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很奇怪，站在電梯門口前邊，喬安安竟然一點感覺也沒有，甚至還莫名有了一種平靜。
人總會死的，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醫院的太平間外人自然是不能入內的，喬安安只是站在電梯前，連按鈕都沒有按下。
外面燈火通明，裏邊卻是陰森森的，只有頭頂一盞白熾燈還亮着。
喬安安整個人說不出的狼狽，她剛才是淋雨跑過來的，連雨傘都落在大廳。
如果不是臨時響起的鈴聲，喬安安估摸還能在那邊站上一整夜。
電話是祁曜打來的，一連串的鈴聲不僅攪亂了喬安安的思緒，也讓保安發現了她的動靜。
晃動的手電筒落到喬安安臉上：“誰在那邊？”
腳步聲随之響起，值夜的保安已經看見了喬安安。
“同學，這裏是不能進去的。”
保安還當喬安安是喪失了家人過來緬懷，友好地将她送下樓。
保安的言語自然也落在了祁曜耳邊，他猛地站起：“你在醫院？”
他焦急萬分：“哪個醫院，要不要我……”
話說一半才想起自己還在家關禁閉，祁曜瞬間又失去了力氣，還好得到的結果不是自己想象中那般。
“我沒事。”喬安安有氣無力，“是我……媽媽。”
這個稱呼從自己口中艱難吐出時，喬安安又痛苦閉上了眼，指甲掐得手心生疼。
姜明月……不是她的母親，卻因為她躺在了醫院，現在生死不明。
女孩的情緒明顯和好不搭邊，祁曜雙眉緊攏，猶豫半晌才終于将心底的疑問問了出來。
“喬安安，你還……還記得陳導嗎？”
得到一個“嗯”的鼻音之後，祁曜終于鼓足了勇氣，他咬緊牙根，一股腦将自己知道的都倒了出來。
“我看見那個劇本了！”
“陳導發你的時候，不小心也抄送給了我。喬安安……”
祁曜斟酌着言辭，壓抑多日的情緒終于爆發：“我們這是……在書裏嗎？”
這一句話幾乎花費了祁曜所有的力氣，沒有人願意相信自己所處的，是楚門的世界。
如果不是親眼聽過002的聲音，又有了穿書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出現，祁曜是堅決不會相信這樣的言論的。
然而現實比他想象中更詭異。
從看見那個劇本開始，祁曜整個人就都是恍惚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從始至終，他只是一個紙片人，是一本名不見正傳小說的男主角。
從祁曜的第二句話開始，喬安安就一直處在震驚當中。大腦空白了好幾瞬，還是找不到合适的言語。
她喃喃張了張口：“你……”
話音未落已經被祁曜打斷：“這是假的，對吧？我怎麽可能會……”
他說不下去，接二連三的天災人禍已經打得祁曜措手不及。
只可惜沒等祁曜接受事實，連着下了一周的暴雨終于停歇，然而接踵而至的卻是持續的高溫。
地表溫度高達五十的詭異天氣已經被氣象局列為異常，農田在經過洪水的侵蝕之後，又迎來了酷暑。
持續高溫下，莊稼的蔬果水分盡失，一夜之間傾家蕩産的農戶數不甚數。
還有一個地鐵站剛發現了一具無臉女屍，死者生前慘遭分屍，目前警方正在全力排查嫌疑犯。
喬安安看着電視屏幕上滾動的新聞，因為天氣的原因，教育已經發布了通知，暫時停課一周，後續恢複上課還待通知。
喬文瀚這些天都在醫院陪同姜明月，家裏頓時冷清了不少。
喬安安不想單獨面對喬柔柔，所以前些日子都是讓人直接送飯到樓上。今天喬柔柔出門，她才下了樓來，然而看見的消息無一不是壞的。
負責做飯的阿姨瞧見電視上播放的新聞，連嘆了好幾聲，說老家也這樣。
之前因為山體滑坡所以連夜搬走，好不容易盼了雨停，又來了一個高溫預警，百姓生活難過。
她在城裏還好，那些留在家裏的姐妹，現在都沒了去處。
喬安安食不知味。
剛準備撂下筷子往樓上走時，院子跟前忽的有車子的引擎聲傳來。
喬安安還當是喬文瀚從醫院回來，結果門一打開，卻是喬柔柔。
只是女孩的白色裙擺卻染上了一點紅色痕跡，并不明顯。
喬安安只掃了一眼就別開了目光。
阿姨不知道她們兩人的關系，笑着一張臉上去迎人，見喬柔柔懷裏抱着一束白玫瑰，阿姨哎呦一聲，擠眉弄眼道：“這花都連着送了一周吧？”
每天固定一束白玫瑰上門，很顯然是別人送的。
喬柔柔羞赧低下頭，輕“嗯”了一聲。
阿姨喜上眉梢：“那我可得好好找個花瓶，我記得之前先生書房就有一個，正好用得上。”
回頭見喬安安起身離開，阿姨又操心嗳了一聲：“安安，你怎麽才吃這麽一點？是飯菜不合口味嗎？”
當着阿姨的面，喬安安無法，只能依言坐下。
阿姨很快上了樓，沒了外人在，喬柔柔也懶得演戲，剛才還被她視若珍寶抱在懷裏的白玫瑰，此時卻随手被丢在茶幾上。
“喬安安，是你告訴祁曜的吧？”
喬柔柔冷笑：“你們不會以為假惺惺送上一周的玫瑰，我就會喜歡上祁曜，然後回到之前的劇情線吧？”
這話說得太過直白，以至于喬安安手邊的茶杯沒拿穩，哐一聲直接摔碎在地上。
她驚恐對上喬柔柔的視線。
誠然這是目前她和祁曜唯一能想到的方法。
修複劇情線，讓劇情回到原著。
然而對上喬柔柔淡然的神情，喬安安卻心怵了。
這種不好的預感一直延續到第二天接到淩晞母親的電話。
“安安啊，淩晞還在你家嗎，我怎麽都打不通她的電話？”
淩母面露擔憂：“昨天下午還說只去你那住一晚，結果到現在連個電話也沒有。”
“這孩子，不會玩到忘了時間吧？”
淩母還在那邊若無其事絮叨，只當女兒是玩性大。
喬安安卻只覺得腦子一片淩亂，她堪堪壓下心裏的疑惑。
“伯母，淩晞昨天下午，大概是幾點離家的？”
淩母略一思索：“兩點多吧，好像是接了柔柔電話後，就出去了。”
喬柔柔。
喬安安心猛地一跳，握着電話回頭望時，恰好和客廳拈花的喬柔柔對上了視線。
對方眼底明顯寫了得意和猖狂。
喬安安不記得自己是何時挂斷了電話，晃過神來時，自己已經是拎着喬柔柔的領子在質問。
“你說淩晞啊？”她笑彎了眉眼，“可能還在南因地鐵站吧。”
“不過也說不定，要是被人發現得早，這會應該就在警局的停屍間躺着吧。”
——嘔。
連日來高度緊張的神經在此時全力崩塌，喬安安只覺得心口湧上一陣又一陣的惡心。
無頭女屍、南因地跌站，還有昨天回來時偶然一瞥喬柔柔裙擺下方可疑的紅色痕跡。
這三者聯系在一處，喬安安很難不聯想到淩晞身上。
她幾乎是用盡了力氣推開了喬柔柔。
報警。
她要報警。
這是喬安安大腦僅剩的唯一念頭。
外面依舊高溫，熱浪的摧毀下，街道兩邊的梧桐早就壽終就寝。
車裏的冷氣并沒有解開喬安安心裏半點焦灼，她緊緊捏着手機，藍牙耳機一遍又一遍傳來喬柔柔方才若無其事的聲音。
那是她剛剛偷偷錄下的。
“見過淩晞又怎樣，反正也沒人知道是我做的。”
耳機很快傳來喬柔柔的笑聲，喬安安不是第一次聽，卻覺得滲人。
警局前邊的街道剛好在修路，喬安安只能提前下了車，頂着烈日跑了過去。
日光焦灼燙人，喬安安的身影在街邊穿梭，心跳快得幾乎要跳出胸腔。
一定要在喬柔柔發現之前将錄音交給警察。
僅存唯一的希望一直在腦中盤旋，喬安安無法形容自己見到警局那一刻的心情。
兩邊林木矗立，高大的建築物就被擁立在其中，莊嚴肅穆。
她扶着腰喘息，唇邊第一次浮現了笑意。
然而下一秒，喬安安卻笑不出了——
氤氲日光下，眼前建築物的棱角開始一點點消失，最先模糊的是中間的徽章，繼而是底下的栅欄、門、窗。
喬安安瞳孔漸漸放大，恐懼将她澆了個徹底。
怎麽會？
她怔怔睜大了眼眸，然而沒等她回過神來，方才還在的建築物已經完全消失在跟前。
身側依次有路人在自己跟前穿梭，然而好像沒有人看見這個異像。
所有的人都是步履匆匆，腋下夾着公文包匆忙趕路。
喬安安腦中一片眩暈，一直戴着的耳機也在這時傳來的喬柔柔的輕笑聲。
之前的錄音不知何時已經被删除，取而代之的是喬柔柔漫不經心的聲音。
“警局好玩嗎，姐姐？”
刻意拉長的聲調比之前聽到淩晞出事的消息更讓喬安安覺得惡心。
腳步虛浮，喬安安強撐着理智，手指再往前拉動進度條，然而都是空白的，空白的。
先前錄下的幾句話現下全成了雜音，除了最後喬柔柔戲谑的那一句，再無其他。
心情像是坐了過山車似的，被人高高抛到半空，又狠狠落下。
喬安安睜大着眼睛，一次又一次往回拉到進度條。
同樣的空白，同樣的結局。
原先警局所處的位置已經成為一片空地。
喬安安往後趔趄一步，那種無能為力無可奈何的感覺又一次爬滿全身。
“警局，怎麽可能？我在這裏住了十幾年了，這邊一直就是空地。”
“小姑娘，你是不是中暑了啊，怎麽一直在說胡話？”
“你問警察局啊？那可遠了，打車還要半個多點小時呢。”
“嘿我怎麽可能記錯，你查下地圖就知道了。”
路人的回答紛紛擾擾在喬安安耳邊環繞，眩暈感更甚。
人影在她身邊來回穿梭，喬安安只覺得自己好像被整個世界隔絕開。
然而更匪夷所思的卻是後面響起的女音——
“安安，你怎麽在這裏？”
淩晞的聲音将喬安安所有的紛擾都打斷，她猛地一回頭，卻也只是看見對面街道安然無恙的女孩。
淩晞興奮朝喬安安揮手打招呼。
“我還以為認錯人了，你這是要去哪裏嗎，要不上車，我讓我媽媽帶你過去？”
“你媽媽？”喬安安腦子混亂。
淩晞點點頭：“對呀，我們剛剛逛完街，正準備去喝下午茶呢，你要一起嗎？南林新開的一家蛋糕店，可好吃了。”
“可是她不是……”
喬安安瞳孔微縮。
見喬安安面色煞白，淩晞憂心道：“你怎麽了，生病了？”
卻見喬安安只是緊緊揪着自己袖口：“淩晞，你昨天下午，去了南因地鐵站嗎？”
“還有，你媽媽中午打電話給我了嗎？我們家座機……”
淩晞好笑打斷喬安安：“什麽地鐵站？我昨天在家睡了一整天。”
“我媽今天一整天都和我待一處，她怎麽可能和你打電話？”
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警醒，喬安安只覺得襯衫已經被冷汗泅濕。
大概人還處在緊張之中，恐懼依舊萦繞在心頭。
淩晞瞧着喬安安喘不過氣，過去幫忙拍背，一擡頭瞧見身後的空地：“你剛剛在這裏幹嘛呢？我看你亂轉好一會了。”
若不是淩晞提起，喬安安差點忘了突然消失的警局。
明明知道希望渺茫，她還是一把抓住了淩晞胳膊，抱着最後一絲僥幸道。
“淩晞，你剛剛有沒有看見這裏有什麽？”
喬安安指着身後的空地，雙手比劃着：“就這裏，或者你有沒有印象，這附近有個警察局？”
喬安安懷揣着希望，但凡淩晞點個頭，又或者遲疑一下都行。
然而現實終究是殘酷的。
淩晞決絕搖了搖頭：“什麽警局，這裏一直都是空地啊，我小時候還在這邊玩過呢。”
喬安安眼底僅存無幾的光亮徹底消失了。
她強顏歡笑，勉強扯了個笑臉想要應付淩晞，卻發現自己怎麽也笑不出。
紙片人都是作者創造出來的，他們只為作者服務。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成了無用功。
喬安安渾渾噩噩，任由淩晞拽着自己袖子。
結果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多出了了一道嗓音。
“我看見了。”
沒有任何的波瀾的一句話，落在喬安安耳中卻是驚濤駭浪。
幾乎是同一時間，她和淩晞同時扭過頭，放大的瞳孔瞬時多出了一道人影。
“王炎炎？”
“夏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