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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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惠先是遞給姑娘一杯茶,猶豫了一下後才回答,“我姓容,單名一個惠字,姑母是容妃娘娘。”
要是容惠直接說自家父親是八品的內府局令,估計人家反而會鬧不清楚,更要多問幾句了,故而容惠便直接說了容妃的名號。
“咳咳……哦……原來你就是容家姐姐啊……”
姑娘正喝着茶呢,聽容惠說完身份後立即嗆了一下,尴尬的找補了一句後,臉頰漲的更紅了,似是才反應過來什麽,顯然是之前就知道容惠這個人的。
原本坐在容惠另一側,在和朋友聊天的黃衣姑娘,聽着容惠自我介紹,也轉過臉來,從上到下好好打量了她一番,甚至還暗戳了朋友來看容惠,一時間半個涼亭的人都看向了容惠。
容惠托着杯子的食指一下一下的刮着杯沿,面對一下子聚焦到自己臉上的目光似是毫無知覺般,依然是淡淡的微笑。
“你呢?”
這個時候不說話更尴尬,既然有人搭腔了,容惠索性直接面對圓眼睛的姑娘。
“我叫尹星子。”
圓眼睛姑娘也有點受不住被這麽多人看,咽了下唾沫小聲的說道。
随後又偷看了一下容惠,看她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便又補了一句,“家父是寧宜侯。”
縱然容惠不知道寧宜侯在朝中的分量,但是随意來個搭讪的就是侯爵家的女兒,也叫容惠頓時更加謹慎起來。
“尹姑娘好。”
她朝着尹星子颔首,嘴角的笑容弧度更深了一些,看起來溫婉甜美。
“容姐姐真好看啊,很像我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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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星子原先還有點不太自在,可是許是容惠的笑容太溫柔,她不太好意思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忽然說道。
容惠頓時有點愣住,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在心裏思慮着尹星子說的這個姨娘,是不是宜寧侯府的妾侍?
倒是一時拿不準面前的尹星子有意想要和自己過不去,還是真的有口無心了。
随即尹星子看着容惠一臉莫名的樣子,自己也迅速反應過來了,尴尬的立即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覺得你老……我,我姨娘……”
誰知道越找補越是不知所謂,尹星子都不敢擡頭看容惠的臉色了,一張臉紅的更快要趕上她身上的衣裳了。
“噗嗤……”
旁邊聽着尹星子話的黃衣姑娘嗤笑一聲,與旁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一陣子不見,尹家這個蠢貨果真又出來鬧笑話了。
誰不知道尹星子的親娘是宜寧侯從坊間買來的,如今她倒把容惠和那個女人想比,雖然大約也是半斤八兩的事,但是話說出來總是叫人側目。
“容姑娘快別和她計較,若嫌她不會說話,回頭叫尹家四姑娘過來替你訓她。”
“就是就是……尹四姑娘呢?”
黃衣姑娘幾人紛紛笑着打趣,尤其是看着尹星子聽到尹家四姑娘的名號便顯得坐立不安起來,眼神都愈發得意起來。
“無事的,我知星子并沒有別的意思。”
看着尹星子被她們說的把自己縮成一小團,圓圓的眼睛黯淡的垂下去,像是被欺負了的小狗般,容惠倒是不忍起來。
不管怎麽說尹星子開口總是喊了她一聲姐姐,看着年紀也不大的樣子,容惠也并不是斤斤計較一言得失的人,便執起她的手溫言解圍道。
尹星子的眼圈略有點紅了,吸了吸鼻子感激的看向容惠。
“容姑娘大度呢……可惜她那姨娘可不是什麽上得了臺面的貨色……”
涼亭裏有那嘴快的,半陰不陽的嘲諷了一句,其他姑娘礙于禮數和身份雖沒有附和,但是看着容惠的目光都有些嘲諷。
要她出來做好人,她們方才仗義的出聲幫她,結果容惠還不領情,非要這麽着就顯出她大度來了嗎?
“星子看着确實年紀小些,今年多大了?”
容惠并沒有理會那些姑娘別有用心的眼光,只是當做沒聽見,繼續拉着尹星子問道。
哪怕方才尹星子就是故意那麽說的,容惠也不會和她怎麽計較,不過一兩句閑話而已,過耳不過心便是,她少不了什麽。
容惠也做不到幹巴巴的坐着看尹星子這麽被肆意取笑,尤其是尹星子看上去已經快要哭了,又看着不像什麽性子隐忍的人,怕是可不會管這是什麽場合。
畢竟這是宮裏,周圍還有那麽多雙明的暗的眼睛盯着,若她不及時表态,到時候尹星子真失态了,衆口皆碑下她作為話題的中心人,肯定也摘不出去。
別人家世雄厚有父兄撐腰倒是不怕什麽,可容惠自己什麽都指望不上,一切都要全靠自己,卻要講究名聲,因而不能有任何落人話瓣的事。
“到秋天就十四了。”
尹星子看着容惠怯怯的說道。
“原來你是秋天的生辰,我是三月的生辰,今年十五了。”
容惠已經及笄,她一向懂事早,在家裏時,她的母親張氏也把她當半個大人看了。
尤其是進宮後跟在容妃身邊這段時間,更是成長了不少,此時再看着尹星子,倒真的有個姐姐的樣子。
因容惠從頭到尾的聞言軟語,握着她的手,并不像生氣的樣子,尹星子慢慢的情緒也鎮定下來了,和容惠慢慢熟悉起來,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
“說來星子的名字倒是別致有趣,叫人不禁想起”夜浮星子邀明月,雨對廬君說好秋。\"
因尹星子的名字中帶着容惠最愛的兩句詩,因而她随口誇贊道。
“容姑娘竟是懂詩?”
一旁的黃衣姑娘一直暗自注意着她們這邊的動靜,此時忍不住吃驚的感嘆了一句。
誰都知道容妃是什麽出身,她的娘家人能有個什麽好的,作為窮門小戶出身的人,容惠在大家的心中,大約也就是個睜眼瞎罷了。
“在家跟着先生略讀過兩本書,勉強識字罷了,倒叫姑娘見笑了。”
容惠沒有炫耀的意思,此時只是謙虛的微笑。
誰都知道太子身邊還有空位,之前就有消息說要挑太子嫔和良娣入東宮,此時貴妃突然廣邀适齡姑娘,說不得就是為了看人的。
涼亭裏坐的姑娘裏,不乏有心人,想要進入東宮搏一搏,也早已在家人事先的叮囑中,把容惠看作是今後的勁敵,如今在暗暗比較。
眼前容惠不僅樣貌出挑,氣質溫婉,絕無小家子氣不說,竟還是個識文斷字的,加上她背後還有容妃做靠山,将來若是與她一起進入東宮,想必更是棘手異常。
于是就連容惠自己也鬧不清楚,眼前的事情是怎麽個走向,有人提了一句後,莫名的涼亭裏的衆人就從三五一堆的聊天說話,變成了文會。
懷着想要在貴妃面前表現一二的心思,打扮的花團錦簇的姑娘們各個不甘落後,以涼亭外曲水環流的荷花為題,紛紛吟詩作畫。
就連貴妃那邊知道動靜了,也贊一聲她們心思巧妙,不僅送上了紙筆墨硯,還要和在場的妃嫔們一起品評一二,選出魁首來。
這下子所有被邀請的姑娘們都摩拳擦掌,連同在游廊外的人也都過來了。
好好地賞花變成了詩文品鑒,作為妃嫔裏唯一不同文墨的人,容妃自然是臉色不好,可是容惠也在其中,弄得她翻臉也不成,只盼着容惠争氣點,別墜了自己的面子。
就連容妃自己,都沒有想着容惠能夠在這種場合拔得頭籌,只要不墊底容妃也就滿意了。
容惠鋪好宣紙,不急着下筆,只是看着一旁的尹星子咬着筆杆急的鼻尖都是汗,身旁的黃衣姑娘倒是一臉的興奮,想來是成竹在胸。
在場的人裏有的作詩有的作畫,有的詩畫俱全,容惠不經意的擡頭,遠遠地看着容妃似是在望着自己這邊的動靜,略一尋思,容妃此時大概是盼着自己能出風頭的。
容妃限于出身,便是後來有了身份後學了一點東西,也就頂多識兩個字,這種情況下想來唯獨她最是尴尬,在場的人裏也未必沒有人等着看她們姑侄倆的笑話。
因而容惠在畫好的含苞待放的小荷下,又做了一首詩,詩句中規中矩,字是柳體,看着逸興飛揚,筆力剛勁。
待衆人手中的詩句畫作都一一收上去後,貴妃她們聚在一起評頭品足,涼亭裏的姑娘們都有點心神不寧,暗中窺探着那邊的動靜,偶爾聊幾句也多是打發等待的時間。
“容姐姐,你好厲害,這筆字寫的真好看,比我四姐還厲害,肯定能得前三甲。”
尹星子自己好不容易湊合上交了差,對結果無甚期待,反而兩手捧着臉激動地看着容惠小聲道。
容惠笑笑,只是遞了帕子給她把手上粘的墨拭去。
那筆字她從五歲開始日夜不綴的練習,連曾經教她的先生都誇過,說她要是生為男兒身,必定能成大器。
三甲她不敢說,可是絕對不會叫容妃塌了面子的。
就在容惠和尹星子說着話時,突然尹星子的臉色變的有些緊張,越過容惠看向另一側。
容惠跟着看過去,發現是個穿着銀霜紅色的裙子,濃眉大眼的姑娘,在對着尹星子做手勢,叫她過去。
“我過去一下。”
尹星子猶豫了一下,手裏握緊了容惠給她的帕子,最終還是對容惠打了個招呼,便起身走了。
容惠沒有多在意,旁邊的黃衣姑娘見她終于得了空,身邊也沒有尹星子巴着她了,便拉着她加入她們那幾人中,旁敲側擊的問東問西,口不對心的誇着容惠。
聊了起來,容惠這才知道黃衣姑娘是侍中給事家的女兒,紫衣姑娘是左丞相家的幼女,幾人俱是京師女學裏的同學,還是印雪詩社的成員。
說了一會兒話後,容惠實在不耐煩被她們話裏話外的探問,見貴妃那邊還在一一品評在場諸人的筆墨,便尋了個明目脫身而出,走到亭外透氣。
園子很大,期間除了圍繞着長亭游廊的荷花外,旁邊還有花圃和假山,茂盛的竹林,從竹林裏的曲徑通幽一直往假山深處走,還有一片湖泊,裏面也種着盛開的火紅色的蓮花。
容惠一個人慢慢走着,不知不覺就來到院子深處,私下無人,她剛想轉身回去,就聽到遠處有腳步聲。
容惠穿的衣裳和竹子顏色接近,她又站在假山的陰影處,過來的人便沒有看到她。
“你跑什麽?到底答不答應?”
一道驕橫的聲音響起,容惠擡頭一看,發現是叫了尹星子出去的銀霜紅色衣裳的姑娘。
“四姐,你饒了我吧……別叫我做這種事了。”
尹星子帶着哭腔乞求着紅衣姑娘,容惠猜着這人便是之前黃衣姑娘她們說的尹家四姑娘了。
“這時候你又裝的什麽勁兒,敢不聽我的話了?你就不怕我回去叫母親再教訓六弟?”
尹四姑娘聲音裏透着威脅,面帶冷意的喝問道。
“四姐……”
一聽尹四姑娘說起自己的親弟弟,尹星子便軟下來,只是雙眼垂淚的看着她。
“你聽話,把這包裏的藥粉藏在指甲裏,伺機倒在那個容惠的茶裏,到時候不怕她不出醜。”
尹四姑娘從荷包裏拿出一小包藥粉來,指使着尹星子過去拿。
容惠本來想出來的,畢竟藏在一旁聽人閑話有礙道德,但是此時卻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便下意識的整個人都躲進了假山下面的門洞裏。
只是她倒着剛一退進去,就踩在了一個有點軟的物體上,一激動,整個人向後倒去,灼熱的呼吸頂在她的後脖子上,叫容惠立時便汗毛直豎。
“噓……”
身後的人輕聲在容惠的耳邊示意,溫柔的扶起她站好,自己依舊立在容惠的身後。
容惠剛才吃此一吓,整個人渾身發軟了,顫抖着扶住身邊的石頭,四周是烏漆墨黑的一片,她暫時也提不起勇氣回頭,只憑感覺,猜度着身後的人應該是名男子。
男子呼吸聲一直打在容惠耳側,容惠心裏百轉千回各種猜測都有,卻礙于前有狼後有虎的境地無法動彈,只能小心的整個人伏在牆邊,盡可能遠離身後的人。
兩個人沉默無聲,狹小的空間裏,只能聽到外面兩個人的說話聲。
“四姐……她究竟怎麽惹您了,您非要這麽對付她。”
尹星子猶在掙紮着,遲遲不肯接過去。
“誰叫她擋了我的路!有她在一天,遲早将來我進了東宮也要對上她,何不早些動手占了先機。”
尹四姑娘說的毫不客氣,把藥粉甩在尹星子的懷裏,冷笑着道。
“四姐……爹爹說,說要送我進東宮,您的身份太高了,怕太子不會收的。”
想起涼亭裏那個溫柔的笑臉,以及握着自己手那熨帖的溫度,尹星子咬了咬牙,把來參會之前父親告訴自己的話說了出來。
她想着,既然四姐不會進東宮,那也就沒必要和容惠姐姐過不去了,她也就不用被逼對容惠姐姐下手了。
“什麽?你說什麽?”
一聽尹星子的話,尹四姑娘頓時發了狂,激動地抓過尹星子的衣領,把她逼到假山角落質問着。
臨時加了些東西,拖到了12點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