有恩,所以我葬了他,每年不忘給他燒紙。他要行不軌,所以我殺了他。梁鄏,這是我楊九娘做人的道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梁鄏漲紅了臉,又擠出幾個字:“可可……可你……明明……攔……攔下了他。”

楊九娘笑笑,不再辯這對錯。她抽了香幾上的巾子,将玉玺一裹,打成包袱,挂在了胳膊上。又從博古架上,随手取了個大小合适的擺件,放進盛玉玺的寶盒裏。

她蹲在梁鄏跟前,柔聲問:“所以你是從這事開始,恨上了我,怕上了我。谷草、燒廟那些,都是渾賴的借口,對嗎?”

梁鄏不吭聲,呼吸急促。

“梁鄏,我總記着那年她們笑我赤腳粗鄙,你站出來說‘腳大穩四方’,你替我撿了鞋,親手替我穿上。着了歹人的道,是你帶着我,跑了三個鎮子,才解了毒,治好了傷。我還記着剛入宮時,我受不了德惠那些手段,是你替我出頭,免了那些罪。我只記你的好,可你的眼裏、心裏,卻寫滿了我的罪狀。”

梁鄏聽出些不對,焦急地道:“九娘,我……心悅你,往後……我們……好好過……過日子,再……不争了。”

楊九娘是他如今惟一的依靠,他有心讨好,說話就軟,只是見她頭上那對簪子刺眼,便趁勢道:“逃……逃命……要緊,你把……簪子扔了,不……招眼。”

楊九娘将簪子取下,拿在手中,意味不明地問:“你要我把它們扔了?這可是你送我的第一樣首飾,也是唯一一樣。”

梁鄏面皮抽搐,這根刺紮了他十來年,實在不想錯過這個機會,便道:“拿……錯了,這是……”

“不是你親手打的,是拿了別人的來羞辱、戲弄我,對嗎?”

梁鄏觑着她臉色,含糊道:“無意……我們……早些走……”

楊九娘随手将簪子扔出去。梁鄏瞬間就暢快了起來,嘴歪得更厲害,高興地道:“對,這是……那髒小子……扔了好。”

楊九娘盯着不遠處的簪子,沉默。

梁鄏聽着外頭鬧哄哄的,生怕下一刻叛軍就會殺進來。他萬分心急,催道:“現下……我……去哪?”

“去死!”

寒光一閃,“殺千刀”沒入梁鄏頸窩,鮮血噴湧。楊九娘嫌惡地往旁邊讓了讓,起身撿回了兩枚簪子,胡亂往頭上一紮。

簪子陳看得目瞪口呆,更可怕的是這姑娘等着血放得差不多了,拔了匕首,完美地切割了人頭。

這是我該看的嗎?

漢尼拔,豎鋸大叔,你們的組織又擴大了。

好在,可能是代入的情感比較多,看這麽血腥的場面,居然是痛快大過恐懼。

梁鄏脖子以下被截肢,下半部分以一個奇怪的姿勢扭曲着。陳伊眼裏自帶像素效果,再看這恐怖一幕,就只像游戲裏的一幀,雖然還是有點惡心,但不至于驚悚。

在楊九娘眼裏,就更不算什麽了。她暫且丢開剛摘下的“果”,進了內室一頓翻,找出來一個夠大的錦盒,抓着他發髻拎起,順利打包入盒。

包裝完這個,她思考了一小會,然後把禪位诏書藏好了,将剩下那大半個梁鄏拖到內室,往床上一扔。

她不急着送“外賣”,跳上屋頂,将玉玺藏在兩層屋頂之間的一只脊獸後,再将大盒子捆成包袱,挂在身上,直奔城西。

城北城西全是山,易守難攻,因此這會只有城東城南鬧哄哄。楊九娘躍過護城河,進入山道。

陳伊胡思亂猜,但沒一條行得通:安葬不可能,這只有一小半呢。如果是離開,又沒必要帶上它。要幫宮裏城裏的人殺出條活路,那也不該往這邊來。

很快,她就發現了智商差距。

城西看着風平浪靜,可其實繞過這半邊山,山道、山中,黑壓壓的,全是人馬。今晚的月光,比眉還細,淡得幾乎沒有,只有一點星光,不湊近了,完全不知道這裏藏着軍隊。

陳伊數不清這裏到底有多少兵士,只有一次靠得近了些,能看到小兵們綁上了嘴,馬嘴上戴着一個奇怪的套子。也是到了此刻,她才清楚地意識到楊九娘功夫有多好。回京路上是快,現在是輕,她總在有風的時候悄聲躍起,下面是嚴陣以待的兵士,卻沒人發現頭頂有人繞着他們勘察了個遍。

按理說,主将的帳子,應該是大而壕的,但楊九娘在僅有的四個圍帳裏,選了最不起眼的那個,避開巡兵,落下,劃開帳圍,大搖大擺走進去。

帳裏的人本在低聲謀劃,乍一見這變故,有一個差點叫出了聲,好在及時被身邊人掩了嘴。

主位那人一眼就認出了楊九娘,眼裏有驚詫,但問話卻平靜:“嫂子怎麽來了這?”

楊九娘笑笑,指着被掩嘴的那個,配合他們,輕聲道:“鴨毛兒,好久不見。梁邺,你嫂子早就下了葬,別拿這個來惡心我。”

鴨毛兒掰開同僚那只手,瞪着眼珠子,低聲問:“小皮哥,你怎麽成了女的?”

楊九娘糾正他:“是小皮革,那都是當年的事了,叫我九娘吧。故人相見,囊中羞澀,只有一份薄禮,還請笑納。”

她将大包袱扔向鴨毛兒,鴨毛兒看向主公,在他示意下,解開了包袱皮,又謹慎地退後幾步再打開盒蓋。

他再次想叫,好在身邊這位十分靠譜,又堵上了他的嘴。

鴨毛兒将匣子抱向前,壓在了皇宮地形圖上。

梁邺看一眼,也變了臉色,無聲地看着楊九娘。

楊九娘轉身,背對着他,絲毫不怕被偷襲。

“梁邺,這是第一份禮。我知道你做事圖穩重,為萬無一失,便早早地駐紮在這,等一個鹬蚌相争的時機。可你也知道梁邛是什麽性子。屈家、徐家、胡家都是他的人,弄開城門是遲早的事。你不必作出這副樣子,我還知道曾家、歐陽家、宋家、王家,早歸順了你。文武百官,不外乎是這幾派,梁鄏早也罷,晚也罷,橫豎是一死。區別在于,上去的是你,還是梁邛。你仁德睿智,我更希望這個人,是你!”

“你放心,我保你平安。”梁邺鄭重答道。

楊九娘轉身,盯着他手裏的螢火,搖頭,平靜道:“我的平安,不必誰來保。我要保的,是平民百姓還有宮裏無辜之人的平安。我還有幾樣禮要送你,而這,是我唯一的條件。”

梁邺沉默,帳裏其他人臉上顯出焦灼,還有人上前,捏了人頭的鼻子和面皮,确認真假。

“你怎麽殺的他?”

楊九娘不答反問:“胡嘯幫梁邛搶了玉玺,圈禁了他。你的人,難道還沒傳信給你?”

确實是方才接了信,他們才緊急商議,到底是繼續等,還是先發動奇襲?

楊九娘取了盒蓋,緩緩罩上,随口道:“真玉玺有道裂紋,百年前摔出來的,雖然不顯,但蓋印必有痕跡。你若不信,翻翻當年你就藩那道旨便知。這是我的第二份禮,至于你接不接,自便。”

她将盒子重新捆上,有武将上前要拿人,她先出手點了他的穴,衆人便忌憚起來。

楊九娘安撫道:“放心,我不殺人。要殺,不過一镖的事,何必這麽麻煩?”

她挂上包袱要走。梁邺伸手,懇切道:“九娘,我知你能,只是茲事體大。我也心疼百姓無辜,可……你說得對,我這一生,凡事圖個穩字,不願意急功冒進。這天下事,你什麽都知道,你本有機會奪寶,先帝對你……”

楊九娘笑着搖頭,撇嘴道:“只有你們這種傻子才想當皇帝,說是天下之主,吃穿住行,哪樣能如意?就連睡,也有成堆的眼睛盯着,無數張嘴和無數只手來管着。有什麽意思呢?我的誠意到了,既然你不願,那我只好找下一家,回見!”

“等等。”梁邺心急,快步到她面前,用自己擋住了她。身側的人立時拔了刀,被他用眼神制止。

楊九娘知道他就是這麽個性子,不生氣,再争取一次:“只要你答應了我的條件,我能保你往後耳根子清靜。”

她眨眨眼,接着道:“先帝死前,只有我和幾個老東西在場,他們一直誤會我是流落民間的遺珠,你猜,我得了什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