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掃墳】

第二章 【掃墳】

時光荏苒,距無愠真人嗝屁後已經過去了五年。

狄雪山,濯蛟潭。

此地乃無愠真人的證道之地,終日被積雪覆蓋,只是山頂上的這方幽潭卻從未冰封過。

濯蛟潭為一汪死水,極寒,沒有根源,冷徹入骨,泡上一泡就能無疾而終,實乃居家旅游的自裁聖地。

然而就是這麽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不知被何人下了重重禁制,導致所有人只能在半山腰上卻步。

一位游客偶經此地,想上山看看風景,卻被困在了半山腰上只得原路返還。游客一路講給了其他人,其他人又妄加猜測覺得是妖物作祟。于是幾位好心的修士前來“降妖除魔”,卻無一人能破開禁制。

這些個修士畢竟都出自有頭有臉的門派,跟這莫名其妙的禁制耗了小半天,在同宗面前丢了面子,當然意難平地到處請救兵。

救兵弟子請來救兵師父,救兵師父又請了救兵掌門。在衆人一通操作猛如虎,禁制仍舊紋絲不動後...

事情就鬧大了。

許久沒找到樂子的各門派長老躍躍欲試,衆人齊聚一堂,對禁制進行了毫無屁用的深刻剖析。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人越來越多,禁制卻越來越牢穩,就當大家神色凝重之際,一有心之人忽然多了句嘴:

“看這禁制,不太像是妖獸所為……莫不是有什麽寶貝被藏在此地?”

寶貝?倒還真有。五年前那柄不知所蹤的“仙劍”,此時就在濯蛟潭旁邊坐着,依舊一身玄色長袍,神色漠然側耳偷聽山下的讨論聲,悄悄又多加了一道禁制。

濯蛟潭邊上,豎着一方小小的石碑,沒刻名姓。石碑前頭放着一撮紅色的果子,果子堆裏還像模像樣地插了三根木棍當香。寒風吹過,将一叢雪花吹到了石碑上。仙劍忙探身撣落雪花,繼續沉默着守在石碑旁。

仙劍在替無愠真人守陵,而濯蛟潭裏,存放着無愠真人的屍骨。渡劫當日,仙劍莫名其妙地飛升成功,化了人形有了仙體。但,他不知自己應當做什麽,仙界也沒有個接應人來找他。

仙劍只得懵懵懂懂地留在人間,對人間的所有認知完全取決于一些零星的悠遠記憶,連他自己都說不上來這些記憶從何而來,明明才剛剛開了神識。不過這些個記憶倒是給他指了件應當做的事情——要忠于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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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的主人糊成一團,沉入潭底當了泥。仙劍雖不懂七情六欲,沒法給主人哭喪,但心裏還是隐隐有點不舒服,因為他鬧不清自己飛升成功,跟主人猝死成功是不是有直接關系。

如今人死不能複生,除了守一輩子的陵之外,好像也沒有別的補救方法了。

于是仙劍安安穩穩地守了五年陵,還從山腰上摘了些果子當貢品。他也不用吃飯睡覺,盡職盡責地幹着他的守陵大業,并布了禁制防止別人驚擾了主人的亡靈,哪曾想他弄巧成拙,引來了這麽多人。

仙劍不認為他們能破得開禁制,又懶得挪地方,便選擇了冷眼旁觀,待他們玩膩了自然會離去。

今日的狄雪山仍舊熱鬧着,那些亂亂哄哄的修行者們跟才藝展示一般,把符咒、真訣、召喚靈獸、靈魂出竅玩了個遍。仙劍被吵得一個腦袋大成了倆,正準備閉了自己的聽識,突然覺得屁股底下搖晃了一下。

仙劍僵住,旋即把手放在地面上細細感受着,沒多時,地表又傳來一陣陣晃動,好似地龍翻身的前兆。應是山腰上那些個家夥玩大了,要把山給掀了,可真是給他們能耐壞了。

他起身就走,打算把這群不知好歹的掐死祭天。誰知剛走了半步,就聽身後轟隆一聲炸響,引得他下意識地回頭看向濯蛟潭。

只見寂靜的濯蛟潭突然起了異變。先是正中央裂出一道深壑般的裂縫,潭水急劇地傾瀉而下,形成兩座壯觀的瀑布,深不可見的黝黑潭底閃爍着一個光點,沿着瀑布漸漸攀爬了上來。

仙劍急忙跑到潭邊往下看去,迎着逼人的寒氣,瞪大眼睛。

光點爬得很快,越來越近,且隐約露出了模糊的人形。在距岸邊只剩一丈距離時,那人擡起胳膊輕喚道:“求你幫幫我...”聲音聽上去似是位年輕人。

仙劍只覺得自己的胸腔裏有什麽玩意正在上蹿下跳,連帶着他的頭皮一抽抽地發麻。來不及多想,伸出手一把将他拉了上來。

“水怪”上岸的一瞬間,光芒便消失了,身後的濯蛟潭也迅速恢複了平靜。仙劍愣愣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兒,此人竟是位唇紅齒白的少年,身形羸弱,光溜溜地跪坐在地上,墨一般的長發垂下,遮住了單薄的肩胛。

少年慵懶地打了個哈欠,用又大又亮的黑眼珠打量着目瞪口呆的仙劍,突然低笑出聲道:“公子好生面熟,但願是我眼花了。勿怕,我不是妖怪,我...”少年話說至一半,突然身子一軟,噗通栽倒在地喃喃道:“靈力耗光了...”。

仙劍用手戳了一下少年的肌膚。涼滋滋的,很軟,可惜沒有二兩肉,戳得陷下去後有點硌手。少年縮着身子小聲說道:“公子,能否借我件衣服遮遮羞?”

仙劍沒理會他,湊近了仔細嗅着。少年波瀾不驚的表情登時皲裂出一絲慌亂,忙說道:“你這可算是輕薄我...大家都是體面人,你不能趁人之危。”

然而仙劍的眼睛卻亮得吓人,沉聲喚道:“主人...?”

少年跟只無辜的兔子一樣又團得更緊了些:“什麽?”

“你這非人非鬼,非妖非仙的四不像靈質...很像我的主人。”仙劍若有所思:“只是他比你要焦了些。”

少年心驚,暗道這人是什麽來路?堵着門非禮他也就罷了,還一眼看出他的體質非同尋常。

少年警惕地又看了看周遭,這才發覺自己在濯蛟潭:“是誰帶我來此地的?是你嗎?你是何方高人?”

仙劍頓了頓,沉聲道:“我不是高人,我是劍。”

*

半山腰上的那群修士正揉着腰準備第二波“才藝展示”。忽有人高呼一聲:“看!禁制有波動了!”

話音剛落,銅牆鐵壁般的禁制突然崩裂,跟被擊碎的一面鏡子似的落了一地,最後徹底消散了。衆人先是愣了一下,繼而歡呼着,争先恐後地跑上了山頂。

然而山頂上早已空無一人,只剩下空蕩蕩的雪地和散發着寒氣的濯蛟潭。人群繞着這不大的地方溜了好幾圈皆一無所獲,不由仰天長嘆這好幾個月來到底在瞎忙活什麽。

也有人提出下潭水看看,但這群修為不低的修士竟無法在濯蛟潭裏呆上一刻鐘,更別提潛到潭底了。

不少人悻悻而歸,只餘幾人若有所思地盯着潭邊的石碑和散落一地的紅色果子。

此時的少年跟仙劍正在空中瞎飛。

仙劍把輕飄飄的少年抱在懷裏,全然不顧他那打着顫兒的尖叫聲,一路将人送下了山,避開一切外界幹擾後,放在一片林子裏頭細細觀察着。

少年弱小可憐又無助地瑟瑟發抖着:“你你你你...你要幹啥!”

“你是不是我主人?”仙劍只想搞清楚這一件事:“我聽他們講,我的主人叫無愠真人。你是不是他?”

少年驚愕,緩了半天才問道:“你真是劍?”

仙劍的表情上倒看不出多大的起伏,只是語氣微微上挑:“是的,我只記得自己是一柄劍,我的主人叫無愠真人,但是他應當死了,我把他葬入了濯蛟潭。”

少年登時一陣頭暈眼花,被劈糊了的記憶瞬間複蘇。仙劍猜得沒錯,少年确實就是無愠真人,但他并不想承認。

渡劫當天,他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劍飛升了,剛喊了一嗓子“我擦嘞麽個情況”就被天雷給來了個透心穿。

劍的模樣,瞧了個大概,倒是與眼前這位極其相似。然而劍是怎麽成的仙,他也不清楚,若裏頭有什麽說道,他貿然認領豈不是引火上身?

畢竟全天下只有他一人清楚,這柄劍的來歷可不是一般的邪門。

此外,少年最擔憂的是,自己這“不死”的體質已然暴露了。倘若傳出去,不定會被世人描成什麽樣子。

可惜倒黴的無愠真人不知,他現在已經被傳成邪道了。再黑不過出了泥坑掉煤堆,沒什麽差別。

少年思前想後,打算先試探一下仙劍的真僞,便報了自己的本來名姓:“我叫楚弈。”

楚弈這個名字,恐怕只有已經滅族的楚家人知曉,倘若此人記得這個名字,那他确實是自己從楚家劍冢裏帶出來的劍。

然而楚弈忽略了一個大問題——劍兄他剛開神智,并不知你算老幾。

于是仙劍眼中的光澤瞬間消散,伸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頸,漠然道:“那你去死吧。竟敢驚擾吾主的安息之地。”

楚弈被不由分說地掐斷了脖子,臨終前內心哀嚎道:“等等等……現在殺人都這麽幹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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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得憋屈,死得随機的主角。

楚弈:“從入場到入土,真jer刺激。”

劍:“我下一章就有名字了,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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