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黑漆漆的夜裏，白天還風光無限的九姑婆，艱難地靠着手機自帶的手電筒功能，跑到這戶人家房子前面的菜地裏，艱苦覓食。
她還就不信了。
這家人過完年，是把家裏的菜地抛荒，進城打工去了，但剛抛荒的菜地裏，總不至于一根蔥、一片菜葉子都找不到吧？
先摸到一小片開了花的蘿蔔青菜，這個不能吃。
再摸到幾根剛結籽兒的莴筍，這個也不能吃。
好不容易摸到了一簇香蔥，好家夥！這蔥葉細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草呢。
算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先把這幾根蔥給掐了。
俗話說走過低谷，再往後都是上坡路，連續踩坑好幾次之後，九姑婆終于摸到了一小片野苋菜。
這是個好東西啊！
野苋菜的嫩頭，拿來煮面打湯最好吃了，又嫩又香。
章啓慧趕緊就着手電筒的燈光，把這一小片野苋菜的嫩頭都給掐了下來。
沒想到樂極生悲，剛掐了一把野苋菜，後腦勺不知道被哪裏崩出來的小石子砸了一下。
四周一片寂靜。
章啓慧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這大晚上的，村裏的熊孩子應該都睡下了，誰會跟自己惡作劇呢？
一股寒氣，從尾椎骨噌的一下蹿到了天靈蓋。
九姑婆落荒而逃。
一口氣跑回家，把大門從裏面反鎖住，放下菜籃子，摸了摸額頭，一手的冷汗！
再摸摸被打到的後腦勺，指尖突然一陣刺痛。
下一秒，章啓慧腦子裏突然閃過一道白光，整個人就跟被黑洞吸進去了一樣，掉進了一個到處都是貨架子的地方。
沒等她反應過來，耳邊就響起了一陣刺啦刺啦，好像機器調試的聲音。
“總部~總部~捕捉到第85號智慧生物文明……”
“水源、空氣、溫度濕度正常。”
“豐富的食物儲備，維生素均來源于自然生長的植物……”
“檢測到高等文明智慧生物，是否綁定？”
章啓慧張了張嘴，想到以前閑着無聊看過的那些系統文，正想仔細研究一下，看看要不要綁定，結果沒想到，她還沒決定要不要綁定呢，那邊又開始自說自話了——
“檢測結果符合綁定條件……綁定成功……聯絡官自動匹配已啓動。”
等等！
我允許你綁定我了嗎？
九姑婆這暴脾氣，騰地一下就起來了。
然鵝這個系統好像聽不懂人話一樣，就跟個斷了網的人工智障似的，一板一眼地執行着貌似已經設定好的程序，沒一會兒，一臉懵逼的九姑婆，就聽到耳邊傳來一個清冷溫潤的男子聲音。
九姑婆老臉一紅，抗議的話，卡在了嗓子眼。
沒辦法，她就是喜歡說話嗓音好聽的人，無論男女！
就憑這把好嗓子，章啓慧就立刻決定，給這個“人工智障”一個解釋的機會。
說話聲音這麽好聽，一定是一個心腸很柔軟的人吧？
說不定他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呢？
在好聽到耳朵都可以懷孕的聲音中，年輕的九姑婆選擇了從心所欲——先聽聽看，要是對方的人品配不上這把好嗓子，再罵街也不遲。
當代顏控/聲控/手控女孩，就是這麽的有原則！
“你好，請允許我介紹一下我自己，我是‘靈域3號’跨星球食物交換系統為您量身匹配的聯絡官，很高興能夠與您所在的這顆美麗富饒的星球匹配成功，為了提高您對靈域三號系統的好感度，接下來，我将根據您的個人喜好，更改外形、聲音及日常行為習慣的設定。”
“系統檢測到您在這個星球，最喜歡的男性是着名演員蕭非，最喜歡的聲音是着名配音演員張選，最希望匹配的求偶對象是着名喜劇演員李夏白……請問是否根據以上三位的性狀特征，為您更改聯絡官形象設定？”
章啓慧目瞪口呆。
不愧是曾經的大廠精英，短暫的錯愕之後，擔心自己的沉默，會被這個坑爹的系統，自動判定是默認，章啓慧立刻瘋狂拒絕：
“不用不用，不需要，你就現在這樣挺好的，自然，哈哈哈~”
開玩笑！她又不是什麽科學怪人，喜歡誰，就要把誰身上最好的東西取下來，然後重新拼接成一個在她眼裏完美的人類形象。
她确實很欣賞演員蕭非，但一想到溫潤清俊的蕭非，一張口就變成了“天選喜劇人”李夏白，這種感覺真的很詭異好嗎？
更別提，讓說相聲的李夏白，一張嘴就是配音演員張選的聲音……救命！讓張選站在臺上說學逗唱？這根本不是美夢，而是噩夢好嗎？
系統似乎有些宕機，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找回了設定的聲音，似乎有些困惑地問道——
“您确定不需要一個設定完美的聯絡官嗎？”
這跟他接觸過的其他高等文明，好像不太一樣。
章啓慧果斷搖頭：“不需要！那個，你可能還不太适應，但在我們這個星球，有一種說法，就是缺陷美。缺陷，懂的吧？”
系統繼續沉默。
看起來已經被九姑婆給繞暈了。
好半天，才又找回了清冷溫潤的聲音，只是，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麽，章啓慧總覺得，這聲音裏，透着一股子瑟瑟發抖的感覺。
“系統檢測到，您所在的星球，智慧生物的殘缺，意思主要有兩大類，包括身體殘疾和心理殘疾。”
“請問，您是喜歡身體殘疾，還是心理殘疾？如果是身體殘疾，可選項目有盲人、聾啞人士、肢體殘疾人士……”
瞧瞧，彪悍的九姑婆，都快把人家好好的外星文明，給整成小結巴了。
章啓慧聽出了這個聲音裏的猶豫和抗拒，額頭不禁挂下了一把黑線。
她看起來很可怕嗎？為什麽連外星人都……
算了！
章啓慧擺了擺手：“華夏語言十分深奧，你看到的只是字面意思，其實我們所謂的殘缺美，并不一定指對方是殘障人士。我的意思是，所謂的殘缺，是指這個人在外形、性格、特長這些方面，可能不是特別突出，但這些特征組合在一起，哪怕不夠完美，甚至各方面都有些殘缺，這個人，也是獨一無二的，這個就叫殘缺美，懂了不？”
系統：“……”
這完全超出了總部給他設定的程序！
又過了好長一段時間，長到章啓慧差點以為這個系統是不是短路了，對方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
這一次，對方似乎學聰明了，不再順着九姑婆的思路來溝通。
他算是看明白了，眼前這個智慧生物，大概就是地球文明裏提到的“奇葩”。
聽說這種生物非常神奇，屬性超越了這個星球上所有的正常智慧生物，還附帶了一個叫做“腦洞大開”的屬性。
根據總部的反饋，目前技術人員正在緊急修複系統漏洞，填補關于“地球上的奇葩人類”這一類的智慧生物資料空白。
在資料庫更新之前，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先完成總部給系統聯絡官制定的KPI。
第一步，取得地球智慧文明生物的信任，并且努力說服對方，接受他們的“貨幣”。
不得不說，這個系統自動匹配的聯絡官，雖然經常宕機，但至少還是有那麽一點運氣在身上的。
他選擇了一個九姑婆最喜歡的聲線。
看在這悅耳動聽的嗓音份兒上，九姑婆也願意聽系統把話說完。
在系統的講述下，她也終于知道了，自己為什麽會被這個叫做“靈域3號”的系統選定了。
“靈域三號”并不是一個獨立的系統，而是一個龐大複雜的系統裏的一個分支，這些分支的存在，很像是部隊裏的偵察連，它們穿梭在茫茫的宇宙之中，尋找那些擁有豐富生存資源的星球，然後，用自己手頭的資源，和這些星球兌換他們需要的生存物資。
章啓慧一度懷疑這個高等級外星文明，會不會像“三體人”那樣，對地球懷有惡意，甚至想借助她的存在，來鎖定地球坐标什麽的……
結果聊着聊着才發現，是她想多了。
首先，這個外星文明距離地球非常遙遠，按照系統的說法，他們的總部，距離地球文明大約八千多光年，就算他們想要入侵地球，等他們跋涉幾千光年，趕到地球的時候，估計那會兒，地球有沒有毀滅，還兩說呢。
反正她章啓慧是肯定不在了，所以管他的呢。
其次，章啓慧從這個系統聯絡官的講述裏，發現他們對于高等級智慧文明的存在，是友善大過于惡意的。
因為，這個聯絡官告訴章啓慧，系統之所以鎖定了她，是因為她腳下的這片土地，和他們曾經生活過的那個星球一樣，正在被某種地球生态系統很難降解的有毒物質侵害。
“根據系統文獻記載，我們生活的星球，曾經也和你所在的星球一樣，美麗，富饒，我們的先輩們，只需要付出一點點勞動，就可以得到吃不完的食物。”
“後來，先輩中出現了一些貪婪的人，他們不滿足于一輩子都被困在那個星球上，于是，他們掏空了那個星球的一切資源，去追尋宇宙中的其他文明。”
“他們成功了，但也徹底毀掉了那個曾經養育他們的星球。”
“所有人都以為這沒什麽，畢竟他們已經找到了另一個資源豐富的星球，完全可以從那個已經被掏空了資源的星球，搬到他們找到的星球上去。”
“那後來呢？”章啓慧心裏有種不妙的預感。
系統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惆悵和傷感，這一刻，他不像是一個人工智能系統，更像是寄托了創造者情感的智慧生物——
“後來，那些搬到其他星球的先輩們，足足過了幾十年才發現，那個星球上的水和食物，和他們曾經生活過的星球，是不一樣的。”
“一開始，所有人都沒有發現，直到幾十年後，一直吃這種食物的先輩們，漸漸變成了其他生物的樣子……”
山裏的夜風很涼，章啓慧突然感覺到，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