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痛
第4章 心痛
符文燃盡,靜靜懸停在周筵的手心上。
周筵垂着眼睛,一時沒有動作。
情況實在是太過離奇,直到符文微微現出要求回複的紅光,周筵才輕輕一動,用手将符文碾碎。
這代表着默許。
接着他擡手把身邊和桌上的信文收起來,撤了內室平時一直開啓的禁制,将目光投在那扇紫金楠木門上。
門外已經有隐隐的腳步聲。
來者頗有禮貌,還輕輕敲了兩下門。
周筵沒有起身也沒有出聲,他的臉上甚至沒有什麽表情,只是眼神始終沉着,不知在想些什麽。
門外的人則沒那麽有耐心——又敲了一遍沒得到應答後,他試探着推了推門。
修仙界衆人主要靠禁制和結界維護自身安全,絕大部分門都是沒有鎖的擺設,也就能起個屏風的作用,即使是周筵這裏也不例外。
進門的只有雲佩風一個人,手裏還拿着未來得及收起的出鞘長劍。
周筵凝神打量着他。
那是一個非常挺拔俊美的修士。
他頭發簡單地束成馬尾,穿着很普通的缁色衣物,比幻影石中似乎更瘦一些,露出來的腕子白得耀眼。
他的臉也因此而顯得沒有什麽血色,唯有顴骨的地方透出一點淡淡的粉。可即使這樣,從明亮銳利的眉眼到挺直的鼻梁和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沒有一處不是張揚而又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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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他身上的氣息,如同一把鋒芒畢露的銳刃般直撲而來……
周筵面色不變,手裏憑空現出一把紫金色的無柄刀。
雲佩風沒想到能這麽容易地見到魔尊。
白葉谷是能與仙盟相提并論的大勢力,而作為整個所有魔修門派的掌權者,周筵所在的地方少說會有十層八層的禁制與守衛。
來之前雲佩風做足了硬闖的準備,然而在得到周筵的首肯後,左護法的态度堪稱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可能是因為這人實在是忠心,抑或是周筵的“相思病”實在是到了讓人擔憂的地步。
左護法一路領着雲佩風過了重重禁制,間或帶着掩蓋不住的興奮,旁敲側擊地打聽他和魔尊的過往轶事。
雲佩風當然什麽都不知道,一路都在模棱兩可地含糊回答。終于甩掉左護法,通過小型傳送陣到了周筵門前時,他甚至少有地松了一口氣。
幸好左護法還有些自知之明,知道什麽樣的場景自己不應該在場。
八卦實在是太恐怖了。
為了以後少發生這樣的事情,必須跟周筵說清楚!
雲佩風推開了門,接着有些詫異地挑了下眉。
周筵與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他已經全然忘卻原著小說中對魔尊外貌的描述,反而是腦子裏按照上一個世界裏魔修的模樣給周筵畫了個草圖。
皮膚暗淡,面色蒼白,因為修煉的功法太過極端所以充滿戾氣……
他撞進的卻是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
魔尊身着黑色錦袍,半靠在烏金木制成的軟榻上,與他對視。
許是這個世界魔修修煉的功法并沒有那麽極端,周筵的容貌與正常修士相差無幾。
只不過他眉宇修長,五官較一般人立體而深邃,整個人英俊而又強勢;即使沒有站起來,也能看出他身量絕對足夠,甚至會比自己還要高……
雲佩風不由得有些不滿。
然而來不及細品這一刻的情緒,他便擡起了拿劍的手——這是千百年來,無數危機與殺戮帶給他的最實用的保護與條件反射。
面前的人非常強!
有那麽一瞬間,雲佩風幾乎忘了自己來白葉谷的目的,所有注意力全放在魔尊那雙毫無善意的眸子裏。
淩厲,審視,壓迫與威脅。
面前的人實力絕對遠超合體巅峰的左護法,甚至隐隐比他高一點,同時對他不懷好意。
“金丹期?”周筵突然問。
雲佩風一愣:“什麽?”
雲佩風的打扮的确像個金丹期的貧寒修士,從頭到尾除了手裏的那把劍就沒有能拿的出手的——那把劍在大乘期的周筵眼裏也不夠看。
信文和幻影石裏的信息也都說這人只有金丹,可雲佩風周身的大乘氣息卻做不得假。
當上魔尊近三十年,周筵自認能将修仙界的大乘期識得七八,卻從未聽說過雲佩風這號人物。
更別提這人還直接闖進了白葉谷。
雲佩風這時候卻反應過來了。
周筵之前肯定和他認識啊!認識的時候身體的前主人還是金丹期啊!
想一想,魔尊好不容易見到了苦苦思念的愛人,卻發現對方直接從金丹跳到了大乘。
根本不是驚喜,怕不是驚吓。
怪不得對方眼中沒有一絲動容或者愛意。
周筵沒有以為他奪舍,直接提刀過來砍了他都算好的了!
雖然自己和奪舍的性質差不多,但即使是在書裏,這具身體的原主也死了……
雲佩風沒有想太多,很快壓下了念頭。
當務之急是跟周筵解釋清楚這件事。
周筵的壓力寸步不離地跟着他,雲佩風輕輕地長出一口氣,決定先表達一點善意。
他白月光的身份到底在這裏擺着,周筵又不會真的對他怎麽樣。
他很爽快地把氣息一收,然後把劍扔了。
周筵表情似乎微妙地變了變。
雲佩風向周筵張了張雙手,表示自己毫無威脅。
“是這樣的……”他頓了頓思考措辭,“我前一段時間曾經得到了一個機緣……”
他自然不會與周筵說實話,而與面對姜楷時的毫無準備不同,幾天來他有足夠的時間編出一套對周筵的說辭。
遇到了難得一見的機緣,擁有了暫時升到大乘期的能力,卻因此而走火入魔,連帶着失憶了,性格也跟着大變。
“……一個月只能有半天大乘期……失憶後我其實是不記得你的,”雲佩風解釋道,“但當時除了大乘期的能力,我還看到了一小部分不遠的未來……”
他抿下唇,眼睛在周筵的刀上掃了一下,鮮少地有些難為情:“授業大典上你對我說了我們的過往,我也才知道你對我有多情深意重。”
這套說辭有實有虛,他頗為滿意,決定回去也跟姜楷說一遍。
周筵則一直沒有什麽表情,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嘴唇深抿,堪稱凝重。
雲佩風說完後,他也許久沒有動作,手上懸着無柄刀,眼神幽深如海。
“我知道你可能一時接受不了,”雲佩風委婉地好心道,“但事情就是這個樣子。”
又過了一會兒,周筵終于開口。
他看着雲佩風,聲調壓得極低,幾乎沒有起伏:“那你是來做什麽的?”
雲佩風心頭一喜,雖然周筵看起來還是很難接受事實的樣子,但到底是說到正題上了。
“是這樣的,”他毫不遲疑道,“雖然你對我情根深種,但我已經不記得我們之前的事,也對這方面的事沒有任何想法,也不想跟你扯上關系。”
“所以授業大典上我希望你不要向別人提起我——我只想認真修煉,早日到達真正的大乘期。”
許是和周筵說得多了,他态度逐漸自然起來,甚至毫不見外地找了把椅子坐下。
“我師父還想讓我練無情道呢,”雲佩風想起什麽,又補充了一句,“還有我的門派,也正是需要費心的時候。”
師父,他怎麽還有個師父……
活了上百年,周筵第一次覺得腦子裏像今天這麽亂糟糟的。
不管從什麽方面,事情都意外得超出他的想象。
他連“深愛”的對象都沒有選好,便有人上門“毛遂自薦”了。
以至于周筵想到的第一件事是直接殺了雲佩風,把這件事壓下來。
但對方現在也是大乘期修為……
“現在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周筵有些疲憊地閉上眼睛。
雲佩風:“什麽事?”
“……”周筵。
他深吸了一口氣,艱難道:“知道我喜……我愛你這件事。”
“不多,”雲佩風急忙說,“我也不想讓太多人知道,目前也就我師父和你的左護法知道。”
那就先殺了雲佩風,然後再找到他的師父滅口,左護法有些可惜了,但這種時候也不能留……
“……不過我來白葉谷這事好像鬧得挺大的,”雲佩風想了想又道,“所以我讓左護法把我來的消息告訴其他人以安他們的心。”
“我沒讓左護法把我的名字說出來,所以他們應該只知道你的心上人今天來找你了,不知道那是我。”
周筵:“……”
他深吸了一口氣,差點沒能控制住表情。
所以,現在整個白葉谷,甚至可能是整個魔道的高層,都知道他不僅有苦戀不得的心上人,還知道那人今天來找他了。
左護法的嘴并不嚴,他不會透露雲佩風的名字,但多多少少會抖一些其他特征出去。
而周筵自己必須配合“心上人來找他”這件事,在之後做出相當的反應,才能把之前的戲演下去。
這種情況下,如果他殺了雲佩風再選別人,就需要更精心的謀劃,甚至整個計劃都……
“哎,”周筵沉下目光久不回答,雲佩風忍不住出聲吸引他的注意力,他身子向前探,“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關于授業大典上的事。”
他希望周筵能立刻答應他的話,如果能直接放棄對他的想法就更好了。
雲佩風眼睛的期待壓都壓不住,整個人似乎都因此明亮起來。
周筵則收回了一直在雲佩風身上深不可測目光。
“我……”他輕嘆口氣,以手觸着眉心,微微低頭,“我現在心裏很亂。”
雲佩風頓時有一點失望,輕輕哦了一聲。
不過他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原著裏周筵就是個苦情人設。
要是對方是那麽容易看開的人,那也不會對原主糾纏不休了。
那要不先各退一步?
“我沒有讓你立刻斷掉對我的感情,我知道你做不到。”雲佩風站起來,走到周筵面前,自認為公允地嘗試跟他打商量,“我只是想讓你授業大典上收斂一點……”
“其實對你來說,愛情也沒有什麽好處,”他掰着指頭為周筵算利弊,“它又不能幫你修煉功法——有談戀愛的時間還不如打坐調息……”
雲佩風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終于停下。
只短短時間,周筵身上的某種氣質,好像與之前不太一樣了。
他的壓迫感不知何時已消失不見,就連那把無形的刀也被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那雙沉默的眼睛。
雲佩風沒經歷過相關的事情,認不出那雙墨色眸子裏是否真的有深厚的情誼,但至少,他能看出那雙眼睛是在全心全意地看着他的。
“……”雲佩風張了張嘴,想問什麽卻沒說出來。
周筵卻很快把目光移開了。
或者,他更像是在躲着雲佩風的眼睛。
“我不想說這個,”周筵微偏着頭,聲音低微難辨,“……我的心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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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周筵(不熟練):我要開始演了
雲佩風→直男到絲毫看不出來他是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