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三十年沒開竅的戀愛腦是這樣的,看老婆做什麽都覺得可愛。

直到過了五分鐘,岑阆才後知後覺,無所不能的小江醫生,在江挽瀾面前犯慫,對于自己并不是好事。

不過,管他,沒有任何人能阻擋他追求江俜,尤其江挽瀾和陸京被家族反對過,他們淋過大雨,會給江俜撐起最堅固的傘。

自然,前提是江俜對家長說,他想跟自己在一起。

岑阆看着玻璃窗外的大雨,今日午後的對流雨有轉暴雨的趨勢,倒是沒怎麽打雷,大雨沖刷在玻璃外牆上,形成一股一股水流澆注而下。

江俜站在玻璃牆後面看雨。

療養院環境優美,連雨落在地上也是幹淨的。

岑阆背着手,思量了下,道:“其實,江總并不兇。”

一小時半後,結果就會出來,同預期相符的話,岑阆會立刻告知江俜一切真相。

他怕江俜有所擔憂。仔細說起來,是江挽瀾把江俜看丢了,岑阆不能完全體諒,但這又如何呢?江挽瀾更不能原諒他自己。

江俜把目光轉過來:“我沒有怕他。”

岑阆笑了下,江俜好像總喜歡在他面前強調他不怕這個不怕那個。

岑阆是信的,小江醫生可是連地下城龍潭虎穴都敢只身進入的人。

人除了害怕,很有很多複雜難明的情感,有些人過幾十年或許才能掂量明白。

“江總以前很心軟,很……”岑阆卡殼,不太習慣用溢美詞彙描述江俜以外的omega,他換了個說法,“你看他能和陸京這種臭石頭在一起就知道了。”

Advertisement

“他是被一場雨淋得心冷了。”

岑阆:“那天的雨比今天還大。”

那是江挽瀾丢了孩子的第三天,夫夫倆用盡辦法幾乎絕望,江挽瀾跑回來跪在江家大門口求父親幫忙找孩子。

冒雨來看熱鬧的人很多,曾是中央區上流社會最矜貴的omega,跟窮小子私奔兩年後,面無血色地跪在江家門口乞憐。

大雨像是要沖毀一切,壓垮了江挽瀾的脊梁,找了三天孩子早已精疲力盡,數次倒在地上,又在衆人的目光中強撐着爬起來跪直。

那三天也是陸京人生中最煎熬的日子,他眼睜睜看着江挽瀾去下跪,去求情,暈倒,爬起來。

他想把江挽瀾拉起來,可是他只能看着,因為他的無能為力,只能發了瘋掘地三尺找人。

入夜後,他拜托小孩子把食物放在江挽瀾腳邊,但是江挽瀾一口都沒有吃。

江家大門緊閉,三天後才打開,江老爺子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發誓和陸京斷了,否則報應在孩子身上。”

陸京沒有合過眼,得知消息的那一夜就出發前往邊境區尋子。

一下雨,江挽瀾的心情就變得很差。

他抱着胳膊站在窗邊,看見一對小情侶在玻璃連廊下看雨。

陸京還在後門站崗嗎?撐傘了嗎?

江挽瀾永遠不會忘記那個醒來丢了孩子的午後。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睡得那麽沉。

一歲的孩子并不吵鬧,也不難帶,就連晚上都是跟在陸京那一側睡的。

或許他及時測血,會發現他可能吃了什麽昏睡藥,但那都不重要了。

房東帶走了他的孩子,還有他的手機,他擺在床上的相冊,他所有承載記憶的實物。

他連孩子的照片都沒有了。

陸京不愛拍照,手機裏只有滿月時的照片和一些學走路晃來晃去的視頻。

江挽瀾有時候不敢睡覺,怕一睜眼忘了孩子的模樣。

熙熙攘攘的馬路上,江挽瀾對陸京說,我決定回家。

他要放棄陸京,選擇孩子了。

滿周歲的孩子,會笑,會走路,會安安靜靜靠着爸爸玩手指,會在陸京下班回來爬過去開門。

“爸爸!”

他那麽可愛,左鄰右舍都在誇。

江挽瀾:“我回去求我爸,我們以後不能再見面了。”

這是他回去之前就知道的結局。

出事以來一句責怪都沒有的陸京,定定地看着江挽瀾,好像知道終有這一天,良久,道:“好。”

他一直支持江挽瀾的一切決定。

江挽瀾轉身,淚如雨下。

陸京為了他,被江家毀了軍籍,只能找普通的工作,但他能力突出,受領導賞識,日子也越過越好,他們有很多錢,都打算買一套房子了。

陸京說,對他來說沒有區別,就算進入太空部隊,也是為了給江挽瀾更好的生活。

生活明明很好的,小區樓下孩子們蹦蹦跳跳,江挽瀾覺得懷孕也沒事。

可是,普通人在命運齒輪碾壓過時,如此不堪一擊。

哪怕陸京是這一片最厲害的Alpha,哪怕中央區是最安寧的地方,也找不到一個消失的房東。

軍力和警力被戰事抽調,勉強用于維持秩序,失蹤案件怎麽也排不到前頭。

這時候,老牌家族勢力抱團,力量反倒非常強大。

江挽瀾回家了。

後來太空部隊缺人,陸京再入伍,只能從底層士兵做起。

他那一屆最優秀的作戰系畢業生,直接保送太空部隊當指揮官,遠不如他的同學都戴上了軍銜。

江挽瀾知道他經過怎樣的艱險,用了二十年,走到上将的位置。

而江挽瀾用了二十年,坐穩了江家家主的位置,把旁支全部砍掉,變成他的一言堂。

前不久送去挖礦的三叔,心中憤恨,知道江挽瀾的逆鱗,吐出實情:雖然江家孩子流落在外很可憐,江老爺子怕找到孩子,江挽瀾反悔,族老決定随便找找就行。

也就是說,第一次最有機會的江家主導的搜查,根本不走心。

江挽瀾心裏有數,他上位後很快主導了第二次。

然而,今天有人告訴他,他們搜到了很多死在戰亂裏的孤兒,都沒有按照江挽瀾的意思應檢盡檢。

他非常信任的司機,從小看着他長大,甚至目睹他和陸京戀愛過程,還幫忙打過掩護的王叔,喝醉了吐露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哪怕是第二次搜查,他依然漏掉了很多孩子——

瘋的,傻的,活不長的……一切會給江挽瀾帶來诋毀的孩子,王叔覺得不應該是,不能是的孩子。

江先生已經被人看了一場笑話,不能再看第二場。

然而二十年過去,看着江挽瀾如同一潭死水,不死心,也不掙紮,王叔心裏那點信念窟窿漸漸崩塌,借着酒醉說出他的自大和愧疚。

江挽瀾一瞬間起了殺心。

他不在乎他的孩子是怎麽樣的,瘋的,傻的,活不長的,比正常孩子更需要爸爸!

被漏掉的孩子,還能平安長大嗎?

他始終不夠心狠,只踹斷了王叔幾根肋骨。

“江總!”秘書端着藥進來,早上江總說要試試新藥,看着比之前有人氣多了。

“不吃。”

“江總!”秘書眼睜睜看着江挽瀾走進瓢潑大雨裏,連忙撐傘跟上。

“別跟來。”

耳邊全是唰唰的雨聲,什麽都不用想。

江挽瀾走到後門,看見門外一抹挺拔的蒼灰色。

陸京似有所覺,剎那間回過頭來。

雨水阻隔視線,雨花比腳踝還高。

時隔二十年,他們絕大部分距離以萬裏計算,互相存在于對方的新聞頻道裏。

這是江挽瀾第一次下樓,第一次路過後門。

陸京從崗亭裏抽了一把傘,撐開在江挽瀾頭上。

江挽瀾似乎想笑,但失敗了,道:“我做錯了。”

陸京牽起他的手握住傘柄,然後松開手,道:“你沒有錯。”

陸京永遠只會這一句。

江挽瀾閉了閉眼,攥緊了傘柄,他再找一次。

他記得他的誓言。

江挽瀾舉着傘,面無表情地走回去。

雨落在了陸京身上。

岑阆:“站太久了,小江醫生。”

江俜:“你說下午帶我去實驗室看地衣。”

岑阆猶豫:“不用午睡?”

江俜:“不困。”

岑阆看雨漸小,道:“行吧。”

星際時代,飛行器的起飛條件其實相當寬松,如果只有岑阆一個人,龍卷風都敢擦着飛。

平穩駕駛飛行器,是一個有老婆的成熟Alpha的标志。

岑阆心裏算着時間,還有一個小時,跟江俜粗略看完地衣的時間差不多。

看完地衣,江俜應該很高興,心情也不錯。

王望的頭發就是送到自家實驗室檢測的,就在地衣實驗室附近。

他守着門口,看見岑先生至今仍然不知緊迫性,急得大逆不道,湊上去提議:“老大,你還有四十分鐘領證的時間。”

小江醫生的戶口一變,戶口本可就不好拿到了。

岑阆:“你的建議很有實用性。”

是他不想領證的問題嗎?

不過,他會适當聽取王望的意見。

的确該推一推進度了。

岑阆和江俜一起進實驗室,最新款的顯微鏡,得配上專門的眼鏡去觀察。

岑阆對自己挖回來的一團烏漆墨黑沒有興趣,不過他不會輕易放過跟江俜産生靈魂共鳴的機會。

護目鏡一戴,還有點斯文敗類的意思。

江俜看了他一眼,目光轉向載物臺上的地衣。

認真觀察的小江醫生特別可愛。

岑阆不務正業地觀察江俜。

江俜繞着試驗臺走了一圈,又挨到了岑阆身邊,在岑阆身邊他似乎總是忘記潔癖,站得很近,衣袂相碰。

“你挖得比老師給我的還多。”江俜眼裏閃着亮光。

岑阆颔首,嗯,還有更多。

顯微鏡的調整位置比較靠裏面,江俜的肚子頂到了桌子,不方便,江俜說想看哪,岑阆就幫他調到哪。

江俜第一次進實驗室全程不動手。

岑阆道:“能幫我摘掉眼鏡嗎?”

江俜不疑有他,雙手托住兩邊,幫他脫下來,“不習慣?”

Alpha的呼吸驟然靠近,江俜睜大了眼睛:“唔——”

岑阆等了一秒,他确定江俜有時間躲開。

一個輕輕的吻,落在了微張的唇角,熱意燙破了江俜的科研世界,被岑阆強勢占據。

江俜才反應過來似的,抿緊了唇。

岑阆斯斯文文道:“幫我戴上。”

完全不緊張不心虛。

江俜:“……”

他幫岑阆把眼鏡戴回去,下意識道:“不準再脫了。”

岑阆:“說不準。”

還要親的意思嗎?這已經很超出柏拉圖戀愛的範疇了,況且他連柏拉圖都沒答應。

江俜看着被保存完好的地衣,體驗到了拿人手短的感覺。

如果是其他任何一個人,江俜都果斷不要這個地衣。

如果這個人是岑阆……

江俜皺着眉,從包裏掰開一顆深海魚油,塞進嘴裏咬破。孕後期需要補充一點魚油,江俜一直用吞的。

一股濃重的腥味彌漫口腔。

江俜面不改色:“今天還沒吃。”

岑阆:“……”這算是什麽防護等級?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