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江善不信,周明渡不是無中生有的人。

她嘴巴動了動,“哼,不要狡辯。不是最近,是五年前,他給你打過電話。”

江善瞥他一眼,“你好好想想,不準騙我。”

江望山覺得荒唐。

只是被女兒眼睜睜看着,他只好回憶,打過電話?還是幾年前?

他不認識周明渡,來電只能是陌生號碼。

他絞盡腦汁,朦胧中,他好像有這個印象,是接到過一通陌生的來電。

對方自稱是女兒的高中同學,是男是女他早已忘記了,只記得對方說好久沒聯系上江善,問她是不是有什麽意外發生。

那時候不巧,女兒命懸一線,醫院下了三次病危通知書。

他急躁得很,在手術室門口轉來轉去,就像一個随時炸掉的爆竹,壓根沒工夫和脾氣跟對方啰嗦這些,具體回答了什麽他早就記不清了,難道他說她死了?

他直覺不會的。

他即便再不耐煩,也不會拿女兒的生命開玩笑。

但有些事經不起推敲,慌張之下,他也不能十分篤定沒有說過那種話。

應該就是這一次了。

不過他是不會說出真相的。

一旦被女兒知曉她生病入院,她就會追問後續,進而得出她沒有失蹤的結論。

既然沒失蹤,那她這幾年是在幹嘛呢?後續解釋起來這是很麻煩的,更可怕是解釋生病的原因。

就讓它埋在他的肚子裏吧。

江望山打定主意後,瞅她一眼,面不改色,真假摻半地說道:“你失蹤後,我找不到你快急瘋了,脾氣不太好,那通電話正好撞在槍口上,問我聯系不到你是啥情況,我可能撒氣說了不該說的話,該不會你指的是這件事吧?”

江望山倒一杯水遞給她,“這麽說的話,那人是周明渡,還當真信了我的話,以為你沒了?”

江善沉默幾秒,“他真是個傻子,竟然相信了你的話。還有你老江,咋還詛咒我呢。”

江望山委屈,“我記不清了,當真不記得是否說過那句話。”

江善冷哼一聲算作回應,飛快問起另一件事,“……老江,我失蹤後,你找了我好久吧?”

“當然。”

為了配合女兒以為她失蹤五年這件事,江望山繼續扯謊。

“報警,登尋人啓事,廣播,報紙,視頻,能用的方法都用了,硬是找不到你人。”

“我那時候才發現,即便我有再多錢,又有什麽用呢?連我女兒失蹤我都找不到。”

“五年啊,整整五年,我都不知道怎麽熬過來的。”

他神情寂寥,無助,想起了女兒奪回一條命後,卻精神錯亂,連一聲爸爸都喊不出來的場面。

江善握住他的大掌,甜甜的笑道:“開心點,我已經回來啦。”

“對對!”江望山握緊了她,仿佛劫後餘生,“小棉襖都回來了,我還懷念以前幹啥,這不是找罪受麽?”

場面父慈女孝。

父女倆又談了很多,直到江望山接到秘書電話,急匆匆出門。

目送他離開的背影,江善神色冷了下去,喝了一口水。

騙子!

江家財力雄厚,她又是心尖寶,她失蹤後老江必定大動幹戈尋找她,鬧得全國皆知。

可是周明渡咋會看不見鋪天蓋地的尋人新聞,反而還急巴巴地聯系老江打探消息,問聯系不上她是啥情況,把老江的鬼話信以為真呢。

按邏輯推斷,老江轉述周明渡的那句話就有問題。

正常來說,周明渡詢問老江的第一句話,應該是找到江善了沒有,而不是聯系不上她,是什麽情況。

再或者,即便周明渡信以為真她死了,可尋人的播報沒有停止,周明渡就沒有懷疑過為什麽嗎?

江善眯了眯眼。

這樣推算下來,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老江沒有尋找她,或者說尋人的動靜很小,只在小部分範圍傳開,以至于周明渡和朋友同學都沒有得到消息,不知道她失蹤了,才會病急亂投醫找了老江。

可老江這樣做的理由是什麽呢?

老江不喜歡她,所以不關心她有沒有丢失?

不,相反,老江很寶貝她這個女兒,所以不存在這個選項,也不會因為抽不開身而放棄尋找她。

這就奇怪了。

第二種,老江沒過多久,就把尋人的消息撤了!以至于周明渡相信她遇害了。

江善無法理解,陷入矛盾,懷疑人生。

老江為何撤掉消息?不見到她本人他是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的。

那麽只能是——找到她了!

這是最能說得通的答案。

陡然,江善打了個激靈。

找到她了?不應該啊,她确實穿越了,眨眼間就回到了五年後,期間不可能在老江身邊活動。

難道世上有另一個她,代替她在這裏生活五年嗎?

她敲了敲腦袋瓜,怎麽事情越來越奇奇怪怪的。

沒準一切都是她想多了呢。

她只好打開微信,轉移注意力,不再繼續想下去。

她怕繼續下去的話,事情會往更玄幻的方向走去。

幾乎和企鵝號一樣,微信也炸翻了天。

她簡單掃幾眼後翻了翻朋友圈。

堂妹上傳了新鮮出爐的定妝照,烏發紅唇,膚白貌美,四宮格圖片美極了。

其他兄弟姐妹發布了昨天家庭聚會的合照,推杯換盞,個個言笑晏晏。

哥哥江辭偷拍了張她的背影,配文終于回來了。

還有曾經的同學朋友,有人在吐槽,有人在慶祝,每個人都在朝前走。

江善點開周明渡的朋友圈,有些出乎意料。

她原以為周明渡不怎麽喜歡發朋友圈呢,誰知道發的還挺勤快呢,每天都有。

今天發的是一張早餐的圖片,小籠包和小米粥。

昨天是幾只白色可愛的小貓咪圖片。

前天是湛藍的天空,偶爾有一片潔白的雲彩飄過,分外好看。

再往下扒拉,真是一天不缺,每日都有分享。

沒想到周明渡分享欲還挺強的呢。

江善又看到他的微信名:明天會更好。

她不敢茍同,這個名字,俗!不可耐!

她又瞄了一眼,咦,其中一個字正好包含在周明渡的名字裏呢。

好吧,理解周明渡的用意了。

她眼珠骨碌碌轉了轉,戳了戳手指,而後戳開聊天框。

我勸你善良:在幹嘛?

很快那邊回了消息,冷冷淡淡兩個字。

明天會更好:工作。

江善挑眉,當老板又怎樣,還不是社畜,要兢兢業業的上班。

我勸你善良:打工人加油哦。

江辭下樓吃早餐,見她眉開眼笑,揶揄道:“有什麽好事,說一下讓哥哥也跟着高興高興。”

江善收起手機放進兜裏,感到它震動了一下,估計是周明渡回複,她沒急着去看,轉而輕笑了一聲,“哥,你今天要幹嘛?”

江辭長相清冷,平日裏面色淡淡的,仿佛不近人情,可江善知道那都是紙老虎,哥哥人其實很溫暖,笑起來很好看的。

江辭坐到餐桌邊,夾起一個蟹黃包,“我待會兒要去上班。”

“你也去上班?哪裏?”

江辭咽下去,不緊不慢道:“我挑選了江氏名下的一家科技公司,這不我才碩士畢業嘛,想着先去小公司鍛煉一下,将來也好接管家業。”

江善饒有興趣,“你過去是直接當老總嗎?”

“怎麽可能?”江辭笑了笑,“我是應聘過去的,現在只是個部門經理,沒有什麽大權。”

小小的部門經理,在江善看來确實不算什麽,不過這個職位嘛,她摸摸下巴,“哥,你是不是隐藏身份了,他們不知道你是江望山的兒子,江氏的繼承人?”

不然憑借這層身份,哥哥怎麽會只是小經理。

江辭:“嗯,這是我和老江共同的決定,先從底層做起,積累經驗。”

江辭一本正經,江善卻若有所思,“哥哥,這種橋段你熟不熟悉,像不像言情小說裏的富家少爺隐瞞身份在自家公司打工,然後被不識貨的人刁難,最後少爺憤怒打臉,讓他們滾蛋。”

“沒準呢,你還會碰上灰姑娘,在灰姑娘被欺負的時候伸張正義,灰姑娘心動,以為你也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等你一朝恢複身份,她大吵大鬧要和你分手,說什麽我喜歡窮人家的你,如今的你我配不上你。”

“然後就是一出你逃我追,你插翅難飛的戲碼。”

江辭眉毛皺成了毛毛蟲,不理解她為何這樣說,“你在說什麽?”

什麽言情小說,他向來不看這些。

“哼,沒什麽。”見他一無所知,江善頓覺無趣,應該也是她想多了,小說畢竟是小說,哥哥也沒有那麽單純。

江辭吃完早餐,對還在喝豆漿的江善囑咐道:“關于你失蹤的這五年,爸爸對外說你是去國外了,旁人問起的時候,你小心別露破綻,萬一被人知曉穿越這種玄之又玄的事,處境就不妙了。”

江辭想起三天前爸爸匆匆趕回了家。

不久前,爸爸聽說有位醫界大牛在東榆市停留,急促地推掉行程帶着妹妹前去治療。

沒料到的是,一個不留神,江善不見了。

廢了大半天功夫找到人的時候,妹妹已然變了。

爸爸火速回雲京告知爺奶叔嬸等人妹妹病情好轉的事情。

衆人還沒來得及高興,爸爸就說,江善失憶了,失去了近五年的記憶,她自圓其說以為是穿越導致的。

對此大家驚訝歸驚訝,但都守口如瓶,統一口徑,配合妹妹表演,演出了昨天一場戲,甚至為了防止妹妹觸景生情,把家中所有和病例病情有關的東西都銷毀了。

畢竟,他們怕的不是江善憶起犯病的五年,而是怕她憶起犯病的原因。

說實話,江辭自己也不知道妹妹經歷了什麽,出事的時候他在國外讀書,收到消息的時候,已成定局,她瘋了。

發生了什麽,造成妹妹這幅鬼樣子,他死活要問個明白,可爸媽緘口不言,以淚洗面。

他至今還記得,那個高傲不可一世,從不低頭的老江,蜷縮在陰暗的角落裏,捂眼痛哭的場景。

那段日子江家灰暗得看不見太陽,猶如世界末日,焦心又痛苦。

如今呢,雖然江善失憶了,但人至少清明了,會親熱的喊他哥哥,會和他同桌吃飯,他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江辭的擔憂江善渾然不知。

聽到他的囑咐,江善拍着小胸脯,“哥哥你放心吧,我已經成年啦,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江辭捏了捏她嫩生生的臉蛋,“不管你多大,都是我的妹妹,我總歸要照顧你的。”

江辭說完這句話,很快就出了莊園。

杜若穿着旗袍,婀娜多姿,緩緩從樓上下來,“小善,姥姥舅舅他們知道你回來了,都在家裏等着你,你收拾一下我們就過去。”

江善:“好的。”

接下來一連幾日,江善都在拜訪親友。

起初江善覺得就是見見親人,很正常的,平常心對待就是了。

可拜訪的人多了,有那麽幾個親戚,演技不太好,總是怪異地打量她,還欲言又止,像是受到了強大的沖擊一樣。

例如二姨。

“小善這孩子,也是遭罪——”

二姨打扮得如貴婦,只是剛對她說了幾個字,就猛然被杜若厲聲呵止了。

遭罪,遭什麽罪?

江善從來不是傻白甜,從這些人的反應中,自然看出了一些苗頭。

她的身上存在問題,家人有事情瞞着她!

回到家後,她試探地向杜若詢問了幾句,杜若表情不變,輕飄飄的說她是想多了,只是轉頭就再也不讓她見客。

好似怕繼續露出馬腳。

“周明渡,我懷疑他們合夥瞞着我一些事,是我想多了嗎?”

周明渡站在樓道裏,手機放在耳邊,溫聲道:“五年,說短不短,說長不長,誰能保證這期間不會發生一些事呢?”

就連他,經歷一番驟變,也不再是無憂無慮的少年。

“你既然好奇,沒有當面問他們嗎?”

江善不安地摳手指,玻璃窗外是大片大片絢爛豔麗的玫瑰花。

“我後來私下偷偷問過二姨,二姨是最藏不住話的人,她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很明顯是謊話被戳穿的表現。”

“可是她一個勁說啥事都沒有,是我想多了,她只是太想念我了才會口不擇言,以至于被媽媽堵住嘴。”

周明渡對這個答案一點也不驚訝,“其他人怎麽說的呢?”

江善撇嘴:“其他人也這樣回答我。”

正因為如此,她才覺得像被封口了。

憑借江家的能力,也不是做不到。

她不安地揣測着,餘光不經意掃到玻璃上女孩嬌俏的身影,她笑了笑,鼓起臉頰,對面的人也做出相同的動作。

她饒有興趣的繼續做了幾個動作,嘟嘴,比心,看到對面複制的動作,乍然呼吸一緊,頭皮發麻。

她想到了前幾天的推測!

世上有另一個人,代替她在這裏生活五年!

她惶恐地瞪大眼,覺得不可能,可是又控制不住深想下去。

有另一個她陪在老江身邊,然後呢,在她回歸後,那人就悄無聲息的消失了,如來時一樣無聲。

她心弦一顫,眼皮急促跳動,抓緊了手機。

周明渡聽到話筒裏粗重的呼吸聲,擔憂的擰緊了眉心。

“江善,放寬心。既然他們都這樣回答你,應該不是啥大事。”

大事瞞不住!好似紙終究包不住火。

江善不但沒有回話,反而還沉默的挂斷了電話。

她的手垂在一側,望着玻璃窗上的女孩,愣愣出神。

不會的。

肯定是她想多了。

家裏确實有秘密瞞着她,但絕對不會是這件事,真相絕對不是這個!

很荒唐,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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