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從古至今不管處于任何時空的女人，在逛街的時候都有一個通病，那就是從來都不會只逛一個地方。
挨着錦繡莊附近還有胭脂閣、水粉店、器玉坊等等一系列相關産業鏈。
秦家母女三人從豔陽高照逛到晚霞漫天，饒是向來精力旺盛的秦知瑤都有點兒蔫兒了，反倒是秦夫人滿面紅光，還想着再看看新款式的花钿，可見已經逛上了頭。
再看跟了一天的秦知若，基本已經累到喪失靈魂。
媽媽QAQ我想回家！
終于，在傍晚的時候，秦何氏滿意收手。
“若兒，瑤兒，娘去一趟外祖家中，你們姐妹倆今日累了，回府早些休息。”
秦何氏細聲囑咐着兩個女兒，今日她還選了兩匹布料孝敬母親，正好趁着晚膳前送過去，順便再談談家中的事。兩個女兒累了一天看着都沒什麽精神，秦何氏心中不忍，便不叫她們跟着了。
幾人現在茶肆雅間中歇息，秦知若癱在軟座上，秦知瑤直接躺在她大腿上，聞言心中均是有種謝天謝地的感覺。
媽媽終于放我們回家了！
“娘，我和妹妹過會兒叫頂小轎子回府，您路上小心，待女兒向外祖母問候安康。”
“娘我也是~”
秦何氏規整着今日采買的清單，淺品了口清茶繼續道：“你們姐妹坐家中馬車回去，娘另叫一頂軟轎就好。娘方才讓小厮把靜柳叫了過來，待會兒驕子到了，你們要是想再自己逛逛也行，不過戌時前必須回府，不可貪玩。”
秦知若此時對不論是一起逛街還是自己逛街都提不起勁兒了，這一天已經消耗光了她的能量內存，連在心中紮蕭成煜的小人兒都提不起精力，尤其方才喝了兩杯熱茶之後很是昏昏欲睡，說實話她現在恨不得馬上瞬移回家好好睡一覺。
倒是秦知瑤一聽可以自己玩兒，躺在她腿上的小腦袋就開始不老實，一雙大眼睛眨啊眨不知在打什麽主意。
秦何氏把兩個女兒的表現盡收眼底，她輕輕搖了搖頭，笑中帶着無奈的寵溺，她這兩個女兒啊，從小到大感情親厚，本性皆是純良真善，就是一個散漫過了頭，一個鬼精靈過了頭，也不知怎麽就養成了這樣。
想着想着，想到了秦知若的親事，秦夫人又憂上心頭。自從那日進宮中拜見過沈娘娘之後，隔日便來了宮人納采，并且隐隐透露說沈娘娘昨日一見對秦家女頗為滿意，叫侍郎府上可以準備着了。
秦家這一聽，心道，他們家這門親事，怕是真要結成了。
天降聖意，皇子正妃，擱在別家都認為這是天大的榮耀啊。光一個皇子正妃的身份，就夠幾世榮華了。
但說實話秦夫人和秦侍郎都不覺得三皇子是良配，尤其是秦侍郎，結合三皇子及沈家這一年來的局勢，愁得幾天都睡不好。他們家就一個朝廷三品的工部侍郎，在滿京城的公爵王侯面前一點兒不夠看，并不是每個人都想跟特權階級扯上關系的，可是這婚事砸到頭上，在權貴之外，他們首先擔心的還是女兒今後的日子好不好過。
她覺得秦知若的性格适合找一個家世清白，對她好的男人，不求大富大貴只要真心喜歡她就行，像何铮就很不錯。
若兒這個無欲無求的性子，心腸又軟，以後嫁到天家中，也不知能不能适應。
現在想想秦何氏有些後悔了。
铮兒對若兒有意，除了她自己家中人基本都看得出來，但是若兒好似一直不開竅，他們心想着倆孩子從小一起長大，铮兒正好立業在身，都是一家人也不急于一時，再等等也無妨，說不定哪天若兒突然開了竅，全家皆大歡喜。要是倆人真的沒緣分，那也是天意，也好過成親之後損了多年親情。再為若兒好好尋一門良配便是了。
結果這一等，中間突然橫插這麽一檔事。
早知如此，不如當初若兒及笄的時候就和铮兒定親呢。
哎......事到如今，唯一能寬慰自己的大概就是相信三皇子确實對他們家有意吧。
“若兒，這些是今日采買的布料和首飾的清單，你看着娘是怎麽記冊的。待你以後成了親，這些事都要自己做。”秦何氏指着手上的清單冊，叫秦知若看她是怎麽管賬的。
秦知若苦着臉：“娘！我這還沒嫁人呢。”她現在一提到成親有關就渾身發毛，明明她還沒同意，結果好像周遭的人已經快要默認這件事了。
“早晚都要學的，這些将來都是你的嫁妝，且要好好經營保管，曉得麽？”
“......曉得的。。”
差不多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靜柳從府上趕了過來，叫的軟轎也到了。秦何氏安排好送去侯府的物什便登上軟轎，至于秦府購置辦的布匹首飾之類的，明後幾日店家會專門派人送到府上去，秦知若她們只需坐上馬車回府就好。
“娘，您路上小心，到家後我就叫馬夫去侯府外等着您。”
“好，都回去吧。”
秦何氏笑吟吟放下轎簾，轎夫起架，秦知若和妹妹看着秦何氏的轎子慢慢走遠之後，才回去自家的馬車。
一上了馬車，秦知瑤立馬雙眼放光。
“靜柳，我叫你帶的東西帶來了嗎？”
“帶來啦二小姐。”靜柳說着從馬車角落取出一個包裹遞給秦知瑤，秦知瑤美滋滋打開，裏面是一套月白色的男裝長襟。
“？”秦知若瞪大眼，你什麽時候叫靜柳帶的衣裳？
“嘿嘿，方才娘叫小厮回府上叫靜柳的時候，我偷偷叫小厮捎的話。”秦知瑤邊說邊就地開始換衣裳：“秋闱過後每月的三六九夜坊都有博才會，今兒個正好十九，姐，這一套是你的，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秦知若看着放到眼前的另一套男裝，頗為詫異：“你喜歡才子？”
她突然擔心，要是這樣那我的準妹夫何铮怎麽辦！
“不，我喜歡英俊的！”
哦，那她放心了。
“但是又英俊又有才學就更好了，嘿嘿嘿。”秦知瑤突然又補充道。
“！”放心早了！
“姐你到底去不去啊？哦對，這還有一套小厮的，給靜柳。”
靜柳開心地接過衣裳，模樣很是向往。“大小姐，咱們去看看嗎！”
秦知若看着一左一右兩雙同款閃亮的眼睛。
“......哎，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
秦知若三人換好行裝來到夜市坊口，正趕上人多的時候。
此時夜市長街已經點亮了燈火，人頭攢動，商販雲集，待天色再暗一些，整個京城燈火通明，千燈照碧雲，宛如一座極盡繁華的不夜城。
秦知若一手牽着妹妹，一手牽着靜柳。雖然并不是第一次逛京城夜市了，但是每次來，都還是會被這京城裏層出不窮的繁華形态所折服。
就這坊市的燈火，她每次來見得都不一樣。今日點得是萬花燈，夜市內目之所及所有照明的燈火都是花燈，各種各樣的花燈，造型精美宛若真葩，萬裏長街百花齊放，美輪美奂，又極致的浪漫。
她記得上一次來看見的是珍禽萬家。
秦知若感慨，看見沒，這麽早的時候就有主題概念了。誰說古人沒有夜生活的，人家玩的花樣可多了呢。
什麽花燈廟會小吃街，歌姬美人溫柔鄉，要什麽有什麽。咳咳，當然了秦知若目前活動過的範圍的僅限前三個。
他們要去看的博才會，地點在夜市東龍須巷口的摘星樓，從坊口進去要走一段兒路才能到。
秦知若發現妹妹今晚比較興奮，拉着她穿梭人群往前走，這時前邊兒敲鑼打鼓舞過來一隊舞龍表演，路上行人紛紛空出道路，神龍潛游，嬉戲摘花，精彩之處行人紛紛叫好。
秦知若不慎讓路邊的小孩兒一擠絆了一跤，手上脫力一下就松開了妹妹的手，頓時滿臉驚慌。
“瑤瑤！”
“小心！”
眼看着就要摔倒，一道緊張的聲音在腦後響起，腰間突然多出一只手，輕輕一托便穩住了她的身形。
秦知若驚魂未定，第一時間先去人群中找脫手的妹妹！正好這時秦知瑤也回了頭往她這邊回，秦知若虛驚一場這才想起回身找方才的幫了她的人道謝。
“哎呀，是姐姐你呀！”
頭剛轉到一半，一個耳熟的聲音在耳側響起。
她心想，诶，這聲音不是今天碰見的那個小少年嗎？
一只修長的手臂從她腰間收回，待完全轉過身，順着霜白的衣袖，男人微薄的唇，挺直的鼻，深邃的眉眼，組成一張俊美無俦的臉，映着頭頂星光燈輝，毫無預兆撞進眼中。
他望着她的眼。
“小心。”
秦知若心口一悸。
這特麽不是蕭成煜麽？？！
“........................”靠！
*
在秦知若正震驚這什麽狗屁緣分居然這都能碰上他的時候，蕭成煜則是用了全部的自制力，才控制住方才那一下沒有把秦知若直接擁入懷中。
真實的觸感讓他手心現在還有些發麻。他掩下所有外露的情愫，唯用一雙貪婪的眼，緊緊籠罩着她。
秦知瑤準備的男裝是書生樣式的寬松長衫，秦知若身形纖細，肩頸穿出了一份垂墜的柔順感，腰間纏着一段錦帶，襯的腰肢格外纖細。
月白色的衣裳在坊市燈光下反射出一些螢螢的光，烏發盤頭，臉只有巴掌大，眼睛又水又亮，唇上兩瓣櫻紅。
他貪戀地看着她的面容，仿佛時光重合，在許久之前，阿若也是置身于一片長街燈光下，對着他溫柔淺笑。
不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他們總是有緣的。
**
秦知若讓這人看得渾身發毛。尤其他頭頂正好有一盞燈罩下，逆着光看不清眼底，更顯莫測。
以前遠遠看着的時候不覺得，現在近距離下才發現蕭成煜原來這麽高的，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他的陰影下，像個大型殺器！
尤其這個時候他又突然靠近了一點低聲輕問：
“小公子認識我？”
秦知若不着痕跡後退半分。
哼，我當然認識你。
“不曾。就是......覺得公子和旁邊這位小公子長得有些像！在下失禮，一時怔住了。”秦知若睜着眼說瞎話。
一旁的蕭成琪聽聞先笑道：“姐姐好眼力，我和我哥确實長得像！”
“三哥，今日就是這位姐姐幫我擋了小賊，我還說要讓你幫我謝謝姐姐呢。”
“多謝姑娘。”蕭成煜側前一步，擋住了街外喧嚣，聲音清晰地壓進秦知若耳裏：“舍弟頑劣，希望沒有驚擾到姑娘。”
“沒有沒有，二位當真太客氣了。”秦知若緊張得手腳發麻，她沒有地方再退了！
你！不要靠我這麽近！剛才還叫我公子，現在怎麽叫也姑娘了！
“姐！”
這時秦知瑤也終于越過人群重新回到她身邊，先确認了姐姐沒事，随後打量着面前這突然出現的兩個人。
“姐你沒事吧？他們是？”秦知瑤小聲問。
“我沒事。他們方才幫了我。”有了熟悉的人在身邊，秦知若可算是略松了口氣。
說了這般多話，秦知若想起她還沒有為剛才那一扶道謝，忙端正身體認認真真沖着蕭成煜拱了個手：“方才差點跌倒，多謝公子出手相助。”
“舉手之勞。”聲線低磁如同金玉碰撞，落在耳中有些好聽。秦知若不自覺擡眼去看，眼前之人一身白袍盤絲金線游走蛟紋，矜貴自持，颀長俊雅，在燈火映照之下灼目奪人，不得不承認，蕭成煜确實長得好。
尤其一笑起來，更是有種攝人心魄的顫栗感。
秦知若定了定又慌跳的心，暗自腹诽你這個男人好會笑，是不是太騷包了！
“是你幫了我姐姐呀，謝謝公子。”秦知瑤一聽是這位幫的忙，展顏一笑也跟着一起道謝，語氣感激真誠，方才那一下若是沒人幫忙姐姐肯定要摔倒的。
蕭成煜淡笑回眸，目光與秦知瑤對上。
“夜市擁擠，二位且小心。”
秦知若看着面前對話的二人，好像有什麽一時間被她遺忘了......
咚！
突然，一聲驚雷在秦知若腦中炸響，猶如當頭一棒，緊接着汗毛倒立瞬間分泌出無數細汗。
秦知瑤......女主......
蕭成煜......男配......
她突然驚覺，在如此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男配和女主見面了！
她防了那麽久，結果就當着她的面，他們見面了！
蕭成煜看了我妹妹！
他看了我妹妹！
秦知若萬分驚恐，仿佛已經聽見劇情的齒輪吱嘎推響，今晚月色這麽濃，燈光這麽美，我的妹妹又這麽可愛。按照無數情感走向發展的總結，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男配對女主一見鐘情的概率高達百分之七十七點七七七！！
畢竟愛情這狗東西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更何況他們之間還有來自“命運”的牽絆！
秦知若瞬間抓緊了妹妹的手，滿心潮汗。
完了。
“姐？”秦知瑤只覺得手上一陣刺痛，側頭便驚訝地發現秦知若臉色蒼白，額浮虛汗，好似是碰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一般。“你怎麽了！”
另外兩人毫不意外也注意到了秦知若的反常，尤其一直關注她的蕭成煜，頓時上前擋在外側，幾乎要把秦知若擁進懷中，以身隔絕出一個保護圈。
“可是方才有磕碰到？”
“姐姐？！”
“不是、我、我......”秦知若方寸大亂不知該作何回答，眼睛在四周燈火光暈下轉動，突然靈光一現，大喊道——
“靜柳呢！”
“小姐我在這！”
一只小手在旁邊迅速舉起，靜柳舉着手從蕭成煜身後露出小腦袋：“小姐，奴婢在這呢！”
回答來得太快，秦知若指着自己的小丫鬟顫聲道：“你、你這丫頭，方才怎不見你！”
靜柳小碎步挪到秦知若身側，小小聲道：“小姐，奴婢方才和您隔着一個人，您被撞了一下，奴婢手短沒來得及扶您，多虧了這位公子。”
說完眼睛迅速朝着站在一旁的蕭成煜身上滑過去，一雙眼睛亮的驚人。“小姐莫擔心，奴婢一直都在吶！”
靜柳眨眨眼：小姐我懂！這個時候奴婢就應該在一旁安靜看着！
秦知若：？？？你的眼神什麽意思我怎麽看不懂？！
虛驚一場，原來是擔心自己的丫頭，緊張的氣氛頓時安穩了下來，蕭成煜也不動聲色地退回去變回一個禮貌且讓人舒服的安全距離。
秦知瑤這時認出了蕭成琪，瞧着他驚咦道：“诶你不是下午在錦繡莊被偷了錢袋的那個人嗎？”
“對呀就是我。”蕭成琪坦然笑道，絲毫沒有掩飾的意思，随後還十分自然地痛秦知瑤繼續問道：“你們打扮成這樣要去哪兒啊？”
“聽說摘星樓的博才會人才濟濟，我們今晚正巧有空想去看看。方才人太多，一不小心和我姐差點走散，謝謝你們啊。”
“沒事，舉手之勞。我和三哥正好也要去博才會，一道同行吧！”
“好啊！”
秦知瑤和蕭成琪一唱一和，瞬間就完成了搭伴兒，秦知若還沒反應過來呢，好好的三人行變成五人行。
剛剛發生了什麽？
她、秦知瑤、蕭成煜，突然就要結伴同行逛夜市了？
嗯？？？
她一個劇情通關者，竟然眼睜睜看着女主男配達成初識成就？還無法阻止？
“怎麽了？”
秦知若腦海中的自我正在石化，冷不丁耳畔傳來一聲輕問，咔嚓一聲石雕風化成沙，把她拉回燈火喧嚣的夜市街頭。
她擡頭看見蕭成煜深沉的雙眼，反射性立定挺身搖頭：“哦沒事，呵呵呵......”
蕭成煜的眸色在飄動的燈光下忽明忽暗。
“那走吧。”
“嗯嗯。”
蕭成煜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走在了她身邊，高大的身形擋在身側，穩穩地隔着繁華長街上熱鬧的人群。
她一半身子被掩在他的影子下，一半落進暖黃的燈光中，鼻尖萦繞着若有似無的檀木香。
秦知若面帶微笑，心裏哭成了淚人。
我現在回家還來得及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