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訣別
訣別
我和沈子雲悄悄地躲在門縫後偷看,那位女子赫然是三年前坐在我和陽生之間的那位。
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車的另一邊也在這時打開,男人清冷的臉龐映入眼簾。
相比起三年前尚存稚嫩的樣子,此時的他似乎多了幾分上位者的沉穩和威嚴,唯一沒有改變的,還是那雙銳利的眸子。
江允請似有所察地朝這邊看了過來,我急忙縮回腦袋,卻不慎和沈子雲碰到了一起。
他痛呼一聲,怨道:“樣哥,你怎麽了”
我大腦宕機地哆嗦着唇:“江……江允清!”
沈子雲立即來了興趣,拼命往外看,片刻後驚喜道:“哇!樣哥你豔福不淺,嫂子好有氣質啊!”
“是……是那個男的。”
“啊?????”
聞言,沈子雲不可置信地在我們之中來回巡視:”不、不會吧,樣哥?雖然現在社會開放了,但你們這屬實有點……太野了吧!”
我沒說話,盯着一處木柴發呆,直到衆人擁着兩個光鮮亮麗的主角離去,在這個陰暗的角落裏茍活的我才敢跨出門外。
沈子雲張了張嘴,想勸我想開點,卻欲言又止地讪讪住了嘴。
我不在意地揚起一個笑容道:”沒事,我沒有糾纏的打算。”
他聽聞不願意了,苦着臉道:“依我看,這題本身就是無解的。但你們需要的從來都不是标準答案,不是麽不妨試試随心所欲一些,時間是最好的回答。”
我在柴房門外的地板上坐了許久,沈子雲已經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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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思考着他的話,忽然覺得很有道理。
但陽生已經飛黃騰達,我現在去找他,不就像一個攀權附勢的小人麽
內心正天人交戰時,一個輕微的貓叫聲從房子後面傳了出來。
我詫異地起身四處尋找,那只貓忽然躍到我的褲腿邊我見猶憐地蹭了蹭。
我摸了摸它的頭:"小貓咪,你也迷路了麽”
它搖了搖尾巴,示意我跟上來。
我猶豫了一下,随着白貓跑到一棟兩層的不怎麽起眼的小洋樓中。
走到盡頭,白貓用頭推開了一扇虛掩着的門,門內一片漆黑。
我不安地看向衆人狂歡的方向,此時燈火通明、熱鬧無比。
白貓眨着漂亮的眼睛向我叫了幾聲。
想讓我進去
雖然奇怪,我還是沒忍住好奇,進了門裏。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謹慎地打量着房間裏的擺設。
誰知我剛踏進房裏,白貓便吓得尖叫一聲撲出了門!
我連忙退出,金屬材質的門卻猛地從外面合上,竟然上了鎖。
上當了!!
我恐慌地抓着門把手,試了數次也無法打開。
漆黑的房間正中放置了一張豪華的大床,有個黑影從床上走下來,不一會兒就來到我的跟前。
皎潔的月光從窗外灑進室內,江允清面無表情地看着我,一言不發。
我被盯得發怵,便也配合着他一動不動。
“你、你不是在陪張小姐麽”
我眼神亂瞟,就是不敢和他對視。
江允清沉默了幾分鐘,忽然俯下身低頭埋進我的肩窩中,我吓得渾身一抖,但也沒有推開他。
“你怎麽……又來我的夢裏了?”
呼,看來是醉了,這會兒還以為在夢裏呢。
他的聲音透過衣服悶悶地響起:“我攢夠了一萬大洋,天樣……跟我回家,我的錢都給你。”
他的語氣不對,我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陽生?你該休息了。”
"不要……不要走。"
江允清按住我的搖動的手掌,擡起臉頰,雪白的皮膚上浮着一抹紅暈,眼神迷離,藏起了裏面的盛氣淩人。
我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背,輕聲說:"可是……你忘了麽,是你先走的啊。”
身上的人僵硬了一下,我耐心地扶着他走到床邊。
他微不可察地呢喃了一句:“是啊啊。你是松間雪,又怎甘融于我這萬年塵……”
我抿住唇,低聲道:"你又不是我,你還有大把光明的前程。你很好,我才是不該耽誤你的人。”
就這樣吧,把這一切都當作大夢一場。
夢醒了,你也該走上自己光明的人生軌跡了。
我悄悄退出了房間,釋懷了一切,無事自然輕地回到房間。
宴會即将散場,沈子雲早已熟睡。
我躺在他旁邊,決定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不再和陽生碰面。
再者就是,我想找總管預支工資給母親。
我怎麽樣都沒關系,但母親一定要好好的。
天邊徐徐升起酒紅的太陽。
幹完上午的活後,我問了總管的位置并向他提出了預支工資的要求。
見到了總管,我驚奇地發現,他竟然是當年在學堂中公然維護革命黨的那位同學。
我只聽說了他休學的消息,卻不知道他竟然在這裏找到了活計。
他顯然也認出了我,倒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大抵也已經聽說了我家突遭變故的消息。
只是在對賬簿的時候,總管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賬簿,皺眉道:“怪了,宅裏最近只有一個登記在案的新入駐人員,而且還是姓沈。你是不是……”
我頓時屏住了呼吸。
“你是不是走後門了?”
聞言,我長舒口氣。
“呃,是、是的!”
他不贊同地搖搖頭,嘟囔道:“以前他們的關系好像很好,怪不得老爺這幾天總是往柴房那裏跑。”
我疑惑地聽了一會兒,沒怎麽聽清楚。
最後,總管還是給我預支了一個月的工資。
返回柴房途中,我一邊走一邊覺得摸不着頭腦。
如果照總管的話說,我并沒有頂替誰的位置的話,那麽是誰把我引進來的呢?
思考得出神之際,一個保镖裝扮的人撞了我,我不想招惹麻煩,主動道了歉,他冷冷地瞪了我一眼,直接走了。
我沒多想,回去後寫了封信,又将錢包裹在一堆舊衣物中,拜托熟人給母親送去。
做完這一切,我才漸漸回過味來。
由于昨晚的酒宴進行到很晚,下人們都心照不宣地沒有打擾陽生休息。
剛剛那人卻分明是去的陽生所在的房間的方向。
我心頭一跳,恰好沈子雲出來尋我說話,我急于求證地朝另一邊跑去,他不知事出如何竟也跟了上來。
昨夜那棟小洋樓的事還歷歷在目,等我率先趕到時,地上已經一片狼籍。
陽生死咬着牙關,躺在血泊中艱難地看向門口,注意到是我,他目眦欲裂地吼道:"你來……作什麽?!快一一跑!!”
他的腹部中了一槍,已是強弩之末,此時聲嘶力竭地喚我,便已不抱有生還的希望。
但是,你怎麽能先我一步離開呢!
我咬着牙,硬着頭皮沖到他旁邊,地上不過兩米的地方落了一把左輪,他瞪大了眼睛道:"你、想死……麽?!"
我深吸了一口氣,小心地把他拖到床下。
襲擊陽生的人此時不在房間裏,但安全只是暫時的。
我再回頭去拾那把□□時,先前那個保镖模樣的人帶着搜刮出來的幾分文件忽然從門外沖了進來,朝我們連開數槍!
我沒有逃跑的天賦,子彈直接拿透了我的小腿,我痛苦地扭曲了臉,大抵變得極醜。
陽生盡力地從地上坐起來,手上沾滿了血漬,向我伸來:“給我——!”
他急迫地呼喚着我。
什麽
槍
我忍受着腿上滅頂的疼痛,又朝左輪的位置爬了兩步。
再一聲櫃響!
我的手臂被子彈貫穿,但敵人要吃苦頭了,因為我夠到了那把槍!
床作為掩體,擋住了大部分子彈的火力,我用完好的那只手将左輪甩到了陽生伸來的手裏。
“接着!!”
“砰——”
最後一聲槍響!
我鎮靜地看向助骨處以肉眼可見向四周漫出來的血液,鑽心的痛在身體裏抽搐起來。
陽生雙目圓睜地看看我,崩潰地大喊着什麽。
我仔細地聽了聽,他好像在說:
"笨蛋!我是讓你把手給我啊!!”
笨蛋?
誰是笨蛋?
眼皮越來越重,身子再不能維持地倒在地上。
耳邊接連響起數聲槍聲,直到子彈打盡,姍姍來遲的衆人驚叫着避開門口那具倒地的屍體。
我感覺自己的上半身靠在了一個溫熱的懷抱裏,陽生此時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恐懼。
他甚至落了淚。滑到我的唇邊,混着血,很鹹。
“你來幹什麽,你知不知道你這一來……我這條命都欠你的了。”
他抱着我的肩膀的手微微發抖。
醫生帶着急救箱匆匆穿過人群給我包紮,門口的沈子雲似乎還在呼喚我。
可我已經什麽都聽不見了,只抖看手去撥出那只戒指。
"陽生……指環還你,能不能……替我照顧好,我的、母親……”
嘴裏着血,有些口齒不清。
他聽清楚了麽?
哭什麽呢
我閉上眼睛,手無力地掉在了地上,戒指在地上滾了兩圈。
都哭什麽呢
我爹是為進步而死的革命黨,我的朋友是勇敢的革命領導人,我還是最受豔羨的革命預備役江天樣。
大家都為我笑一笑啊。
笑一笑……讓我到下面也有個好交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