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半生人
半生人
回答楚桦的，只有風聲。
楚桦知道面前的人并不會回答他，看着谪仙，話卻是對小黑說的：“他确實已經沒有了呼吸，沒有了生的氣息，但身上有很多難解之處。”
小黑點頭：“我知道，但就因為這樣，你才更應該把他哪撿的送哪去，留着危險。”
楚桦想了想，搖頭：“我都帶回來了，哪有再送回去的，再說了，要是真有危險，送回去才麻煩。”
“随你吧。”小黑已經放棄了。
小白端了湯圓出來：“晚上長安城估計會很熱鬧，可要出去逛逛？”
不等楚桦說話，小黑先道：“去啊，當然去！我最喜歡熱鬧了！去年上元節咱們可是在山洞裏窩着，凍死我了。”
楚桦笑：“那還不是因為咱們迷路了，小白又剛好不在。”
小白問微微笑了起來，四個人坐在樹下，三人笑着談論着過去的糗事。
長安城的上元節奢華熱鬧，大街小巷張燈結彩，各式各樣的燈籠挂了滿城，燈上寫着大大小小的謎語，是上元節一大風景，猜燈謎。
護城河和各處的河流旁都圍滿了男男女女，不少人手上都舉着花燈，放在河中任它漂流，将心願帶給神佛，是上元節第二風景，放花燈。
楚桦四人走在這熱鬧非凡的花燈之下，小黑的頭就沒有停下轉動過，小白拉着他走着：“前幾年咱們上元節都忙着捉鬼，最近才來長安城落腳，說起來這還是咱們頭一次在長安城過節呢。”
楚桦點頭，望着長安城的繁華：“那今夜你們玩得盡興點，尤其是小黑。”
小黑被點名也沒有應聲，看着那邊舞獅的就要沖過去：“小白小白，咱們去看那個！”
原本小白拉着小黑往前走，現在變成了小黑拉着小白沖進了觀看舞獅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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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桦笑着看他們跑遠，拉住了谪仙的袖子：“美人，你陪我逛逛吧？看上什麽盡管和我說！”
“美人，會猜字謎嗎？喲正巧，我抽到了一個謎底是八仙過海。”
“美人，那裏有雜耍賣藝的，你是不是也會舞劍啊？”
逛着逛着，早已不知何時了，上元節長安城一般會通宵，楚桦剛要去找小白小黑，半道上卻被人撞了一下，看模樣是個大夫。
楚桦扶了他一下，免得他倒了：“街上人多，上元節的別跑得這麽急。”
那大夫卻搖頭：“見鬼了，這人前一天還好好的，今天就突然死了。”
楚桦心中一沉：“你說什麽？”
大夫看了他一眼，楚桦即便出來玩，也依舊是那身道士打扮：“你是...道長？道長，城外！城外見鬼了，道長去看看？”
楚桦自然不會拒絕：“那就請大夫帶個路。”
三人剛要走，楚桦聽見小黑小白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楚桦！”
楚桦停下步子：“來活了。”
小黑小白神色頓時認真起來，點了頭，四人跟着大夫朝城外趕去。
站到門口，楚桦才發現竟是糖炒栗子老板家。
楚桦不可聞地皺了皺眉，擡步進了屋子，屋子裏老板直挺挺躺在床上，老板娘趴在床邊，淚流滿面。
這屋子裏還多了一個人，穿了一身橙白交織的流光衣袍，暗紋若隐若現，有靈力在裙擺衣袖間流轉。
那少年見他們進來，眼前一亮，楚桦感受到他的目光是朝他望來的，準确的來說，是望向他身後的谪仙。
楚桦眉頭一挑，讓開身子，特地注意了一下兩人的穿着，果然款式極像。
但是那少年并沒有動作，只是這麽看着，倒是那個大夫先開口：“就是這家，那躺着的昨日還好好的，就是有點虛，但按理來說，休息兩天就好了，結果我今日來看，居然…”
小黑接了他的話頭：“居然就死了？”
“是啊！這是不可能的啊！是不是被鬼魂…”
老板娘邊哭邊反駁：“我家老金是個好人，平日裏對街坊四鄰都很好，平白無故怎麽會招來鬼怪？”
楚桦與小白對視一眼，小白将大夫打暈了。
楚桦走近床邊，打量了一下老板，那老板端正地躺着，面上沒有痛苦的神色，反而十分安詳，就像睡着了一般。
楚桦從袖中抽出一張黃符，貼在老板身上，待到黃符消散，老板身上也沒有鬼魂的氣息。
楚桦沖小黑小白搖了搖頭，小黑默默移到窗邊，小白則挪了一步，兩人正好将能離開得兩條路堵住。
楚桦勾起嘴角問那少年：“小兄弟，你是什麽人？”
少年看了他一眼：“道士？就你也來捉鬼？招搖撞騙的把戲罷了。”
楚桦笑眯眯：“我看小兄弟不似普通人，敢問師承何處？”
少年哼了一聲：“我是仙門的人。”
楚桦裝作一副崇拜的模樣：“小兄弟厲害啊，那敢問，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少年哪裏聽不出來楚桦的意思，駁斥道：“你懷疑我？我和他無冤無仇幹嘛殺他？”
楚桦走了兩步：“這就要問你了，你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裏，而老板又恰好莫名其妙死了，身上沒有鬼魂的氣息，不懷疑你又懷疑誰呢？你又要如何自證清白呢？”
少年被他說得一愣一愣：“我...我，我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
“哦？”楚桦盯着他，“是嗎？”
少年點頭：“當然！而且你說是我殺的人，那你又如何證明？”
楚桦也點頭：“我确實沒法證明，只是懷疑。”
少年哼了一聲：“那不就得了。”
楚桦又道：“那好，那另一個問題，你和他，是什麽關系？”
楚桦指了指閉着眼睛毫無動靜的谪仙。
少年順着望了過去，随後收回目光，轉向一邊：“不認識。”
楚桦被他的動作笑到：“你覺得我信嗎？”
少年被他問的，只好避重就輕轉移話題：“雖然我不知道老板是為什麽死的，不過我知道他這種狀态其實還不算完全死。”
少年轉移話題卻正中楚桦下懷：“一半魂魄尚在，另一半魂魄卻消失無蹤，确實并未完全死亡。”
老板娘一聽沒死，連忙擡頭問：“沒死？我夫君沒死？那，要如何治？”
楚桦看向少年，意思是，這就要問這仙門的小弟子了。
少年看着衆人都望着他，輕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人少了一半的魂魄，自然需要補全方能存活。”
楚桦神色一凜：“如何補全？”
少年看了他一眼，被他的神色吓到：“這...自然是需要有人願意分一半魂魄給他...”
少年的話語越來越輕，畢竟這種方法在仙門是禁術。
楚桦剛要開口，老板娘先道：“我願意，只要讓我夫君活過來，我願意替他去死！”
少年連忙擺手：“不不不，不用死，只不過你們二人之後會因為魂魄殘缺，身體上會有諸多毛病，比如...逐漸忘記什麽，或者五識不全。”
老板娘哭着跪下：“沒關系，只要能讓我夫君活過來，就是照顧他一輩子我也心甘情願。”
少年為難道：“可是，可是...”
楚桦接話：“可是你不會引魂的法術，你是仙門弟子，不可能去學仙門禁術。”
少年點頭，老板娘見狀，頓時灰心喪氣：“那..那可如何是好？這天下又誰會這個法術，我就是求，也要求他來。”
屋子裏一片默然，只有老板娘抽泣的聲音。
良久，聽到有人道：“我會。”
衆人皆望向楚桦，楚桦淡淡道：“我可不是仙門的人，我學什麽沒人能管我。”
老板娘對楚桦跪着道：“道長，求求你，救救我夫君吧。”
楚桦蹲下，想要扶起老板娘，老板娘卻不肯起來，楚桦無奈，只好問：“你方才也聽到了那小兄弟說的，引魂會有什麽危害，人的魂魄不全，誰也不知道以後會出什麽狀況，更何況，老板真的會同意你這麽做嗎？他應該不會希望你為了他不要自己的命吧？”
老板娘搖頭，淚如雨下：“道長，你不懂，我和老金自幼相識，在村子裏是鄰居，咱們鄉下人不懂什麽男女有別，都在泥裏打滾，一起玩，一起長大，算到如今，我和他在一起已有三十年了，我們是親人，道長啊，蝼蟻尚且偷生，要是沒了老金，我恐怕也不會一個人活着了，與其兩人共赴黃泉，不如就這麽殘缺地互相照顧，人間很美好，我還不想這麽快放他離開我。”
楚桦沉默了一會兒，道：“好。”
老板娘忙道：“謝謝你，小道長。”
楚桦将老板娘扶起來：“那就請你在老板身邊躺下。”
老板娘點頭應是，緩緩躺在老板身邊，滿含笑意地眼睛望着自己的夫君，随後閉上眼睛。
楚桦走近，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的香爐，他将香爐放在床頭，熏香缭繞緩緩充盈了整個屋子。
楚桦喊小黑過來：“來幫我，我靈力不夠。”
小黑這會兒也沒怼他或者開什麽玩笑，走到楚桦身後，一掌按在楚桦背上。
楚桦取出兩張白色符紙，貼在老板和老板娘身上，手中靈力流轉，灌注在符紙上，将老板娘的魂魄硬生生分離一半在符紙上，以符紙為媒介，引到老板體內。
楚桦和小黑正全神貫注，小白和仙門的少年也緊張地望着他們，所有人都集中精力的時候，窗外突然一道黑氣朝楚桦打來。
楚桦神思沉浸在老板娘的魂魄分離中，并沒有注意到外界的動作，小黑看見了卻根本無法抽出靈力來應對，小白離得太遠嗎，來不及阻擋，仙門的少年壓根沒有反應過來。
半生引魂術在關鍵時刻...
千鈞一發之際，一只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抓住了那抹黑氣，将它生生捏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