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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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攸同領着李斯洛穿過一片樹林,走過一根架在小溪之上的枯樹,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突然停下腳步。

“到了。”

他将背包往地上一扔。

“到了?”

李斯洛疑惑地看看四周。

在她的左邊,是一片石壁。在她的右邊,是那條剛剛跨過的小溪。在她的前方和後方,則全是茂密的樹林——這裏只是樹林間一塊不大的空地而已。營地在哪裏?

“營地在哪?”她問。

“這就是。”

文攸同解開背包,将兩頂帳篷扔到一邊。

“這……”

李斯洛及時咬住嘴唇。在她的想像裏,營地怎麽着也該有棟小木屋的。

文攸同擡頭看看天。現在還沒到天黑的時候,可由于那片烏雲已經占領了整個天空,所以光線不算很好。

“你把地面清理一下。”

他一邊從自己的背包裏掏出過夜必備的用具,一邊吩咐李斯洛。

李斯洛疑惑地看着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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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片林間空地上長滿了柔軟的青草,難道他是要她拔草?

她側頭看看他,又用腳踢踢草叢,希望這樣能驚走寄住在草叢中的生靈,然後才謹慎地彎腰拔起一棵草。

一只遲鈍的螞蚱跳了出來,她立刻以比它還要敏捷的速度跳開。

文攸同看看她,又看看她手裏的草,不禁丢給老天爺一個忍耐的眼神。

“把地面上的石子撿幹淨就行。除非你喜歡睡在石子上。”

李斯洛瞟了他一眼,暗暗嘆了一口氣。只有四個字可以解釋他這忽冷忽熱的态度:欲求不滿。

也許,即使是出于敦睦親鄰,她也該“自我犧牲”一下。她一邊用腳踢着草叢尋找石子,一邊惡作劇地想。

“切,明明是你自己想要吧。”突然,她的腦子裏冒出另一個聲音。

李斯洛一僵,趕緊扭頭偷眼看看文攸同。

文攸同正在準備搭帳篷。

他将裝着帳篷的袋子拿到她清理出來的地方,抖開篷布,拿出兩根三節棍似的東西,将它們拼接成兩條長而柔軟的“棍子”,然後将“棍子”穿進篷布。

“需要幫忙嗎?”李斯洛走過來。

文攸同猶豫了一下。不知為什麽,對着那雙濃郁如咖啡的眼眸,他竟然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

“按着。”

他悶聲悶氣地指示她按住“棍子”的一頭,自己則走到另一邊。

李斯洛好奇地看着他彎起“棍子”,将另一頭插進帳篷的扣眼,然後又對另一條“棍子”如法炮制。兩條“棍子”支撐起兩道交叉的弧形,眨眼間,一頂像模像樣的帳篷便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好了。”

他推開她,從包裏拿出一只銀色的鈎子鈎住帳篷的一角,用腳将鈎子踩進柔軟的土裏。

“我來幫你。”

李斯洛不等他回答,便快速地從包中拿出兩只銀鈎,跑到帳篷的另一端,學着他的樣子,将帳篷的一角踩進土中。

文攸同固定好帳篷最後一只角,走到帳篷後方,不太放心地看着李斯洛所固定的那兩只角——如果不是她正兩眼閃亮地望着他,他肯定會依着他那親力親為的本能,将它們拔起來重新插過。

他看看她,又看看地釘,終于屈服于一時的心軟,聳聳肩作罷。

他拿出外帳,在李斯洛的幫助下,完成了第一頂帳篷的搭建工作——同樣也被她搶走兩根地釘。

文攸同又轉身拿起自己的帳篷包,猶豫地看了一眼李斯洛,這才從包裏抽出內帳。

李斯洛想伸手幫忙,而他卻不太願意讓她碰他的寶貝,便用下巴指指地上的包。

“把帳杆遞給我。”

李斯洛低頭研究了一下,然後彎腰拿出一根銀色的地釘。

文攸同不禁又沖老天翻翻眼,擡腳把帳篷包勾到自己面前,從裏面抽出帳杆。

不一會兒,另一個帳篷就成型了。這一回,文攸同一把将所有的地釘全抓在手中,沒有再給李斯洛任何可乘之機。

李斯洛失望地嘆了一口氣,轉身站到一邊。

不知道是她運氣不好,還是這世間真的就有這麽多強迫症患者。先是徐唯一,再來是江岸秋,現在是文攸同。在他們眼中,凡事都要親手做過才會放心。

累死活該。

她不悅地抱起手臂。

文攸同在帳篷前撐起一個前廊,退後一步,滿意地看着這頂跟随自己多年的帳篷,又回頭猶豫地看看另一只帳篷,決定不要再去想那幾只地釘。

他指着那頂沒有前廊的帳篷對李斯洛說道:“你睡那只。”

李斯洛挑挑眉。就這兩只帳篷的式樣來說,她更喜歡有前廊的那個,但做決定的人不是她。她聳聳肩,拿着登山包走到屬于她的那頂帳篷前。

她拉開帳門的拉鏈,好奇地看看帳篷內部。

跟她想像的不同,這帳篷裏似乎還挺寬敞的。她擡頭看着帳頂,微弱的天光透過薄薄的白色內帳,泛着夢幻般的朦胧光澤。她不禁想像着坐在這帳篷裏聽雨聲會是什麽樣的感覺。

“你先出來。”

文攸同的聲音在帳篷外響起。

李斯洛扭過頭,正捕捉到他的視線瞄過她半撅起的臀部。

文攸同鎮定地看着她,好象他從來沒有放肆地偷瞄她的臀部一樣,然後彎腰鑽進她的帳篷。

他幫她鋪上地墊,又拿出睡袋放在帳篷的一角,再将頭燈挂在帳篷的頂上,這才退出來。

“現在你可休息了。”他轉身走開,又扭頭道:“把鞋留在帳篷外面。”

李斯洛撇起唇角,本想嘲諷他幾句的,但對這帳篷的新鮮感立刻讓她放棄了這個念頭。她依言脫掉鞋,鑽進帳篷,好奇地張望着。

這可比小時候的娃娃家好玩多了。

她聽着文攸同從另一個帳篷裏傳來的聲響,也連忙打開自己的登山包,從裏面拿出她的驅蟲水,開始往帳篷四周猛灑。

“我……”文攸同出現在帳門處,“你在幹嘛?”

他好奇地望着她手中的驅蟲水。

李斯洛看看手裏的驅蟲水,聳聳肩。

“我讨厭蚊子。”她含糊地答着。

聞着這熟悉的香味,文攸同這才明白,原來她身上那明顯的香味竟然是驅蟲水的味道。

“城裏妞。”他嘀咕着轉過身,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便又轉身道:“我到溪邊去打水,你不要亂跑。”

“好象我有地方可以跑似的。”李斯洛沖他的背影嘀咕着。

她收拾好東西鑽出帳篷,一眼便看到文攸同那頂帳篷的前廊下放置着的折疊小椅。

他竟然還背着這麽一個東西爬山?李斯洛不得不佩服他的體力。

沒一會兒,文攸同回來了。

他從登山包裏拿出一只像噴燈一樣的東西——李斯洛此時對他的敬仰已經不僅僅是如同滔滔江水了。

“你……竟然背着這些東西?”

文攸同微微一笑。

“這些都是戶外必備的東西。”他擡頭看看天色,“如果天氣好,我們可以去溪邊捉魚,不過現在已經晚了,将就着吃點速食吧。”

他看看李斯洛,“難怪你總是香噴噴的,這下山裏的蚊子可騷擾不到你了。”

李斯洛掙紮了一下,不情願地解釋道:“我對昆蟲毒過敏,一旦被咬就會起一個大包。”

文攸同不相信地瞥了她一眼。

李斯洛立刻意識到那三個他沒說出口的字:“城裏妞”。

天近傍晚,又是将雨的傍晚,天空中飛舞着各色昆蟲。

看着李斯洛那緊張的神情,文攸同不以為然地笑了起來。他正想取笑她,卻見一只小飛蟲悠然向着她的方向飛去。

李斯洛驚慌地悶叫一聲,立刻甩掉手中快要吃完了的方便面,起身躲避。

那些湯汁險些潑到文攸同的寶貝帳篷上,他忙瞪起雙眼檢視帳篷。

“沒這麽誇張吧!”他不滿地叫道。

如果李斯洛坐着不動,那只蟲子也許還不會撞上她,偏偏她吓壞了,剛一起身就與它來了個迎頭相撞。它毫不客氣地在她的鎖骨上咬了一口,然後又大搖大擺地飛走了。

李斯洛愣愣地看着飛走的小黑影,心裏一片惶然。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想着等一下要受的罪,她不禁有些欲哭無淚。

文攸同檢查完帳篷,又看看她那臉表情,不禁輕蔑地嗤笑道:“沒那麽嚴重,只是被蟲子咬了一口而已。”

李斯洛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向自己的帳篷走去。還沒到帳篷門口,過敏反應就開始發作了。那種奇癢的感覺令她渾身一顫,手指忍不住撓上那片肌膚。她快速鑽進帳篷,卻怎麽也找不到那管救命的藥膏。她猛然想起文攸同曾經重新整理過她的包——肯定是他拿走了她的藥膏!

她不禁又氣又恨,甩開帳門沖到文攸同身邊。

“你……你把我的藥膏拿走了!”

文攸同收拾着炊具,漫不經心地瞥了她一眼,卻被吓了一跳。

只見她的脖子下,被叮過的部位泛起一片驚人的桃紅。在那片桃紅正中,是一個正在迅速擴大的鮮紅疙瘩。在疙瘩的周邊,血管像無數道紅線,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向外擴展着。

原來她的體質真的對蟲毒這麽敏感!

他突然聯想到那些一只蜜蜂蟄死一個人的新聞,心頭不由一陣慌亂。

“你是過敏體質?”他問。

“我的藥膏呢?!”

李斯洛忍不住伸手撓着傷處,立刻,肌膚上又爆起幾條血痕。

文攸同一把抓住她的手。

“不能抓。”

“去你的!你丢了我的藥,還不許我抓……”

李斯洛惱火地扭動着身體,想要掙出雙手。那又痛又癢的感覺幾乎逼瘋了她。

“我來。”

他握住她的雙臂,将她拉到胸前,不假思索地俯下頭去。

文攸同的舉動令李斯洛驚跳起來。她本能地想要後退,卻被他的雙手牢牢鉗制住,無法動彈。

在他的唇舌觸及那片肌膚的瞬間,文攸同立刻忘卻了救援的本意,不可自拔地沉溺進那滑膩的觸感當中。她的肌膚不僅摸上去溫潤,嘗起來更是可口。她聞起來就如同她的氣質,帶着一股清新的甜香。這不禁令他心猿意馬起來。他收緊手臂,舌尖緩慢地滑過那片桃紅,沿着那顆疙瘩凸起的邊緣細細舔描着,一下,兩下,三下……

他的舌尖柔軟而清涼,抵在火燙的過敏肌膚上,竟比藥膏更有鎮痛的作用。這解脫的感覺令李斯洛不自覺地輕吟出聲,那緊繃的神經也在他輕柔的撫慰下慢慢放松下來。

然而,漸漸地,他的舌尖在留下清涼的同時,又勾起一股灼人的熱力。李斯洛下意識地扯緊他的衣襟,不受控制地輕顫了一下。

這輕微的顫動如同亞馬遜河蝴蝶的翅膀,在文攸同心中迅速聚積起一股強大的氣旋。他擡起頭,悶燒着烈焰的眼眸中閃爍過噬人光芒。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空氣中充滿了山雨欲來的緊張壓力。望着那雙灼人的眼眸,李斯洛不自覺地舔了舔突然變得又幹又澀的雙唇。

仿佛有一根弦繃斷了,李斯洛幾乎能聽到那聲悠悠的顫動。文攸同的身體微微一震,天際滾過的悶雷掩過他喉間的低吟,他猛地擁緊她,充滿欲念的唇舌像山林間狂野的風,瞬間橫掃過阻擋在面前的萬物,牢牢地與她糾纏在一起。

驀然間,天地在暮色中合而為一,李斯洛隐隐聽到狂風吹過樹梢的聲音、小鳥們驚慌的尖叫、以及被風吹落的殘枝落在帳篷上發出的“啪啪”聲。但這些聲音就仿佛是來自遙遠的外太空一樣,顯得那麽的不真實。在她的感覺中,唯一真實的,是掌下文攸同那堅實的身體、唇上他那火熱的唇舌、以及口中他那如醇酒般綿厚的味道……

這不是李斯洛第一次與男人有如此親密的接觸。在少女時期,她也曾因好奇與徐唯一交換過幾個并不那麽單純的吻。但很顯然,那些吻與這個吻有着本質的區別。徐唯一的吻像是溫和的水,只是緩緩地流動而過。文攸同的吻卻像是這狂風暴雨,任性地索取着他所需要的一切——而最奇妙的是,在他們之間似乎有着一種難以言傳的默契,她本能地知道他想要什麽,他也本能地給予着她所想要的……

文攸同的手滑上她的腰背,将她向懷中按去。但她攥住他衣襟的拳頭阻礙了他,他不耐煩地掰開她的手指,将它們拉上他的脖頸。當她的柔軟覆在他的身上時,他的心中似乎有什麽東西爆炸開來。他不想去探究那是什麽,只是依着本能,一手托住她的頸下深深地、熱切地吻着她,一手抵着她的腰背,幾乎是滿懷惡意地搓揉着她,強迫她感覺着她所制造的“麻煩”。

李斯洛攀附着文攸同,急切地感覺着他,貪婪地吞噬着他,一心想要将這瞬息萬變的感覺牢牢地刻在腦中……直到因缺氧而頭昏眼花時她才發現,自己竟然忘記了呼吸。

她微微掙紮了一下,文攸同先是不耐煩地咕哝着壓制住她的掙紮,然後又猛地睜大眼睛,像從夢中驚醒一般驚跳開來。

李斯洛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不禁露出一個微笑。

這笑容深深地刺激了文攸同。他猛地轉過身,發出一句令李斯洛挑起眉的詛咒。

“是你吻我的!”她冷靜地指出。

文攸同看着被大風壓彎了的樹梢,又擡頭對着烏雲翻滾的天空無聲地詛咒了好幾句,這才洩氣地垂下頭。

“口水能解毒。”

他多餘地解釋道。

李斯洛摸摸鎖骨,驚訝地發現那裏竟然真的不痛不癢了。

“謝謝。”

她幹巴巴地道着謝。與此同時,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卻隐隐抽痛起來。

她的道謝像一記鞭子,使文攸同瑟縮了一下。如果能夠,他真的很想踢自己一腳。他抓抓頭皮,目光從手腕下偷窺着她,猶豫着該怎麽道歉。

李斯洛轉身看着陰沉的天色,裝作若無其事地道:“要下雨了。這雨看樣子不會小。不知道這帳篷能不能擋雨……”

文攸同捉住她的手腕。

她靜靜地望着他。

“對……不,起。”他艱難地道。

李斯洛驚訝地擡起眉,這意料之外的道歉竟然立刻就平複了她內心所有的不滿。她眨眨眼,微笑起來。

“不用道歉,我也吻了你。”

她擡手摸摸他的臉,轉身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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