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江善胸口悸動。

耳邊回蕩着少年少女的交談聲。

地點應該是在下課後的教室，讀書聲，桌椅拖動聲，學生們的交談聲，充斥在耳膜。

男生和女生穿着藍色的校服，趴在課桌上。

女生笑嘻嘻地說：“同桌，再過一百天就高考啦，你有想考的大學嗎？”

男生對其他事情一律都淡淡的，唯獨對成績自信，他聲音輕狂，“當然，我的目标是雲京大學！”

女生不服氣，“哇！這麽厲害！我絕對不能輸給你，我也要考京大。”

男生笑得意氣風發，“行啊，我們一起努力！”

眨眼間，聲音消失得幹幹淨淨，仿佛是一場幻聽。

可江善覺得應該不是幻聽，太真實了，好似她真的和少年說過這樣的話。

見老江不說話，江善只好重複一遍，“老江，我真的覺得，我好像和誰一起約定過考京大呢。”

江望山細細打量她幾眼，見她面露茫然，不以為然地說道：“是嗎？我沒聽你說起過。不過啊，既然你想不起來就別想了，不就是一個約定嗎，也不是啥重要的事。”

江善沉默地靜靜看他幾秒，才慢吞吞回到：“也對哦。”

只是，如果不是重要的事，她怎麽會僅僅聽到少年的嗓音，心髒就失控地砰砰亂跳呢。

就像少女懷春一樣。

她眸裏劃過一抹沉思。

*

江善成績本就不錯，正常來說，她這個狀态上考場也是可以的。

只是五年過去，教材大綱和考點都有些微變化，她沒有把握拿到五年前的高分，于是家教趙嘉諾正好填補上了這個空缺。

趙嘉諾确實是一個好老師，他早就做好了功課，把知識點和考點重點一股腦都告訴了江善，講題也是游刃有餘，幾乎不需要思考，張口就來，似乎難倒大批考生的試題，對他而言是小兒科一樣。

短短幾天，江善看趙嘉諾的目光就變了些，多了幾分慎重，再也無法把他和幾年前的小屁孩相提并論。

趙嘉諾敏銳地察覺到江善投來的視線，耳根發紅。

他睫毛低垂，小聲道：“江善，你底子挺好的。”

如果當年他們一起高考，他也沒有十分把握能夠贏她。

他為她高興自豪。

“對了，我準備去書店給你挑選幾套資料書，你要一起去嗎？”

江善單手撐着下巴，眨眨眼睛，“在哪裏？”

如果距離太遠，她可不去哦。

趙嘉諾唇角微彎，知道她有同行的想法，連忙說道：“不遠，開車二十分鐘就能到。”

行吧。

兩人一起坐上江家的車，很順利的到達了書店。

只是買完資料書，出來的時候遇到了點麻煩。

原本清清冷冷的的門口，不知何時聚集了一群人，叽叽喳喳，半條街裏三層外三層烏壓壓全是人，一眼望去頭皮發麻。

“什麽情況？”江善小口微張，茫然地望着不約而同高舉着手機拍照的人群。

咔嚓咔嚓，燈光閃爍。

趙嘉諾抱緊書，聽到他們激動地呼喊一個人，“看樣子是附近有明星舉辦活動，我們無意中撞了過來。”

他有些歉意，“對不起，我不知道。”

江善很快看到高舉着佟佳悅名字的應援牌。

“你道歉幹嘛，你又不關注這些。”

他又不追星，也不喜歡看娛樂明星，哪裏能提前預料有明星在這裏。

不過他們也不能什麽也不做，任由被困在裏面，沒準現在還不是人流最高峰，晚一會兒人更多。

江善問：“要擠出去嗎？”

趙嘉諾點頭，“待會兒你跟在我後面，別被沖散了。”

不遠處，李方南開着出租車，剛将兩名乘客送到原地。

李方南長相普通，大衆臉，丢在人堆裏都分不出來誰是誰。

他斜了眼前方挨挨擠擠的人群，草了一聲，“一群傻逼，明星有啥好追的，不就是長得好看一點的人，有什麽了不起，值得你們從外地追過來？”

“要老子說，有這些功夫，還不如躺床上睡大覺。”

李方南點燃一支香煙，白色煙霧缭繞，遮掩了他不屑的面容。

搖下車窗，彈出煙灰，

下一秒，他瞳孔一縮。

不遠處，女孩皮膚白得發光，一身富貴打扮，緊緊跟在一個男生後面。

李方南黑黝黝的眼珠死死釘在那張明豔的臉上，無意識擰緊了香煙，連手指被燙到都沒有反應。

過了好久，他才回過神，意味不明地發出一聲冷笑。

呵，逃跑的小鬼找到了！

原本李方南應該掉頭去拉客的，可看到這個女孩，他倒是不着急了。

出租車就停在原地，直勾勾地跟蹤她的動向。

江善跟在趙嘉諾身後，驟然渾身一抖，毛骨悚然，有種被可怕的東西盯上一樣。

她警惕地掃了眼四周，身邊都是陌生的面孔，他們眼神熾熱，高舉着手機呼喊着偶像的名字，偶爾有人驚豔地回頭望她幾眼，又很快收回視線。

沒有人奇怪地盯着她，看來是錯覺。

江善剛準備放松下來，就聽到背後有人尖叫，“抓小偷啊！”

同時，一個模糊的人影出現在眼前，她還來得及避開，左側就迎來一股巨大的沖力。

天旋地轉，她嬌小的身影被狠狠沖撞到兩米外結實的牆壁上。

趙嘉諾聽到急忙動靜回頭，就見到女孩後腦砸在一塊凸出的青磚上。

女孩順着牆滑落在地，雙眼緊閉，青磚染上點點鮮血。

“江善！”趙嘉諾臉色驟變，大驚失色。

賊眉鼠臉的男人回頭看了一眼，稍微頓了下，飛奔而去。

“啊！有人受傷了！”

“出人命了！”

“快救人啊！”

趙嘉諾倒在地上，他抱着江善的手直哆嗦，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直到周圍尖叫聲刺得耳朵生疼，他才回過神，抖着手撥打急救電話。

他劇烈喘氣，“這裏有人流血了，你們快來，快來……”

李方南清楚的看到了這一幕，嘴裏的煙都驚得掉下來。

“草，這麽倒黴！”

“本來還想摸摸她的家門，現在看來算了，人能不能救活還不一定呢。”

出租車掉頭揚長而去。

*

江望山今天原計劃去國外出差，屁股剛坐上飛機，就接到了趙嘉諾的電話。

頓時方寸大亂，驚恐萬狀，扔下随行衆人，急匆匆跳下飛機，

他趕到的時候，杜若江辭焦急在手術門口轉來轉去，他拽過杜若，喘着粗氣問：“啥情況，趕快告訴我！”

杜若泣不成聲，痛苦地把臉埋在他的胸膛，不到一秒胸口的布料濕透了。

江望山虎眸立刻轉向江辭。

江辭眼眶通紅，哽咽說道：“小善，送進去的時候昏迷不醒，身上還有血，趙嘉諾說她頭上破了個血洞……手術過去倆小時了，還沒有出來……”

江望山額頭青筋直跳，他瞬間瞪向不遠處縮在地上的男人。

趙嘉諾蹲在地上，瞳孔失焦，臉上是烏黑幹涸的淚痕。

他緊緊抱着自己，好似這樣就能溫暖冰冷的身體。

江望山腦袋疼得直抽抽。

他仰起脖子，咬牙切齒，“一定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他忍着眼眶裏的淚水，不讓它墜落，忍得渾身顫抖。

他憤怒，害怕，為何又是頭部？！

哪怕是別的地方也好啊！

*

破舊雜亂的城中村，程蕪一邊慌亂地收拾行李，一邊屏息聽隔壁的動靜。

所有衣服和日用品淩亂的被扔到行李袋中。

程蕪額頭冒汗，她以為房東至少會被拘留十天半個月，沒想到僅僅一周就被放出來了。

當初，她租房的時候，房東和和氣氣，一副老好人的模樣，再加上租金也不高，她沒過多猶豫就決定租下來。

誰知不到兩個月，房東就現出原形，兇相畢露。

起初是在她工作的時候，偷偷摸摸開鎖進她房間，後來被她發現後，他索性懶得裝了，直接在她睡覺的時候破門而入……

她反抗未讓他得逞，沒想到他竟然在她回家的路上堵她，還把她拖到角落，如果不是周明渡……

程蕪抹去額上的汗水。

這幾天她四處找房子，可她的預算有限，加上時間緊迫，并未找到合适的房源。

擔心房東出來要找她麻煩，在今天上午，她狠心提高預算，租住了公司附近的小區。

沒想到居然趕巧了，正好碰上房東出來。

如果說之前她還有點心疼租金貴，但現在她只覺得慶幸，還好她能及時找到安身之地，否則今晚就要露宿街頭，或者花大價錢住酒店。

物品很快被收拾幹淨，她悄悄拉上行李袋，縮着肩膀開門，希望房東沒有聽到這邊的動靜。

剛邁出屋門，就聽到房東粗啞的說話聲。

程蕪渾身緊繃，細細聽了幾秒，眉頭微松。

怪不得出來後沒第一時間找她的麻煩，原來是在和人聊天。

既然這樣，正好方便她趁機溜出去。

玩味的話語飄在耳邊。

“你确定是那丫頭，沒看錯？”

李方南輕笑，“當然，那麽漂亮的丫頭，我只看一眼就忘不掉。倒是沒想到，她運氣好，兜兜轉轉又跑回雲京了。”

“既然你這麽肯定，那我相信你，只是你現在有啥打算，再把她抓走？”

李方南：“我倒是想，畢竟她那樣貌，嘿嘿。”

他手指摩挲，做了個數鈔票的動作。

“啥意思，不弄了？”

李方南呸了聲，“那丫頭運氣不好，我眼睜睜看她被人推到牆上，頭上流了不少血，當場就翻白眼，懸了！”

李方南：“先不說能不能醒來，就說真的醒了，傻沒傻還不一定呢。”

“可惜了。”

“是啊。”李方南深表贊同，說完，他想起另一個人，“租你房子那丫頭，咋樣了？”

房東騰地站起來，“你不說我都忘了，那丫頭害得老子在那臭氣熏天的地方呆了幾天，這次我饒不了她！”

他奔到隔壁，只見門大敞着，心裏冒出不好的念頭，果然，屋子裏空空如也，那丫頭跑了。

“賤人！我早晚要找到她！”

程蕪跑出老遠，坐上了公交車，才舒了口氣。

還好逃出來了。

她渾身一放松，就不由想起他們剛剛的聊天。

她幾乎聽到了大半，好像抓的一個漂亮女孩逃跑了，現在女孩頭部還受傷了。

她雙眼噴出憤怒的火花。

害人的東西！原來她不是唯一一個受害人！

程蕪立刻就想要報警，可是號碼還沒撥出去，就又洩氣地把手機塞進了衣兜裏。

口說無憑，她沒有證據。

她只能把它咽進肚子裏，詛咒有朝一日，他們陰溝裏翻船。

*

#佟佳悅活動現場路人發生傷亡事故#

#佟佳悅行程#

不知道是哪位網友發的視頻，把熱搜推向了高峰。

監控視頻裏，只見一個穿着裙子的女孩，好端端擠在人群裏，即将要出去的時候，忽然被沖出來的男人撞飛到牆上，暈死過去。

視頻發出後，很多人跟着轉發，轉眼讨論破萬。

“好可惜，望平安！”

“安保呢，就是這樣辦事的嗎？”

“佟佳悅粉絲真逗，明明是你們造成路段擁堵導致的，沒看到受害者被擠得出不去嗎？要是早出去了哪有這一出？”

江望山剛從病房裏出來，就看到那段視頻。

當看到小人兒飛出去的剎那，他目眦欲裂，嘴唇緊抿，握着手機的指節發白。

江辭眉眼黯淡，“爸爸，現在很多人都在讨論這件事，我們要插手嗎？”

江望山：“我不希望小善被人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你知道該怎麽做吧？”

“我知道了。”江辭立馬去打電話，通知公關部撤熱搜删視頻。

江望山重回病房，杜若還在抹淚，“這都一天了，小善還沒有醒來嗚嗚嗚。”

病床上的女孩面孔蒼白，美麗，安靜地閉着眼睛，呼吸微弱，對外界沒有一絲反應。

江望山在心裏已經默默求了八百次佛，不知道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妻子，“醫生不是說觀察期是四十八小時嗎，現在還早呢，我相信小善那麽懂事的孩子，不會丢下我們不管的，她肯定會醒過來。”

江善聽不到父母的談話，她覺得好累，累得雙腳都擡起不來，但她不敢停下。

她正在經歷一場追殺，後面不斷有壞人追過來，高喊着她的名字。

他們要抓走她，讓她再也見不到家人。

她咬牙拼命地跑，摔倒，爬起，摔倒，爬起，繼續奔跑……

江善，你得活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