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老樹逢春
老樹逢春
謝卿安秀目一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出現了幻聽？如果林統領說得是朝中任何一個官員，甚至是太子或者四皇子，他都不會這般吃驚，居然會是葉侍郎。
葉侍郎算是朝中三品以上官員中的異類，雖說三品不算什麽封疆大吏以及朝廷重臣，但是只要是家裏能吃得起飯、正室娘子不是喊打喊殺的母老虎，大多都是家中三妻四妾，更是各類美人不斷的娶進府中。
葉侍郎不但是出淤泥而不染，還是個鐵憨憨，除了之乎者也就是者也之乎，大多數官員都不想與他為伍，他之前在宮宴上見過他幾次，印象頗深，別的官員對着宮娥和舞姬眼神都不對勁，只有他依然氣定神閑，目不斜視。
尤其是上次他去葉府的時候，葉侍郎那老夫子的樣子讓他更是記憶深刻，除了對子就是聯詩，這樣的人居然會有外室，還弄了個雅舍的清倌做外室？
之前謝卿安命人查過葉朝朝的背景，上次在葉家園子裏謝卿安也聽了一群女人的叨叨不休，對葉府的事情多少有些了解，葉夫人當年不嫌棄葉家一貧如洗，帶着嫁妝嫁給葉侍郎，助他讀書考取功名，更是養活他一大家人，難道如今年老色衰就是活該被嫌棄？
心中有些壓抑，謝卿安自小見慣宮中但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就算是母妃這樣的絕色美人，也有過失寵、被父皇不聞不問的日子，那個時候他每日裏心情難過，更加惶恐不安。
他曾經恨過父皇為何有這麽多的女人，後來年紀大了，經歷多了，也就慢慢釋懷，他無法改變任何人，自己過得心安就好。
心中慢慢浮起一張如玫瑰花般俏麗的臉，冰雪伶俐的清眸，燦爛的笑容如朝華，若是她知道自己的爹爹背着她的娘親在外面養了外室，她該有多傷心？
謝卿安心中一緊，絕對不能讓此事發生，桃花眼閃過一抹淩厲，低聲吩咐道，“林統領，前面引路，本王去看看。”
林統領應了一聲，彎着身子默默走在前面，引着謝卿安到了一個青石巷中，而後走到巷子前的一戶人家，停下腳步，“王爺，就是這一家。”
這是一個小小的四合院，院牆上種滿紫藤花，小小的花藤垂在牆上，看得出被人精心修剪過，郁郁蔥蔥十分好看，門外一左一右放了兩顆蒼翠的盆景，門上挂盞燈籠，微弱的光反射在巷子中的青石上，閃着忽隐忽現的光。
這個院子買下來應該花不少銀子，謝卿安心中鄙夷不堪，葉府一大家子白眼狼張着嘴靠葉夫人養，自己在外面養外室倒是舍得花銀子，HEITUI。
就在此時，一陣門闩響，謝卿安噓了一聲，扯住林統領到了暗處，閃到角落裏。
一個水靈靈的秀氣少女含羞帶怯打開門，跨出門檻，想往身旁葉侍郎身上偎過去，“大人，您會經常來看小芸嗎？”
葉侍郎縮了縮，躲開小芸的身體，低聲道，“你有了身子，還是小心些，周婆婆會好好照顧你，我有時間也會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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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分明是推脫之言，小芸在雅舍中見慣各類男子，自然有辦法對付，語氣嬌嬌柔柔帶着凄婉，“大人，小芸知道自己身份卑賤，大人原也瞧不上我，只是這腹中孩子若是能有爹爹陪伴，一定會平平安安。”
謝卿安和林統領兩人，躲在旁邊如五雷轟頂，沉默不言面面相觑。
（我滴個乖乖，葉侍郎這是老樹逢春發新芽啊，外室有了娃也有了，王爺這是馬上要多了個牙牙學語的小舅子啊。）
謝卿安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林統領這個嘴賤的，仔細望去，小芸纖腰楚楚不盈一握，看來是剛剛有身孕，還未顯懷。
葉侍郎嘆了口氣，“怎麽會，你安心養胎，大夫說頭幾個月萬事要小心。”
小芸滿臉嬌羞，“大人，大夫說很有可能是男孩，若是有了兒子，您會接我們母子去葉府嗎？”
葉侍郎沉默半晌，“以後的事再說吧，我要走了，你好好休息。”
“大人慢走。”
小院的門吱呀一聲關上，葉侍郎沿着巷子，緩緩走在青石上，他步履沉重，神情落寞，嘴中喃喃自語，“茹薇，我終究是負了你。”
靠在巷牆上，葉侍郎雙眼無神的望着天上皎潔的明月，一如當年初見茹薇時候，那雙不谙世事純淨無雙的杏眸，那裏滿滿的都是他，而他卻辜負了這樣一個女人。
葉侍郎忍不住用手抱住頭，蜷縮在巷子的角落，是他的錯，他也不知道為何會變成這樣，“茹薇，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終究是只能負你，你一定會原諒我的，對不對？”
他狠命的捶着自己的腦袋，似乎這樣就可以捶走一切卑鄙無恥的行徑，眼前突然出現一個身影，身姿挺拔，容色秀雅，居高臨下的望着自己，正是九皇子。
葉侍郎猛然起身，滿臉驚訝，“王爺，您怎麽在這裏？”
謝卿安玩味的望着神情緊張的葉侍郎，“本王不巧路過這裏，見兩人纏纏綿綿，好奇一看，原來是葉侍郎，怎麽，也學朝中那群官員，養了個外室？”
葉侍郎心中一陣緊張，原來九皇子看見了剛才的一切，不由自主低下頭，往日的斯文與清傲已經抛到九霄雲外，此時的他和一般販夫走卒已無區別，“王爺，并不是外室，小芸……她只是贖身後無處可去，我只能為她找個住所。”
謝卿安冷冷一笑，“原來如此，你為她贖身找個住處，她為了報恩以身相許給你養兒子，好一個銀貨兩訖的買賣，你家夫人知道侍郎大人這般具有經商之才？”
這話委實說得誅心，葉侍郎臉紅耳赤，眼中不由露出祈求之色，“王爺，不是這樣的，我……我……”
他吞吞吐吐半天，橫了橫心，“王爺，聖人雲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男人膝下無子，無論如何不能沒有孝心逼死娘親啊。”
他說出這句話突然如釋重負，這些時候夾在老夫人和葉夫人之間的郁悶終于發洩出來，娘咄咄逼人，娘子柔中帶剛，帶着朝朝從葉府中搬出去，害他每每被娘責罵無用。
他是不對，他不該因為在醉仙樓借酒澆愁後因了醉酒，酒後虧了德行，可是他實在無奈，這難道不是應該怪葉夫人太不近人情？所以他才會醉酒。
“王爺，若是您膝下無子，想必您也會不得不這般選擇。”葉侍郎不顧一切說出心中之話。
謝卿安嗤之以鼻，“本王家裏有皇位要繼承，葉侍郎你呢，葉府有什麽要繼承，繼承一大群白吃白喝的人。”
“膝下無子？葉侍郎無功名在身時候怎麽不想這個，無力養活葉府衆人時候也沒想這個，如今功成名就倒是想着呢。”
冷哼一聲，“葉侍郎的家事本王不想管，也管不着，但是朝朝以後是本王的人，如果你或者葉府任何一人敢傷害她，本王可不是好說話的人，好自為之。”
說完之後，拂袖而去，只留下葉侍郎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
謝卿安心中懷着百般滋味，跨進王府前廳的時候，葉朝朝正托腮靠在桌上睡得迷迷糊糊，桌上擺滿了精致的菜肴，還有一大碗櫻桃羹，可能因為時間久了，飯菜熱氣全無。
他心中突然柔軟起來，郁郁之感早已消散，就像是一個晚歸回家的夫君，而那個丫頭就是熬夜等待夫君回家的娘子，當真是溫馨和暖。
笑着上前搖了搖葉朝朝的小手，看着小姑娘突然驚醒過來，滿眼驚喜，雙手不自覺伸到唇邊摸了摸壓根不存在的口水，忍不住笑意逸出唇畔。
故作嫌棄的樣子，謝卿安從懷裏拿出手帕，“快，擦擦口水，你是不是做夢想要吃掉本王？”
葉朝朝忙接過帕子，擦了擦嘴邊，再三确認沒有口水，嘟起嘴，“我感覺我跟你說話，你在無中生有暗度陳倉憑空想象憑空捏造。”
謝卿安哈哈大笑起來，這個鬼靈精怪的丫頭，拿出從醉仙樓買來的糕點和醉蟹，“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
葉朝朝欣喜的接過糕點，“王爺，一起用晚飯吧。”
謝卿安笑着拈起一塊玫瑰糕塞到葉朝朝嘴裏，“本王在宮裏和母妃用過飯了，叫你先吃晚飯，你不聽，餓了吧。”
葉朝朝咬着玫瑰糕含含糊糊道，“我想等王爺一起用晚飯，一個人吃多沒意思。”
謝卿安笑着輕撫她的烏發，“本王也覺得兩人一起用膳很有意思，你沒來王府的時候，本王總是一人用飯，其實也很寂寞，所以有時候就邀請小将軍或者世子一起用飯，人多也就熱鬧起來，王府也不至于空空蕩蕩。”
葉朝朝盛了一碗櫻桃羹遞給謝卿安，含笑望着他舀了一勺放在嘴裏，而後誇贊好吃。
“人總是孤獨的，所以要有人陪伴才開心，人世間所有的陪伴，爹娘會先你而去，兒孫自有自己的牽絆，最後一起走到人世間盡頭的總是夫妻兩人，所以有句話說得好，一壺酒一箪食一生一世一雙人，足矣。”
謝卿安心中酸澀，勉強笑笑，“朝朝，何謂一生一世一雙人？”
葉朝朝歪了歪腦袋，大大杏眼春水含波，笑容明麗燦爛，“我年紀還小，也沒經歷過，可能就像我爹娘，我娘對我爹癡心一片，爹爹也對娘十分寬厚，承諾她永不納妾，我曾經問過娘，她是京城第一富商的千金，為了爹爹散盡千金，為了他在葉府中飽受委屈，這一切值不值得，娘說，只要爹爹對她好，就值。”
她随口說完後，望着桌上的醉蟹開始打起壞主意，心裏一個鬼主意反複打轉。
（居然有醉蟹啊，王爺真好，要是能把玫瑰露拿出來就更好了，不過玫瑰露王爺當寶貝一樣藏着，怎麽才能騙他拿出來啊，有佳肴無酒多沒勁。）
眼前女子嫣然笑意如春花初綻，如朝陽初生，燦爛奪目讓他心中暖洋洋的，他要如何告知她，她心中那一生一世一雙人早已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西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朝朝，本王有一事要告訴你。”不知為何，他突然說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