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讨厭是我現在能獲得的唯一的關注,我要牢牢抓住它。】——朱莉莉日記
潑天富貴是這世界上最令人羨慕的東西,也是最令人感到無所适從的東西。
很多人想要一步登天,財富權利在手,窮極一生升職加薪,為的就是餘生可以随意揮灑。
年少的朱莉莉夢想就是如此,好好讀書,考上最好的高中、大學,做自己喜歡的職業,在喜歡的城市買下一套房子,過上白領精英的生活。
然而她的夢想破裂了。
八歲那年,朱家迎來兩件喜事,拆遷一夜暴富以及朱母終于懷上一個弟弟。
唾手可得的財富讓她走進商場不再局促,銀行卡上的餘額買下一件大牌昂貴的衣服都綽綽有餘,讓她從擁擠的單房搬到了大別墅,更讓她從補習班都上不了的貧困生變成能上象征富人代表的鋼琴課、插花課等等的名媛。
巨變慢慢滲入生活,将朱莉莉平常的心态攪得天翻地覆。
她可恥地厭惡這個改變,甚至不知足地想要回到普通人的生活。
寸土寸金的豪華別墅區裏有許多新學校的同學,他們穿着當季最新的衣服,小小年紀一塊表都能買下普通人一生積蓄都供不起的房。
豐富的世家底蘊與暴發戶之間的差距相當明顯,每每與他們站在一起,她都深感卑微。
插不進的話題、付不起會費的私人會所、永遠跟不上的學習、從小保養的嬌嫩皮膚與五指不沾陽春水的天真…….無一不在提醒她,她只是飛上枝頭的麻雀,從來不是鳳凰。
無處安放的恐慌日漸深重,她和媽媽說,媽媽卻告訴她:“寶貝,媽媽給你學這麽多東西是在培養你,你得融入進去,只要你努努力找個金龜婿,你以後的生活就不用愁了,家裏跟着沾光,你弟弟也就順遂一生。”
朱莉莉一向很聽話,他們總說家裏窮給不了她好環境,那她就自己争,拼命學習的時候怕爸爸媽媽辛苦,她放學都會自己回家,然後淘好米做完家務等他們回來,給爸爸媽媽捏肩倒茶是常事,讨好他們也是常态。
所以這次也不例外,她很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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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忘不了,搬進新房子那天,爸媽把她高高舉在肩上轉圈。
他們說:“我的小公主,爸爸媽媽終于能給你好的生活了。”
那是她最幸福快樂的一天。
可是當富裕揭開貪婪人心的面具,狂歡後只剩下落寞空虛。
逐漸地,當隔三差五就空落落的別墅裏只有傭人的時候,她知道這只是個騙局。
尤其是進入朱母特地安排的私立高中後,朱莉莉更加體會到金錢帶來的潰敗。
他們說給她的好生活,就是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裏,就是家長會都是傭人來參加,就是用偷竊方式引起注意也是律師來接,成績不好也無所謂,虛假的承諾只剩下卡裏定時打來的生活費。
而父母的感情也走到了頭,日複一日的吵架聲裏,提到了錢、房子、公司和弟弟,唯獨沒有她。
朱莉莉意識到自己和美的童年死了,自己被抛棄了,随即生活驟變産生的恐慌終于蔓延了出來。
她第一次寫日記,用得是沒有人愛我這句話為開頭。
發覺自己無人在乎這件事是令人極度害怕的,她就像透明的一尾魚,驚慌失措游動在所有人身旁企圖讓他們關心自己,結果換來得卻是父母忽視、傭人冷眼、朋友嘲笑她是杭思薇的跟屁蟲。
魚在情緒中擱淺,結局只有脫水而死。
她把一切歸結于是自己不夠好,沉浸在自我厭棄中,企圖用卑微姿态讨好周圍的一切。
她也無法控制自己用伏低做小行為來拉攏人心,做個滑稽的小醜,讨好學校裏最耀眼的杭思薇,希冀變成她一樣陽光自信的同時,她一直在暗暗窺伺并模仿她。
她想要成為杭思薇那樣的人。
不費吹灰之力獲得所有人的關注,一颦一笑都自然嬌俏,撒嬌賣萌就有大堆人買單。
她一定要成為杭思薇那樣的人。
她要獲得本來應該能得到的愛。
【可是我沒有想到東施效颦終究是東施效颦,我學她穿最新季節的衣服,故意學別人說其他女生壞話讓她笑,不自覺模仿她的動作,卻讓大家産生的是厭惡。不過厭惡也好,那空洞難熬的白天黑夜被嫌棄占滿,至少我能被人記住。】
【我覺得自己越來越卑劣,竟然隐隐喜歡上他們讨厭我又不當面說明白的樣子,只有這樣,我才覺得我是存在的,我得到了滿足。】
【杭思薇不跟我玩了,大家越來越讨厭我了。不知為什麽,她遠離我後我好難過,好像失去人生标杆,大家讨厭的目光也變得越來越緊迫,無時無刻都在逼迫我去死,我好想回到以前。】
【我認識了一個人,他給我分享了安第斯的漫畫,漫畫裏被偏愛的女主角好幸福,無論做什麽都能被寵溺地原諒,這種女主角為什麽不能是我呢?】
【原來!原來是這樣!我愛安第斯!我托關系找——】
“沒了?”
隐身進入警局的鐘音往後連翻好幾頁,發現朱莉莉的日記斷在這裏,後面被人撕掉了。
在莊園她問朱莉莉死亡的真正緣由,她卻說自己不記得,想起警察提到過她有遺留日記,所以在伍蓮送回別院後,她趕到了警局的證物房。
安第斯那蠢貨是問不出來什麽的,他一口咬死是朱莉莉自己勾引,煩得她把他直接塞回了畫冊。
誰知她仔細看這麽久負能量滿滿的日記,最重要的內容居然被人撕了。
她把日記豎起來,快速翻閱,發現在很後面還有一條日記。
是朱莉莉在臨死前寫下的,她寫的是:【如果我獻出我的生命,我一定能像漫畫裏的女主一樣重獲新生吧。】
而在這之前,中間差不多有小半月的日記消失不見。
鐘音無語,還真是朱莉莉自己‘勾引’的。
可還是蹊跷。
涉及到血族殺人,又不算什麽特別有機密的事,誰會幹這麽會留下證據的事?
要撕幹嘛不直接全部撕了?是警察幹的還是安第斯、安格斯?
爹的好煩,鐘音煩透了,她下來是捉異獸的,又不是來玩解謎游戲。
現在出現個魔門不說,朱莉莉的死因也很奇怪。
她立即瞥向旁邊安靜如雞的朱莉莉,語氣嚴肅。
“這裏被撕掉的內容你寫的什麽?”
“…..不記得。”
朱莉莉翁聲翁氣搖頭。
“??”鐘音擰起秀眉,“你自己寫得都能忘?”
朱莉莉癟嘴:“人家真的不記得嘛,不知道是不是死過一次腦子有點混呀。”
話是這麽說,但朱莉莉還是認真回想起來。
鐘音仔細斟酌她表情一絲一縷的變化,發覺她是真想不起來後,她重新問:“誰給你介紹的安第斯。”
結果很顯然,朱莉莉也不記得。
她對這個人的記憶非常模糊,唯一算有印象的好像就是和杭思薇吵架那天。
那天杭思薇叫她去死,這句猶如蠱蟲一般的話鑽入她心底,拉出寂寞抑郁生活中被深藏下去的瘋狂想法,站在江邊想要一躍而下時,記憶中有個模模糊糊的身影來到她身邊。
安第斯是吸血鬼是他告訴她的,他還和她講了很多事,具體是什麽她忘了,反正莫名其妙她腦海中就被刻下了一個念頭——【把自己獻祭給安第斯,就能獲得新生。】
“大致就是這樣啦,但我沒想到我被安格斯殺了。”朱莉莉滿不在乎提起這件事。
鐘音懵了。
那人有什麽毛病?
專門誘惑意志不堅定的小姑娘獻祭給血族想要做什麽?
她表情古怪地用神識探入朱莉莉身軀。
心裏正念叨着千萬別又是什麽牛氣哄哄的人轉世,好嘛,這一探,果真又來一個靈種佛性超然的。
朱莉莉前世或者哪一世可能是佛門中人,以至于靈種被無量佛法覆蓋。
鐘音猛然想起陳升與格尼。
她瞬間抽回手。
佛門中人大多無欲無求,基本走的是至高無上的如來清淨禪法,戒色戒肉戒世俗,肉.體到心靈皆純淨潔白。
這也就導致他們向來是異獸最鐘愛的食物,血族也不例外。
和安第斯坦白的一樣,在他視角中朱莉莉就是闖入他活人吸血趴的瘋狂粉絲,主動要求獻祭,但她的血像是打開罪惡的閥門,讓安第斯一發不可收拾,一直想要吸血,并直接展開肆意妄為的行動。
當時她還以為安第斯這只臭蝙蝠忍不住,沒想到是因為佛性。
所以誘惑朱莉莉的人,肯定是看中她的靈種。
但這又和血族有什麽關聯?
鐘音覺得最奇怪的是,他把朱莉莉推向安第斯,但安第斯根本不知道自家哥哥認識海牙那個華夏人,如果說誘惑朱莉莉的人和海牙那是同一個人,倒還能理解他或許是想用這傻孩子無法抵抗的血激發安格斯的欲.望。
可偏偏他讓朱莉莉去向安第斯獻祭。
拐彎抹角,神神秘秘。
真是…..有意思。
“我有什麽問題嗎?”朱莉莉察覺到她好像放什麽到了自己身體裏,但她講不清楚那股感覺。
“沒有,你很好。”
鐘音合上日記,想再繼續問問,卻又在想起她日記內容時沉寂了下去。
良久,她伸手摸摸朱莉莉淡到幾乎要消逝的魂體。
旁人摸不到,她仍然可以,并毫不留情撥亂她頭發。
她篤定地告訴這個欣然赴死的傻孩子:“這一生的搓磨,下一生必定會福德相依,你會出生在一個很好的人家。”
這小姑娘其實滿可憐,饒是無情無心的鐘音都要憐愛了。
物以類聚這句話不是空泛而談,杭思薇人品不差,她能和朱莉莉玩到一起肯定是同性相吸,只是父母的不作為與忽視,讓她心态變得扭曲奇怪。
怪不得她面對死亡,歡欣鼓舞,鎮定從容。
就算像破爛衣服一樣被丢在髒臭的垃圾場裏,她也一點都不在意。
因為每個夜晚的自我垂憐,每一頁落下的日記,無盡的痛苦早就深深纏繞在她脆弱易碎的心髒上,一天天收緊,一天天緊繃她的神經,直到窒息那天,她終于願意承認自己是不被關心的那個,然後再無所畏懼,勇敢奔赴自由的新生。
比起她日記裏寫的那些什麽貧富差距下的自卑,鐘音覺得她更在意的是給過她溫暖又無視她的父母。
她薅着朱莉莉頭,問:“既然是自己想死,為什麽不直接跟陰使走?”
這問題問出來,朱莉莉搖頭晃腦躲着她的攻擊,邊抿着嘴支支吾吾不說話。
鐘音知道她就是別扭,又問了句為什麽。
過去許久,朱莉莉才很輕很輕的嗯了聲。
鐘音還以為得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不耐煩地拉起她離開時,朱莉莉忽然拽住她手臂。
被殺都沒有哭的她,眼角窸窸窣窣落下一顆一顆珍貴又凝聚鬼魂滿含期待與力量的淚珠。
鐘音眼神一黯,嚴肅起來。
那是鬼珠。
心性純良的鬼、執念消除的鬼才會生出鬼珠。
她聽到她悶悶不樂地說:“因為我還是想知道他們知道我死了會不會難過。”
朱莉莉随自己屍.體回警局的時候,她一直都呆在周圍,聽到了杭思薇平日稱兄道弟的好友吓到推卸責任指控她霸淩,也聽到了警察打電話給媽媽時傳出來的麻将聲,打給爸爸時他說正在給兒子過生日沒空,她不僅失望也很難過,所以她出去了。
“最後一個我想看杭思薇,我想知道我一直羨慕的她是不是也對我的死嗤之以鼻,我就在外面等,然後就被傑克逮着了。”
突然之間,鐘音向來無波無瀾的心髒猛地跳動了兩下。
她摁住咚咚跳的心,分辨不清這是什麽感覺,只知道呼吸有些困難。
有什麽東西掙紮着要出來,又有什麽用力把它頂了下去。
朱莉莉何其可憐,少女妄圖得到關注的自我掙紮,在有心人的故意引導下,安第斯毫無愧疚的接納,她就這樣死亡。
她需要多大的勇氣,又需要多辛苦摁下猶豫來完成這場陰謀式的獻祭。
僅僅是想看如果她死,她的家人會不會難過。
這世界不應該是這樣的,多端詭計存在上位者博弈就行,普通人不該因為自身的苦痛而受到這樣的算計。
鐘音眼底戾氣橫生,額間水滴印記,無聲閃爍,歡欣雀躍。
緩緩心神,她接住鬼珠。
努力忽略這種感覺後,鐘音緩緩看向難過的朱莉莉。
“你想和杭思薇見面嗎?我可以讓你們見面。”
朱莉莉眼淚一窒:“啊?”
晉城監管局。
無數忙忙碌碌的打工人每日最繁華商業中心的CBD大樓穿梭來去,卻不知這裏有一棟樓裏面的人都是能人異士。
如同大家僞裝成普通人那般,監管局也融入在鱗次栉比、高聳入雲的大樓裏,毫不起眼。
與金屬風格、經典風格又或者是極簡科幻風的高樓大廈不同,這棟經典菱形窗密布的樓是商業中心最普通的一棟樓,僅六十層,平日來往出入的員工也少。
在這裏上班的人很少能見到他們去便利店吃飯,也不大清楚他們是做什麽的,只知道這棟樓似乎在正新房地産名下。
剛從隔壁金融大樓出來的一白領和小姐妹正在樓下吸煙區喝奶茶聊天,忽然,刺耳的輪胎摩擦聲響起,她們齊齊朝路邊看去。
一輛野馬剎車停下,主駕駛上下來一個身穿橄榄綠色短袖的和黑色工裝褲的男人,後門打開,兩男一女緊随其後。
為首的英俊男人臉色冷酷,手裏拿着份文件袋,t恤繃在結實有力的臂膀上,線條起伏性感至極,不難想象力量有多強悍。
他腳步飛快進入正新大樓,氣場強大。
如同一陣凜冽的風,在這炎炎夏日帶來一抹清涼意味。
他身後的兩男一女長得也不差,随便一個都能挑出去當明星,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不過不知是不是有什麽重要的事,他們神情是整齊劃一的嚴肅。
“丢,好帥。”白領嘬口奶茶,邊深情感慨真想摸摸那爆發感十足的肌肉。
小姐妹點頭附和:“我靠,正新到底幹嘛的,怎麽這麽多帥哥?”
另一個小姐妹默默收回還沒來得及打開的攝像頭,惋惜道:“那小姐姐也很飒啊,身高差不多有一米八了吧,可惜沒拍到照片。”
“可能腿長吧。”三人面面相看,然後樂呵呵笑起來。
腿長的四人已經邁入監管局大樓,經過特殊訓練的保安還沒來得及敬禮,人已經滿臉肅殺挨個進了電梯。
四人面無表情負手而立,那架勢跟要殺人似得。
“……..”保安心頭一驚,連忙往工作小群裏發消息。
【不是正新雞排】:sos,杭隊來了!臉色很差,危!
這條報信消息一經發出,整個群裏跳出足足百條感嘆號,備注均是三十層特殊行動隊。
保安用腳指頭想都知道現在估計都忙着打起精神。
其中正在窩粑粑摸魚的特殊行動隊成員之一羅技看到信息後發出一聲怪叫,慌得胡亂擦兩下就沖出廁所。
羅技是行動隊的內勤人員,專門負責幫杭舟游聯系工作或生活相關。
他剛跑到辦公室轉角處,結果迎面撞上殺氣滿滿的杭舟游。
他身後是兩只異獸助手,以及團隊醫療奶媽·女助手唐棠。
羅技急剎車:!!完蛋了!
“杭……”羅技只能哭喪臉擡手打招呼。
誰知話還沒蹦出來呢,杭舟游已經将手裏的文件袋猛地往就近的辦公桌上一拍。
沒有收着的力道慣摔下來,發出啪一聲巨大聲響,衆人的心随着文件袋一起跳了兩跳才安然無恙歇住,心有餘悸望向發飙的老大。
他對羅技說:“把負責非自然個體入境的海關負責人叫過來,半小時後我要在辦公室見到他。”
羅技一聽他這語氣就知道出大事了,趕忙點頭去聯系人。
杭舟游說完眼神都沒給衆人一個,徑直往辦公室而去。
衆人:“……..”爹的,好可怕,吃槍藥了?
“真吃槍藥了,你們別惹杭隊。”葉重明就跟有讀心術似的,好心提醒大家。
這大家也猜得出來啊,杭舟游百八年不來辦公室的,他個訓練狂魔平日裏帶行動隊幾乎吃住在特殊部隊,但凡來局裏,那絕對得鬧得天翻地覆。
寫公關軟文的公關部女同事試探性問道:“小葉,發生什麽事了?”
唐棠撿起被彈到地上的筆,語氣平靜向大家解釋。
“澍野別墅挖出來二十多具女性屍.體,血族幹的。”
“不是,血族入境不需要登記嗎?”女同事我靠一聲站起來,吃驚不已。
“所以老大很生氣,你們知道他怎麽發現的嘛?”小狴犴連鞘長得孔武有力,由于健壯身材總讓人覺得他是個憨憨,但實際上他就是個暴躁腹黑貨。
這會,他就幸災樂禍挑眉:“你們猜猜?”
迅速打完電話回來的羅技剛好聽到這句話,他拍着胸脯,心驚膽戰催促:“別賣關子,快說!”
連鞘吊胃口也吊夠了,聳聳肩說:“黑白無常親自跟協會的人說的。”
這事說來也離奇古怪,他們杭隊在警局處理朱莉莉死亡案,經過簡單側寫分析,懷疑朱莉莉死亡另有原因,證物中被撕掉的日記就是疑點之一。
杭舟游部隊出身,也是在國安大學畢業,刑偵對他來說并不難,和所有警察大批量調查受害者背景并将信息放一起時,他們才發現這些被害人均有個并不顯眼的特征:
——她們都是漫畫家安第斯的狂熱粉絲。
因為她們死亡前出現的地點壓根與安第斯毫無關聯,又因為有的被害者并沒有大肆宣揚粉絲行為,而是偷偷建小號表白,最初那些線索無法建立這種聯系,因此根本沒有警察往這方面去想。
“正當杭隊要動身去找安第斯時,協會天一派打來電話,說黑白無常已經發現澍野別墅停滞的陰魂,地府對人間的工作很不滿,要求給個說法,反正這鍋甩來甩去最後就扣到了杭隊頭上,你們自己想想他有多生氣吧。”
連鞘輕描淡寫說出原委,字裏行間暗含的好自為之四個字幾乎擺明面上了。
特殊行動隊的人心梗得要命,他們拿最少的錢,幹最累的活。
這都要被扣鍋的話,那還不如掀了桌子單幹。
女同事抱怨道:“奇怪,所有官方局子都是互通的,有消息我們肯定知道,而且境外的又不是我們來管,再說那不是海關沒查到嗎?”
“對啊這關我們什麽事。”
“無語,血族那麽明顯的特征都查不到嗎?”
“那幫人拿錢不幹事,是該好好整頓了。”
衆人一一附和,忍不住吐槽規矩一大堆的爛工作,明明起初簽保密協議都很興奮來着,覺得接觸到了世界真相特別牛掰,結果越幹越心塞。
因為有些事真的太麻煩了!
“沒辦法,我們幹得就是監管的活。”
唐棠眼神犀利,冷笑道:“人家現在是在怪我們到處巡邏都沒發現不對呢。”
“這話誰說的?”突然,有人問道。
“天一派呗。”連鞘接茬,語氣十分輕蔑,“不過誰說的不重要,被扣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趕去後才發現那裏已經被毀了,安第斯兄弟也不見了。”
這才是讓杭舟游最生氣的點。
衆人沉默許久,有位同事弱弱舉手:“該不會又是那個神秘人吧?”
葉重明呵了聲。
“bingo。”
話落,衆人齊齊沉默,那怪不得,最近老大因為這神秘人氣得頭發都要禿掉了。
一而再再而三發生這種事,誰都會破防吧?
尤其是杭舟游這種工作狂。
沒有人發現,角落裏掃地的一個英俊男子聽到神秘人這三字後,猛地打了個機靈。
一小時後,杭舟游辦公室內。
杭舟游站在透明落地窗前,從這棟大樓俯視下去,正好能将晉城納入眼底。
城市發展後鋼筋鐵骨的建築比比皆是,陽光落下,照在玻璃上凝聚成一團光點,如同幽火漂浮。
場景如夢似幻,聳入雲霄的高樓在高處俯瞰下去竟然也渺小無比,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讓人輕而易舉生出一種掌控命運的快感。
眺望虛無缥缈的天際,看瑰麗火燒雲在天邊卷着,看波光粼粼的江面在金光下浮動,一切似乎都很美好。
但他卻感覺到了失控。
陰謀詭計與波雲詭谲暗生在美好之下蠢蠢欲動,有人在操縱什麽。
他視線移向落地窗上寫的幾組詞。
登記在冊的三足金烏失蹤、雪山諸犍失蹤、詐騙案菌狗訛獸失蹤、蠱雕老巢被毀,現在連血族都被人橫插一腳。
且不說這些背後是否是同一人在搞事,對于西方那邊來人,海關居然言之鑿鑿說根本沒查到。
那麽嚴密的防守方式,怎麽可能查不到?
除非,有內鬼。
杭舟游眼神深邃起來,想到剛才緊急聯系西方特管局後,他們支支吾吾說不出只言片語,似乎在忌憚什麽,找借口說突發大地震正要緊急開展救援就挂了電話。
這種忌憚,像極了長蛇當日文化街的模樣。
想了想,杭舟游撥通電話。
“把人叫進來。”
電話挂掉沒兩分鐘,穿着掃地工人灰色工服的人慢慢吞吞走進來。
“老大,你叫我?”
“跟你熟嗎你就叫我老大。”
杭舟游漫不經心合上最近這些案子的文件,完全不給情面嘲諷,“都這麽久了,還不打算說那天你在文化街看到了什麽嗎?”
該男子就是長蛇,長蛇被抓回監管局後登記并下了追蹤符,因為沒能從他嘴裏問出什麽,杭舟游特地讓他留下來打工。
一天不說,就掃一天地。
換做別獸肯定痛苦得要命,可長蛇太開心了,他壓根沒想到出去躲了那麽些年再回來,監管局和協會都有模有樣了,現在有正規身份還有飯吃,傻子才會暴露鐘音。
暴露完可能就要被宰,而且他也無法說出來。
況且他真要是說,鐘音那丫絕對沖到這裏把他做成蛇羹。
他在外面聽了會大家聊天,明白鐘音好像一直在搗亂,于是他故意裝出無奈的樣子。
“杭隊,真不是我不說,主要是我不敢啊。”
不敢?好假的借口。杭舟游靠回椅子上,雙腳交疊搭在桌沿上,一言不發盯着長蛇。
端得就是你看我信不信的冷漠态度。
長蛇鬼鬼祟祟縮了縮脖子,見他眼神冷漠,當即果斷說出真相。
“我們異獸之間也有食物鏈的,饕餮知道吧,我見到的就是他,他修為深厚也最喜歡吃異獸,我怕被吃所以那天就投降了。”
杭舟游回想下山海經記載的饕餮形象,的确無肉不歡,到處亂吃。
若有所思片刻,他點頭:“他叫什麽。”
“我說了杭隊你可千萬不要宣揚出去,我怕他來吃我。”長蛇猥瑣又讨好地笑。
只要杭舟游信了,改天鐘音和監管局幹起來,他還能用這個去跟她邀功!長蛇在心裏喜滋滋想着,他可真是個計劃通。
“嘁。”
杭舟游情不自禁嗤笑起來,這年頭散養的異獸膽子居然還沒官方養的有骨氣點。
他不冷不淡點頭,言簡意赅:“說。”
長蛇保證般拍拍胸脯,鄭重說出三個字。
“他叫申屠延。我發誓,他真的很恐怖,從前在….從前就喜歡到處抓異獸吃,監管局盯上消失的異獸很有可能是被他吃掉的!就是因為他我才會附身玉佩跑到國外去 !”
說着,長蛇邊在心裏默念對不住,對不住了饕餮老兄,借你窮兇極惡的名號用一下。
而此時此刻,遠在不知哪裏和導演談劇本的某著名編劇狠狠打了個噴嚏,咦?誰在想他?哦,肯定是他又兇又可愛的音音。
——【申屠延】
杭舟游無聲咀嚼這個名字,很稀有的一個姓。
過去半天他都沒什麽反應,長蛇小心髒撲通撲通跳,小心翼翼觀察他情緒,就怕他不信然後把他叉出去。
又過去大概一分鐘,杭舟游收回腳坐好,拿出手機讓羅技把全國範圍叫申屠延的人都找出來。
發完,他面色冷淡地揮手。
“去掃地。”
“還要掃啊?”長蛇不是不想掃,還以為坦白後會撈個輕松點的職位呢。
聞言,杭舟游譏諷勾唇:“那你想去獸屋?”
“………..對不起打擾了。”
長蛇溜得飛快,杭舟游笑意猛地消逝,卻是在琢磨長蛇話裏無意中的錯漏。
他說從前在。
在哪裏?在上頭一直想方設法尋找的昆侖、神農架、蓬萊仙境還是不周山?
這是一個非常致命的答案。
他從來不想要去探索這種心知肚明的東西,坐到他這位置或以上的人其實誰都猜得到的确有仙人存在。
這本來就是很大的一個世界,但是他無法理解為什麽要去尋找,以至于特地開辟一組人拷問異獸。
而那些異獸不知為何,通通寧死都守口如瓶。
據他所知西方特管局也在做這件事,身處高位的人似乎總喜歡用避免未知危險的借口行不顧人類安危之事,可得到答案又如何呢?
這世界不會有任何改變。
危險仍然到處都是,危機永遠無法預防。
就像層出不窮的神秘人。
忙碌一天,杭舟游累得不行,他重新靠回椅子,對外永遠繃緊的身軀終于松懈下來,徑直閉上眼休息。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陷入短暫的沉睡。
夢境混亂不堪,連日來的困擾變成噩夢入侵大腦,幾乎要将他大腦攪成泥漿,就在痛不欲生的這刻,一雙靈動的眼如同仁慈聖光降臨,劈開他詭異難逃的噩夢,将他拉出漫長的痛苦中。
杭舟游猛然睜開眼。
他并不知道,他額間有水滴形印記一閃而過。
他只知道,那雙眼睛的主人。
是鐘音。
小杭是凡人,不存在女強男更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