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變故
變故
關于C城基地的權力交接,那個瘋子并沒有說的太細。畢竟前任早就涼透了,從當時基地的變亂狀況看,天知道屍體究竟在不在墓地下面。
“現在的C城基地,基本可以看成鐵十字的一部分,”那個瘋子說,“鄒剛是獵隊的隊長,‘查理’的位置肯定在他之上。因此,那個真正對你感興趣的家夥,可以直接鎖定杜安康。”
就算不是杜安康,也是他身邊很近的人。如果有必要的話,對方肯定會出手幫忙。
“這種事也不難打聽。”聽那個瘋子說了不少,白柚揉了揉微酸的手腕,“好歹是一個基地的首領,關于對方的興趣和愛好,多少會有人透露一些。”
何況他們兩個剛來的新人,查理就能直接找上來談生意。顯然沒把這種“愛好”,當成一件需要特別隐藏的事情。
對于如今的大部分人來說,有口飯吃就能湊合活着。一個強者能不随意殺人,都可以被稱贊一句有原則、有底線。
至于一點無傷大雅的小小愛好,和我有什麽關系?
那個瘋子在不大的房間裏轉了轉,沒找到什麽可用的東西。等白柚手裏的骨針磨掉了七成,他把蛇的下半截劈開,撿出完整的骨頭和肉。剩下的丢進水池裏,看着一點血絲緩緩淌出來。
A區的供水不算緊張,但也是有限制的。每天六點到八點、十二點到兩點、下午六點到晚上十點,一共十個小時。他們中午接了點水,這會兒剛好用上。
兩人在房間裏消磨了一段時間,偶爾想起來聊幾句話,大多還是和之後的計劃相關的。之前在野外的時候,一天的衣食住行都得自己動手,其實也沒太多真正清閑的時間。
那個瘋子又對某件事很有興趣,有時候雨天他懶得出門,兩個人在床上亂七八糟搞過一整個白天。等白柚渾渾噩噩的回神,完全想不起來過去的一天裏,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麽。
像這樣……過于正常平靜的相處,反而讓她有些不适應。
但也沒什麽尴尬的感覺,就像耳邊多了個心跳聲。空間有限的房間裏,唯二的撲通、撲通非常清晰,随時都在有規律的碰撞着。
針尖摩擦出“嘎吱”一響,刺耳的噪音讓白柚倏然回神。她看了看手裏的針,再看看自己泛紅的手腕,腦中的意識還沒轉過彎,就感覺旁邊多了個人。
那個瘋子沒有說什麽,只撿走了那塊石頭,找了個白柚碰不着的高處放着了。
“……”少女的視線跟過去,發現這莫名幼稚的行為,覺得有些好笑。但她最後只是呼了口氣,看了眼被收拾出來的蛇肉,去翻兩人裝東西的包。
“如果B區的食堂沒什麽東西,去A區要點調料吧,正好補充一下。”她邊拉拉鏈邊說,“你想吃炒的還是燒湯?”
“湯。”
幾秒之後,身後的瘋子回答。
五點過半,基地的食堂剛剛開門。再次以斯年身份出現在外面的男人,拉着少女走入B區,一路找到食堂的方向。
又過了十幾分鐘,和進來時沒什麽變化、但是表情非常難看的高大青年,一路沖到A區入口的執勤崗,敲響了那裏工作人員的窗戶。
“我是A區的住戶,”他說,因為劇烈運動的原因,依然有些氣喘,“我的人不見了,就在剛才,在B區的食堂裏。”
白柚閉着眼睛,聞到了一種……似曾相識的味道。
但她沒能想起來。
在地下基地的那兩年,她身上經歷過的實驗數目,加起來抵得過同一間房子裏其餘實驗體的總和。其中當然有一些和氣味相關的,雜七雜八混淆在一起,再好的記憶也沒法讓它們變得條理分明。
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确實接觸過這個氣味。
她能感覺到自己躺在一個平面上,比較軟,應該不是地板。空氣裏就飄浮着那種氣息,并不濃郁或者刺鼻,甚至有點香。
“這次的這個,昏迷的時間有點長啊?”
“基地沒有相應的體檢機器,目前只能推測是體質的原因。從之前的經驗來看,被異化程度越低的人,看起來就越……”
“越接近末世前的身體狀況,哎呀我知道,聽你們說的都快耳朵長繭了。”
兩個人在說話,從距離和聲音的起伏,大概隔着一堵牆。牆壁十有八|九是加厚過的,材質……應該混了一定的比例的金屬。
白柚在心裏梳理了一遍,确定自己的一只手貼在織物上,應該是張床。至于她失去意識之前……
“對了,杜先生。那個叫斯年的家夥,是否需要找時間處理掉?”
這是第三個人的聲音,屬于那個查理,心跳也對的上。這幾個人都在房間中心,另外在周圍的角落位置,有一二三四……九個心跳聲。
其中七個完全陌生,一個是之前跟着查理的保镖,還有一個和氣味一樣似曾相識。白柚在記憶中翻找了片刻,最後确定——也是地下基地裏,她曾經遇到過的一個研究員。
她又回想了一陣子,确認記憶中的這個人當初在C區。看來在地下基地被破壞之後,裏面也活下來不少人。
就不知道是實驗體更多,還是所謂的工作人員更多。
而這些工作人員,看起來職位也有升有降。
“先讓他找一找吧,看看這人到底有什麽能力。”最開始的那個聲音說,理論上是那個杜先生,“如果有點麻煩的話……把他引出去,或者推薦去上面的基地好了。”
說到“推薦”這個詞的時候,對方的語氣有點古怪。
空間裏的聲音安靜了一會兒,有個人很快走向更遠的方向,八成是離開了房間。白柚留意了一下,随着一陣開門關門的動靜之後,她沒有聽到後續的腳步聲。
于是,少女的腦中出現了簡略的平面圖:一間專門隔音的屋子,分成至少兩個部分。她在接近內部的房間裏,而一門之隔的地方,站着幾個正在商量事情的人,以及數個保镖。
至于她為什麽會在這裏,之前發生了什麽……
少女放平了呼吸,假裝自己依然處在昏迷的狀态。
差不多晚飯飯點那會兒,她和那個瘋子從住所離開,去B區食堂觀察了一圈。食堂的情況和想象中差不多,不是有葷有素的自助,而是固定的主食+配湯,每人限購一份。
“基本符合猜測的情況,”當時白柚坐在空位上,颠了颠手裏巴掌大的青芋根莖,又看了眼面前一碗不算濃的湯,“這個份量,普通人大概勉強維生吧。”
青芋是焦土降臨之後,一種并不少見的變異食物,澱粉含量相當高。至于它的原型,公認的看法是土豆,也有人認為是紅薯或紫薯。
和末世前一樣,這種長的快、數量多且熱量高的食物,成為了大多人群聚集地的主食。B區的簡餐一周有三天都是它,搭配一碗內容随機的湯。
今天的湯是某種動物的肉,和淺色的菌類炖煮,看起來還加了點綠色的菜葉。白柚坐在位子上,看見旁邊有人把青芋皮剝開,掰出幾塊放進湯裏碾碎,然後濃濃的喝了起來。
她覺得有點餓了。
那個瘋子去了食堂另一邊的窗口,詢問幫廚那邊能不能拿點青芋的原料。這種植物是她能吃的,能拿一點是一點。
之後……沉浸在回憶中的少女,眼睫微微動了一下。
之後,她就失去了意識。
雖然不清楚對方怎麽在大庭廣衆之下弄暈一個人,又把她帶到一個不明所以的地方。但這年頭怎樣的異能都找得出來,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事實上,當初在他們的住處,查理一行看似幹脆的放棄了交易。但無論是白柚或者那個瘋子,都很确定:對方不可能就這麽收手。
無論作為東道主或者地頭蛇,C城基地本身,就是任由他們鋪設的天羅地網。
不過……對方居然心急到這種地步,連一天都不想等,也确實讓人有點驚訝。
看來,像他們這樣弄到手的“貨物”,過去不止一兩個。否則警惕心更強一點,至少也會多觀察幾天。
話說回來,C城本來就是個偏僻的地方。從正常的邏輯出發,末世開始都兩年多了,稍微強悍一點的異能者,也不會閑的沒事往這邊跑。
躺着暫時得不到更多信息,那邊也沒有繼續說話。少女又等了一會兒,最後睜開了眼睛。
視線落在上方的天花板上,一片普普通通的白。幾秒後她坐起身,目光在房間裏轉了一圈,沒做出什麽表情。
幾乎是同時,她聽到一門之隔的外面,傳來快速接近的腳步聲。
這是個不大的屋子,也就是普通的卧室大小,也沒有擺放太多家具。除了下面一張明顯加長加寬的床,右側貼牆擱着一張桌子,左邊有排衣櫃。
衣櫃邊上有個小小的懶人沙發,上面搭着一件衣服,不知道是誰的。白柚只看了這麽幾眼,正對着床尾處的房門,就被從外面打開了。
她聽到了鎖孔摩擦的聲音,确認是鎖住的。
下一秒,進來一個四十歲歲上下的中年男人,身後跟着一個穿白大褂的年輕人。剩下的心跳聲依然在外面,最近的是那個查理,就在門口附近的地方。
“醒了啊,看來确實對藥物比較敏感。”
中年男人說,上下打量了白柚一番,然後滿意的點點頭。那眼神就像看一個物品,如有實質的黏在她身上,讓人本能的感到不适。
少女在床單上挪動了一下,依然什麽都沒說,表情也和剛醒來時區別不大。對方把她從上到下掃視了一遍之後,突然開口問:“你是誰?”
白柚:“我……我叫赫明明。”
這問題毫無前兆,而她的回答同樣直接。中年男人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繼續說:“從現在開始,你不再使用這個名字……暫且叫十七號。之後我會給你一個新名字,你覺得怎麽樣?”
白柚:“我覺得……為什麽叫十七號?”
中年男人觀察着他的反應,旁邊的白大褂則更加專注幾分。少女的表情是一片純然的疑惑,而就算是這點疑惑的情緒,也稱不上有多麽強烈。
于是男人笑了笑:“那你之前,為什麽叫赫明明呢?”
少女似乎回憶了幾秒:“因為斯年說,撿到我的時候聽到別人這麽叫我,他并不打算給我改名字。”
斯年。
想起那個自稱撿到她的男人,看來這段話沒什麽問題。中年男人和白大褂對視了一眼,前者繼續用相對溫和的聲音說:“這樣的話……你是我撿到的第十七個女孩子,暫時叫十七號。之後如果有需要,你會有一個新的名字。”
白柚和他對視了兩眼,最後點點頭。
杜先生,符合情況的年紀、長相,這棟明顯有問題的建築,并且作為查理的上司。
以她如今的狀态,或者旁邊那個疑似醫生的人的态度。這會兒等在外面的查理,他想要讨好的對象,無疑就是眼前這個男人。
——這個男人十有八|九,就是杜安康本人。
“對于你自己,你還記得什麽?”
大概是實在好奇,又或許帶着試探的意思。雖然眼前的少女一副神志失常的模樣,杜安康還是問。
白柚茫然地看着他。
對方笑了一下,突然走上前一步,俯身自然地握住白柚的手:“你是被那個斯年撿到的吧……在他之前,你還記得什麽?”
這只手透着冰冷的觸感,不至于像死人那樣毫無溫度,但也沒什麽溫熱的感覺。而面前的少女微微仰頭,黑褐色的眼睛一片純粹的迷茫。
如同待宰的羔羊。
杜安康的喉結上下一動,努力把身體裏湧上燥熱的火氣壓了下去。然後他放開手,對身邊的青年使了個眼色。
對方搖了搖頭,比了個天數的手勢。
杜安康沒有說謊,在這名叫赫明明的少女之前,杜安康“經手”過十六個人。她們的去向暫且不提,每個人在被帶過來之後,都要進行全方位的身體檢查。
好巧不巧,幾天前那臺機器壞了,正在等上面送來新的。而杜安康再怎麽心癢,也不敢在沒有徹查的前提下,親近一個來路不明的少女。
于是他又意思意思安撫了幾句,對方全程都是一副順從模樣。他心裏的火燒的更汪了,殘存的理智讓他按捺住自己,決定一會兒先找個替代品瀉瀉火。
人就在這裏,整個C城基地最安全的地方之一。哪怕給她插上翅膀,都不可能活着走出房間。
門關上了。
白柚垂下眼,感知了一下房間裏起碼五處監控,沒再做什麽。
少女被獨自在裏面關了三天。
這三天裏,杜安康一共出現了兩次,都是不到五分鐘就走了。
整個房間沒什麽娛樂設施,換成一個正常人,哪怕是經歷了末世後的種種壓力,也難免有些焦躁。
但白柚安之若素。
沒有哪段日子,會比地下基地裏的天數更加漫長。她從那個地方活了下來,最初的适應期在求生欲中淡化,之後就習慣了無所事事的長久放空。
或許時間更長一點,比如一兩個月的擱置不理,她也會感到焦慮甚至抑郁。這是純粹的生存本能,只要還算是個人類,就無法徹底擺脫掉它。
還好,他們沒有那麽耐心。
從心跳和送飯規律計算,第四天下午的時候,杜安康又來了。這次他身後跟着兩個人,一個青年一聲,另一個是查理。
現在白柚也知道了,那個醫生叫鄒恒。
之前幾天的短暫出現,對方都會說一些意味不明的話。比如詢問她的身體狀況,探查她的過去。偶爾還會冒出一兩句引導性的句子,顯然還沒有對她完全放下心。
白柚全程回以純潔無辜乖巧呆滞的表情。
而今日再見,醫生背着個類似箱子的機器,放下之後就開始裝配。杜安康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一番之後,仿佛看到養的很肥的寵物那樣點點頭。
“那個叫斯年的小子,确定離開基地了嗎?”
醫生在旁邊調試儀器,查理站在接近門口的地方,以應對任何可能出現的問題。杜安康盯了她一會兒,然後問那邊的查理。
查理回想了一下:“昨天下午走的,臨走之前找了我一趟,被我打發掉了。”
杜安康并沒有真正接觸過那個斯年,都是聽下屬彙報的。對此他也沒怎麽在意,所謂的“打發”也就是威逼利誘外加引導,一番見人下菜之後,沒有哪個不妥協的。
之前他們就這樣“打發”了十六個,得到十六只可愛的寵物。面前的這第十七個,也不會有什麽意外。
同為首領的得力部下,查理大多負責解決一些外部事宜,而名叫鄒恒的醫生是他私人所用。除了關注基地首領的身體狀況,也幫他檢查一些比較“私人”的問題。
比如曾經被杜安康玩壞的情人、需要轉交給上面的活體,偶爾還得兼任獸醫。
工資開的夠高,鄒恒對此毫無疑義。如今的世道能活下去就不錯了,能好吃好喝、舒舒服服的過日子,只需要偶爾閉耳塞聽;總比堅持所謂的原則,然後落個屍骨無存的下場要好得多。
何況平心而論,杜安康并不是個專橫暴戾的老大,無論對內還是對外。C城基地的狀況比大多數同規模的組織要好上不少,即使是基地的高層,也不至于過度的奢靡浪費。
ABC三個區,B區基本可以資源自給,不過是生活質量差了一點。就算是最混亂的C區,死亡率在這種中小型組織裏,也算比較低的那種。
杜安康對飲食住宿的要求不高,因為屬下也不好太過鋪張。他唯一的、也是最大的“愛好”,就是如同眼前這樣,相貌上帶有某種特質的少女。
确認儀器運作無誤,鄒恒走到白柚面前,拉起她一只胳膊靠過去。少女安靜的垂着眼睫,任由機器在自己身上掃描,發出一聲聲确認的“滴”。
“沒什麽問題,”十幾分鐘後,鄒恒看着整理出的電子報告,“……應該說,正常的過分了。這個女孩的身體狀況,幾乎和焦土降臨之前的人類平均值差不多。”
杜安康有些意外:“都差不多?”
“要說的話,比正常人虛弱一點。”鄒恒說着呼了口氣,“我倒是有點佩服那個斯年,或者在這以前養着她的人。”
能讓一個與末世格格不入的家夥,沒缺胳膊斷腿的活過兩年,絕不是等閑之人能做到的。
聽完對方的感慨,杜安康卻突然沉默了片刻。最後他像是決定了什麽,示意醫生把儀器收起來:“半個月後,上面應該會派人例行問詢,到時候把她送過去。”
醫生愣了一下:“您是說……”
“懷璧其罪的結果,我可不想再遇上第二次。”杜安康哼了一聲,似乎想起了什麽并不美妙的往事,“好好玩上半個月,估計她也就能剩半條命。之後是死是活……就看運氣了。”
鄒恒沒有說話。
他是C城的本地人,在焦土降臨之前,是當地醫院一個不大不小的科主任。末世後僥幸活下來,一直到杜安康解決掉原先的頭目上位,才在高層中有了一席之地。
對于這位現任老板的過去,他多少聽聞了一點東西,不過并不打算求證。
據說他原本是“上面”——鐵十字的某個分隊長,位置大概是高層中的第二階梯。後來犯了點“錯”,才被上頭放逐到這邊。
而那導致他被下放的導|火索,是他某次喝了點加料的酒,在興奮狀态下誘尖了一個實驗體。那實驗體原本有些用途,當晚就被弄壞了。
由于和基地高層的親屬關系,杜安康保下了一條命,将功折罪來到C城基地。并在幾個月之後,将它徹底歸入鐵十字的勢力之中。
醫生收拾好檢查儀器,看到自家上司已經坐到了少女身邊。之前幾天他一直保持着警覺,如今确認她身上沒什麽問題,終于有些按捺不住了。
何況只有半個月……半個月之後,無論這女孩是死是活,他都必須把她送出去。
因為那些更高等級的基地,特別是作為中樞的鐵十字,都在尋找具有這樣特征的少女。
“你們的身上,到底有什麽秘密?”他近乎自言自語地說,擡起白柚的下颌打量,“難道說,‘神’會特別眷顧這樣的外貌?”
神。
聽到某個格格不入的詞,白柚覺得心髒幾乎停了一瞬。
眼前的男人理她非常近,看起來不打算讓剩下兩個人離開,就這麽安安全全的玩上一場。他的手伸向她的領口,在這群人的眼中,她只是一個玩具。
并且和之前那些比起來,更加乖順一些。
杜安康看着眼前的少女,粗重着呼吸,低頭——向着她的頸側。
下一秒,這并不算開闊的空間裏,爆發出一聲近乎于哀嚎的咆哮。
鄒恒距離杜安康只有幾米,在對方眼看要開始的時候,他當然不至于依然直直盯着。只是視線微微偏移了一點,在那聲慘叫響起的瞬間,鄒恒沒能立刻反應過來。
接下來,他也來不及反應了。
原本坐在床邊的杜安康,仿佛被什麽東西蟄了一樣,原地躍起的同時發出嚎叫聲。因為距離很近,在僅僅兩秒之後,他就撞上了幾米外的醫生。
鄒恒被撞的趔趄了一下,偏轉的視線映出一片猩紅。就在幾米外的床單上,一片鮮豔的血色緩緩暈開。
那血液并非來自杜安康,而是直到剛才為止,都仿佛娃娃一樣安靜的少女。
——鮮紅到刺目的血液,從她的右手靜脈處流淌出來,幾秒內暈濕了一片。淺色的床單瞬間被浸透了,而少女的左手指間,捏着一根不算太細的針。
不對。
鄒恒看了眼對方的手腕,以及她動作的方向……
用異能力弄暈這個少女、将她帶到這裏之前,他們早就對她徹底搜過身。連衣服都換了,确認她身上連根別人的發絲都沒有。
所以,無論她把針放在什麽地方,都不可能沒被查出來。
除非那根針,是從她的皮肉裏——從她身體裏抽出來的。
杜安康依然在哀嚎,那刺耳的聲音仿佛一個人被硫酸潑上了皮膚,或者承受什麽無法想象的酷刑。在撞到鄒恒之後,他的聲音停滞了一秒,随後仿佛抓到了什麽救命的稻草,倏然轉過了身。
“…………”鄒恒呆住了。
滴滴答答的鮮血,沾濕了床單上的一片,然後滴滴答答蔓延到中年男人的腳下。以杜安康的身體素質來說,一根針當然不可能對他怎麽樣。所以這些所有的血,都應該是那個少女的。
直到杜安康轉過身,那張扭曲的面孔轉向身後的人……然後,穿着白大褂的青年醫生,看到了一個噩夢。
仿佛強酸濺上杜安康的面孔,然後從空洞中生長出無數扭曲的寄生物。這張臉上已經看不到任何殘留的血跡,只有青黑色的不明經脈或污濁,從星星點點的孔洞中蠕動着長出來,然後蜿蜒流淌着,爬向這片皮膚之外其餘的地方。
被不明之物侵蝕了的中年男人,垂死掙紮一樣拽住了眼前人的白大褂,卻無法遏止自己的身體向下軟倒。他的一只手背上也有一個血洞,長出比臉上更加活躍的東西,甚至微微跳躍鼓動着。
仿佛誕生于噩夢中的寄生物,某種軟體腐蝕後的觸手,或者畸變鼓動的心髒……鄒恒的腳宛如被釘在了地上,看着那只手拽緊自己的外套,然後緩緩向上……最終掐住了他垂落的手。
“啊啊啊啊啊————”
當另一聲更加高亢、年輕而痛苦的慘叫響起的時候,白柚已經把床單掀開團到了一邊。然後看了看自己手裏的針。遲疑了一秒,她最後還是沒把它丢掉。
她的衣服上全是血,這群人的審美和某個瘋子十分一致,給她穿的都是看起來純潔到能長出翅膀的白裙子。可惜現在裙子上被深深淺淺的紅沾滿了,其中有一部分,已經向着幹涸的黑色轉變。
那邊的醫生和基地頭目糾纏在一起,畫面非常的R18,可以直接打馬賽克。當然不是帶顏色的那種,而是接近于恐怖片的情況。
白柚看了一眼,然後冷靜的移開了目光。這種場景她不是第一次見了,在她曾經見過的那幾回之中,這甚至算不上會讓人感到意外的。
所以她只放了幾分注意力關注後續,将大多數注意力放在了外面——
在這不大的房間之外,還有将近十個人。
包括剛剛跑了出去,并且立刻鎖上房門的查理。
剛才鄒恒離得太近了,又是個标準的文職。以至于在杜安康沾到她的血之後,連反應都沒能反應過來。
而查理明顯不太一樣。至少,在白柚引動身體裏的血、推着那根針穿出皮膚,杜安康因為劇痛而發出嚎叫的第一秒,他就已經意識到了什麽。
然後在半秒之內,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沖向了房門之外。
咔嚓上了鎖。
隔着一扇門,白柚能聽到他低聲布置什麽的聲音,卻沒人敢立刻沖進來。
對方或許是戒備,或許是警惕,又或者投鼠忌器。少女看着那扇房門,突然想起了什麽。手指掐上手腕處還未愈合的傷口,擠出一點血絲之後,依次抹到了房間裏的五個地方。
就在第一個監控失靈的瞬間,她聽到外面傳來粗暴的罵聲。
這下就公平了,她想。
接下來……就是等待,等一個結果。
她被關着的地方空間很大,這裏只是其中的一個房間。房間的外牆确實做了隔音,為了避免信息的洩露與某些異能,顯然對方用了很多的預防手段。
但是,總有一個時間段,隔音是無法起到效果的——
當有任何人出入其中的時候,房門總要被打開。
或許那只有幾秒,至多幾十秒。但三天持續下來,對白柚來說,已經足夠了。
在地下基地的最後幾個月,也不知道是哪一天開始,少女發現了自己聽力的異常。
那是在她熬過病變之後,最初身體并沒有表現出任何問題。也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她的世界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白柚不知道原因,或許沒人知道,總之儀器從未檢測出她的問題。少女确信自己的感官在一天天變得敏銳,其中聽力的變化更加明顯,幾乎像是變成了另一個物種。
除了聽力之外,視覺、嗅覺、味覺和觸覺都有所提升,但只是比過去稍微強一點點。白柚本來有一兩百度的近視,視力的提升只讓她原本有些模糊的視線,重新變得清晰起來。
聽力的提升是最可怕的。後來……她僅僅依靠耳朵,在差不多兩個月的時間裏,利用每次被實驗的途中、還有在各個區域進出的空隙,把整個基地所有能感知到的地方,畫了一張路徑完整的地圖。
在大腦中。
焦土降臨之前,白柚的記憶在同齡人中算不錯。一篇課文背上幾遍、第二天早上再看一看,短期內不會忘掉。
地下基地的兩年間,她隐約感到自己的大腦變得比以前更清晰。然而在腦內繪制這麽一張圖,依然是個龐大而艱難的工作。
她只能重複,一遍遍重複。用這種機械但有效的方式,為自己增加一點點籌碼。
在将來的某一天,或許能夠活下去的籌碼。
就像現在一樣。
就在少女冷眼看着兩個人類在房間裏哀嚎着變形的時候,房間之外的建築群、也是整個基地高層的住所之外,一個怪物站在建築正門的入口空地上,和一群全副武裝的人對峙。
“要不要來一場比賽?”他的聲音似乎是帶笑的,卻将冰冷滲進了骨子裏,“在我殺光你們所有人之前,看誰能折斷我的手?”
寫到女主視力恢複的部分,蜜汁羨慕。
來自一個散光幾百度外加近視接近一千度的半瞎,摘下眼鏡真實五米外雌雄同體十米外人畜不分O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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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前十個留言的(如果有的話)小天使發紅包XD
讀者“花再美丶終究有敗落的那天”,灌溉營養液 +10 2020-04-10 13:32:19
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