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夜空幾朵浮雲遮住月亮的臉，秦廂小築內花叢香樹影影綽綽，有兩人對峙窗前。
一個在窗裏，一個在窗外。
過了亥時的晚風中已經有些涼意，秦知若吸吸鼻子，沒忍住先打了個噴嚏。
“阿嘁。”
陰影從頭上罩下，視線內突然出現了毛絨絨的軟絨，秦知若眨眨眼，瞬間像是被包圍在了一團溫暖又柔軟的絨毛中，夜風中的那絲涼意瞬間消無蹤影。
她擡眼望蕭成煜，他适時收回手，一旁的暗衛月鹿給主子遞上披風後立馬像隐形人一樣退入陰影內。
秦知若摸了摸手邊的毛披風，入手柔軟細嫩，順滑無比，是上好的兔腹絨毛，這個時候披着剛好保暖。她抿唇，接受好意整理好披風，想着過會兒也不知道要說到幾時，她現在可不經凍。
絨絨兔毛襯的她的皮膚更加細嫩，也更加的白，鵝卵似的臉翹起一截尖的下巴，随着她的動作在潔白兔毛中若隐若現，蕭成煜皺眉，才一日不見就消瘦了。
片刻後，秦知若整理好披風，在清朗的月光下擡起臉，正色問道；
“殿下為何要娶我？”
聲音清清涼涼，一如今晚的月色。
秦知若望着蕭面前的男人，他身份高貴、他俊美無俦，他是鼎鼎大名的三皇子燕王，可是她不知道他為何要娶她。
這是一直困擾着秦知若的問題，她自認前面十幾年從未曾與他有過交集，自身也沒有什麽過人之處，而且更也不覺得皇子選妃的标準那麽随意，看個她的卷宗花冊就定下了？
她認為蕭成煜一定有原因。
蕭成煜沉靜地站在窗外，擋住了身前的風，也遮住了頭頂的光。他從胸口摸出一物面色鄭重遞到她面前。
精細的金邊，栩栩如生的梅花，正是被她退回去的那封梅花信箋。
“你看完便懂了。”
他的聲音同梅花一起落到眼前，秦知若面露狐疑，還是伸手接過。
那封信封在她手中，輕飄飄的，邊角有板正的漿硬感，手指撫過封面有種細膩的光感，她打開信封，對着月光展開信箋，上面寫了幾句詩詞——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月上樹梢頭，枝嫩梅花幼。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梅香浸東風，聊贈一枝秀。
秦知若翻了一下背面，幹幹淨淨确實只有這幾句詩詞。
她皺眉，怎麽這還要先做個閱讀理解是麽。
前面四句意思很明顯，就是說去年上元節，燈火輝煌，夜如白晝，明月挂上一顆幼年梅花樹......然後今年上元節......今年上元節還沒到啊，那是說等到今年上元節的時候？月亮還是那個月亮，燈還是那個燈，但是梅樹已經長大了，可摘下一枝贈與你。
秦知若默默地掃了一眼信封上那朵栩栩如生的梅花......別告訴她這就是送花的意思了啊......
不是，送她梅花幹嘛啊？而且這等農歷元夜好有好一陣呢，什麽花都縮着呢，就先畫一個送給她？
她默默從信箋中擡起頭望了蕭成煜一眼，發現那人瞳孔深邃，眼底翻光，看見她望過來的目光，突然頗為激動地低聲道：“阿若，記得嗎？”
秦知若一臉茫然，她又仔仔細細重複讀了幾遍，腦海中拼命回想去年上元節的時候她到底都幹什麽了？
正月十五是自古以來的傳統的節日，京城中随處可見繁華盛宴，尤其是如夢如幻的花燈會，以此來慶祝元夜佳節。
往後推十六年的上元節都不用想，她肯定是去看花燈會了，因為她們一家每年都看，可以說但凡京城百姓就沒有不看的。
去年......！哦！她想起來了！
去年她見過蕭成煜！
那時人海茫茫，她隔着無數人潮一眼就看見了蕭成煜，其實她能見到他的機會并不多，上一次都是幾年前的事兒了，之所以能認出來無怪乎他較周圍人出色太多的樣貌和身段，以及那張同少年時期如出一轍，更多了三分成熟俊美的臉。
畢竟是事關生死的關鍵人物，她墊腳仔細看了好幾眼。後來人流擁擠，慢慢就相隔人海茫茫了。
我去......秦知若猛然一震！
他的意思不會是想說那天晚上他也于萬千人中看見了她，然後就一見鐘情了？
“......”秦知若覺得這個結論特麽比看中她花冊還要扯淡，她一臉的匪夷所思，外加啼笑皆非，差點被自己腦海中的瑪麗蘇劇情逗笑了。
“殿下，你......”她擡起頭，無奈地笑道。
從她接過信件起，蕭成煜一直緊緊盯着秦知若的反應，當她展開信箋的那一刻，甚至激動到手指顫抖。
他們新婚那年，不久便是上元節，他記得二人攜手徘徊在京城擁擠的花巷，然後一同回府上種下一顆幼梅。
第二年他只身塞北，等到塞北的時候已是深冬。
他收到來自京城的書信，信中便是這一首詩，還有一朵親繪的梅花。這封信他不知道珍藏了多久，仿佛能看見她趴在窗前撅着嘴給他寫信，埋怨他沒有一起看見梅花綻放。
這是阿若在說想他。
“你......去年上元節見過我？”
話音一落，蕭成煜有片刻的茫然，阿若為什麽這麽問？他給她看自己曾經寫給他的詩信，不就一切都該明白了嗎？
明明他們二人一同......
“小女子看不懂，這和您要娶我有何關系嗎？”秦知若輕聲問，眼中是再澄澈不過的星輝，倒映出他一張驚惶失态的臉。
“你說什麽？！”蕭成煜突然被打了一拳似的，耳中鳴響，血液翻騰，他駭目驚心地看着秦知若。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這信封？你不知道這上面寫的什麽？”
秦知若被他的反應震到了，茫然不知所措，她、她應該知道嗎？
“......我、我”
蕭成煜一把奪過她手中的信箋展在她眼前，雙目赤紅，手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一字一句咬着牙沉聲道。
“你仔仔細細地看，難道不覺熟悉......”
就在這時，聲音戛然而止，蕭成煜神色一變，面容輕側，耳根細不可查的動了動，然後在秦知若尚完全還沒反映過來的懵逼狀态下，突然一個猛虎撲身彎腰鑽進房中，秦知若眼看着蕭成煜這個龐然大物沖進自己閨房，驚得瞬間瞳孔放大連續退三步，雙手不可控制地捂住嘴巴——
卧槽他幹什麽？！
然後就見蕭成煜反手把窗一關，落下窗欄，轉身兩大跨步走到她跟前，秦知若退無可退，眨眼間便被一只大手纏繞在她的腰上，身體猛地向後撞進一堵胸膛，視線飛速後退離開窗口退後至廂房內，動作行雲流水，像極了一個經驗豐富的采花賊，緊接着口鼻處傳來來自于另一個人的氣味和溫度......她被捂住了嘴巴！
秦知若震驚失語，呼吸間萦繞着蕭成煜身上淡淡的松木香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她完全忘了要作何反應。
當意識到現在的她，正以一種被挾持的姿态，被蕭成煜扣在懷中，還是在她的卧房床邊的時候......
那遲來的貞.操警.報猶如一道球形閃電貫穿全身，瞬間爆發驚天鳴笛。秦知若全身一震！劇烈掙紮！
“唔唔唔！！！”王八蛋你要幹什麽！！！
“別說話，有人正朝這邊來。”聲線貼着耳廓滑入體內，秦知若再次震住，像是被滑膩的冷蛇繞過脖頸，打了一個寒顫，不但不掙紮了，還向着蕭成煜懷裏縮了縮。
我去她不會馬上就要經歷一場以燕王為目标的暗夜刺殺然後在這激烈的刺殺行動中她......
“別怕。”男人安撫的低吟落在耳畔，有些熱有些癢，但是十足安心。
“我在呢。”
黑暗中，秦知若輕擡臉龐沖他乖巧地眨眨眼，房中燈火盡滅，僅有月色投下的些許星輝，在一片朦胧中，她伸手往下扒蕭成煜的手。
“別鬧！”
秦知若眸中溢出控訴，雙頰暈紅眼含水光，沖着蕭成煜不停點自己的鼻子，一副呼吸困難的模樣——
誰他媽跟你鬧呢我要憋死了！！！
身為傷風患者，她現在的鼻子就是擺設。
見狀，蕭成煜也猛然想起秦知若還在傷風中，急忙放下手。
“哈呼——哈呼——”
秦知若兩個深呼吸調整好憋了半天的神，暗搓搓沖着某人暗翻白眼。
話說蕭成煜這厮也極有可能是在肆意報複故意耍詐，大晚上的有誰像他這麽放浪形骸會夜闖女子閨閣，還借口有人來闖進她的閨房他在保護她，借此以實現不可告人的目的，怎麽想怎麽有可能！！
秦知若被束縛的緊緊的，整個後背都嵌在他胸膛中，身上還裹着兔毛披風，後心陣陣發燙。她輕輕扭了扭，想讓蕭成煜稍稍松開她，結果就在這時——
“啷！”
一塊小石子擊中窗欄，秦知若突然停住。
“啷！”
緊接着又是一下，就好像是在故意提醒誰似的。
寂靜的夜裏，石子撞擊木欄的聲音沉悶而清晰，秦知若突然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知若。”
幽暗的房門外，傳來男人突兀的聲音。
然而這聲音，卻該死的熟悉。
“......”何铮？？！！！
腰上的手驀然一緊，一雙唇突然緊緊貼上耳廓，被擠壓的聲線像是電流從耳孔瘋狂席卷，啪一下燃起火焰。
“他為何半夜來你閨房！”
“............”大哥，這個巧合，你說它巧不巧......
詩是歐陽修的《生查子·元夕》，改編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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