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螭夢】

第四十七章 【螭夢】

時海真人首次捕魚旗開得勝, 撈上來魚蝦少許, 海草半筐, 以及楚弈一條。

“楚弈!楚弈你醒醒!”時海真人手忙腳亂地把人往背上一扛, 再起雲霧絕塵而去。

楚弈不知喝了多少的海水,翻着白眼, 肚皮漲得跟皮球似的,砰砰直響。道童吓得梨花帶雨,抽抽涕涕地問道:“真人!要不要去青雁山請醫修啊!”

“不用,楚弈不怕水。”塵觞想,當年楚弈在濯蛟潭裏泡了五年, 照樣活奔亂跳,整個人都白白淨淨、水水靈靈的。

說話的功夫,時海真人已經開始甩幹楚弈了, 用極為錯誤的方式, 倒提着他的腳脖子一通亂晃。楚弈跟個噴壺似的, 七竅竄水灑了一地,灌溉了半個花圃。最後咳出一只堵在嗓子眼裏的小螃蟹, 終于迷迷瞪瞪地說了半句話:

“……好……好多魚……”

整個下午, 楚弈都裹在毯子裏, 癱在床上渾身無力。差點把徒弟“玩死”的時海真人後悔不已,親自喂乖徒喝糖水,又熬了熱粥用手捂着。

楚弈卻覺得自己收獲頗多, 認認真真地說道:“師父, 我悟出了一些東西。我于世界為“一”, 我于自我為世界;所謂世間不過一個容器,其形、聲、态,為我心之所願,才能沖破束縛,于大千世界中保持本我,森羅萬象皆應芥納須彌。”

時海真人喂了他一口粥:“說得真好,為師一句都沒聽懂。”

“……所以師父想讓我悟出什麽呢?”楚弈茫然。

時海真人微微嘆息:“為師愚鈍,想事情總是不夠周全,能教給你的東西,也都很是膚淺。此番讓你陷入險境,便是為師一時沖動的後果。我本只想着錘煉你的魂力,順便讓你見見我的老朋友……”

“老朋友?”楚弈将粥咽了下去,更為費解:“你朋友住在海裏?”

“是……罷了,以後再告訴你。”時海真人為他掖了掖被角,又囑托塵觞道:“照顧一下你師弟,為師去處理些事情。”

時海真人此番出山,前後不足半個時辰,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卻依舊牽動了不少人的神經。

歸衍真人焦急地來回踱步,得知其回了不語山後再沒有出來,忙問道:“他帶了什麽東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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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掌門,時海真人回去時……好像帶了一條白色的大魚。離着太遠,我們沒能看清。”一人道。

“白色的大魚?”歸衍真人又問道:“多大!”

“差不多一人高!”那人用手比劃了一下。

這麽大?那可不是尋常的魚。歸衍真人開始在心裏瘋狂猜測。時海上次出關,是去禦獸林出風頭;這回絕對不可能是普普通通地撈個魚。

白色的大魚,一人高……莫非!歸衍真人靈光一現,拍着手胸有成竹地說道:“他定是去抓海獸了!養來當契約靈獸!而一人多高……莫不是蛟龍的幼崽?依着時海的能力,倒也可能……快!去告訴大人!時海真人豢養大妖,打算東山再起了!”

這邊鬧得人心惶惶,甚至開始猜測這條蛟崽什麽品種。而時海真人則渾然不知地立于院中,一揮手再度化出枯井幻象。

只是這次的枯井不枯了,盈盈海水灌滿了半口井,蔚藍清澈,隐約可見底部有什麽東西在發亮。時海真人默默地站了許久,真元驟動,将此物喚了上來。

原來楚弈所摸到的那根“燒火棍”是柄長劍。銀白劍鞘上刻着镂空的龍紋,蓬勃的劍氣似是在強作忍耐,惹得劍身在鞘中瑟瑟顫抖,離着十步遠已覺寒凚侵骨,如墜冰湖。

“螭夢,你在怨我嗎?還是在開心?”時海真人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哀傷:“螭夢……癡夢,我本以為想要将你徹底喚醒,只是癡夢一場。然而……”

蛟若想化龍,必須先長出一對兒龍角。千年前,一神蛟隕落于化龍的前夕,落下嶄新的龍角,以及一滴蛟淚。螭夢便是以此蛟的龍角為鑄材,蛟淚為劍靈所成。

當然,這段所謂的“歷史”不過是傳聞。但螭夢确實是當之無愧的上古神劍。這柄劍由時海真人的先師代代相傳至今,已有千年。

然而誰都沒能真正地喚醒過螭夢,它就這麽沉睡着,似是與普通的長劍無異。當年的“天下第一劍”也不過只能将其握在手中,而在他之前,螭夢則排斥着所有人,任誰都無法駕馭它,甚至還會被其凍傷。而時海真人可使用螭夢,已是不小的成就。

想來也是湊巧得很,就如同歸衍真人瞎掰得那般,時海真人真的在海裏藏了“龍”。自他棄劍以來,螭夢便被藏于海眼之中,如同寧靜的珊瑚,再不受歲月采磨。

但在今日,螭夢“醒了”,僅被楚弈輕輕一碰,便迫不及待地蘇醒了過來。

“那孩子還不夠成熟,你且等等他。我會讓你們見面的。”時海真人說不出是無奈還是擔憂,言罷長嘆一聲。

螭夢劍猶如聽懂了一般,兀自沉回了海底,連同枯井幻象一并消失了。

時海真人久久地立着,最終擡手摸了摸眼睛上的傷疤,自嘲地笑笑:“無愠啊,你真是福薄。倘若你活到現在,就能看見你的後人有多優秀了……”

當年那場雪山對決,時海真人輸了,除卻輸在真元虧空,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螭夢劍在對戰途中忽然開始抗拒他,以至于他被無愠真人的劍氣完全壓制。所以他輸在了天不時,地不利,對手還跟條瘋狗似的不和。

至此,時海真人确信了一個有些難堪的事實,他并不是螭夢所認可的主人。

劍贈有緣人,這是劍修界的規矩。既已沒有資格拿起螭夢劍,那便還它一個清淨,靜候注定之人。幸而這注定之人,竟真如同他所期望的那般,成了自己的徒弟。

“塵觞,師父哪兒去了?是不是還在自責?”楚弈躺在榻上蹙眉揉着自己酸疼的脖子。

塵觞用神念探了一圈:“好像就在院子裏。剛剛那股劍氣你感受到了嗎?很強。他可能在練劍?”

“嗯……還有點熟悉的感覺。”楚弈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發面饅頭,渾身脹痛,不由一點點滑進了被窩:“我睡會兒,一會兒師父若是來了,你多哄哄他。就說我耐折騰得很,讓他不必手下留情。”

塵觞沒有回答,坐在榻邊默默地守着他。待其睡熟了,将手伸進被窩裏輕輕揉着他那滿是淤青的胳膊,目光漸深。

不語山上一派安和,山外則是風雲湧動。歸衍真人依舊不知疲倦地四處派人打聽消息。而在千裏之外的某個森林裏,也有一對兒“搭檔”在雞飛狗跳地忙活着,忙得還是個正事。

“禿兒!盤他!”龐先興高采烈地騎着某頭豬妖橫沖直撞。

徐宏軒一降魔杵砸飛了幾只小妖,扭頭怒吼:“別玩了!趕緊把那頭豬解決了!”全然沒了出家人的慈悲之态。

龐先當即亂拳打死老豬精,兩眼發光,吸溜着口水去摸豬腿:“上好的肘子喲……”

剛薅了一把豬毛,腳下忽然一陣地動山搖,野獸的咆哮聲自叢林深處傳來,由遠至近,只見獸群狂奔而至,擡目可見塵土漫天。

“跑!”徐宏軒當機立斷,抱着法杖撒丫子就跑。一回頭,正看見龐先扛着豬妖,面紅脖子粗地吭哧吭哧追了過來。

“把它扔了!你難不成要豬不要命!”徐宏軒恨不得一個飛踢掀了他。

龐先被壓得脖頸上青筋暴起,蹬着牛眼回吼道:“老子自打跟了你,三天沒見到肉腥了!今天豬在我在!豬亡老子也不能放下它!”

這段話說得真真情深義重,感動上天,獸群追了沒幾步,忽然發覺前頭那兩個人影攸地消失了,不由紛紛止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搖頭晃腦地轉身走了。

見危機徹底解除,徐宏軒解開陣法現了身形,一法杖敲在了龐先腦袋上:“你是不是想氣死我?”

龐先摟着死不瞑目的豬,低哼道:“讓馬兒跑又不給馬吃飽。沒你這麽黑心的。”

“誰讓你非要跟着我!”徐宏軒疲憊不堪,坐地怒目而視。

龐先翻了個大白眼:“是!你是沒說讓我跟着你!那你也別來看望我啊!瞅你那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的樣,還來了句“珍重”。老子不跟着你,仿佛是抛棄妻子,良心不安啊!”

“你放……”徐宏軒匆忙把那個字給咽了下去,嗆得自己直咳嗽。合着他臨走前道個別還有錯了!

二人又你來我往地互相瞪了好幾眼,最後不得不言歸正傳。

“禿兒,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得召集其他人一同對付這些妖獸。”龐先回憶着這些天的所見所聞,越發憂慮。獸災如同一場瘟疫,自各州蔓延開來,怎麽殺都殺不完。

徐宏軒颔首:“我們方丈的意思是,讓所有門派都聯合起來。然而……短時間內怕是做不到了。掌門們都有所顧慮。”

“我就不明白了!降妖除魔,保一方太平,是咱修行者的職責。怎調動個人都這麽難!”龐先氣到捶地。虬陽門掌門的回複竟然也是“再等等”。

徐宏軒擡目看向明晃晃的太陽,嘆息道:“這修真界如同一盤散沙,明塵宗一支獨大,不斷打壓其他門派,導致人人謹小慎微。掌門們不敢讓弟子去冒險,怕折損了門中實力,被明塵宗吞并。然而……”

已經等不起了。這樣下去,遲早猶如洪水決堤,四方災禍橫起,天下再無太平。

“該有人站出來挑這個大梁了……只是不知楚弈能不能勸動他……”徐宏軒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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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重強調:

是楚弈!對弈的弈!不是奕!

我們楚弈是個規矩的好孩子,立正站好了,沒有跟“奕”字一樣劈叉。

(名字中帶奕字的請不要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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