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那天吵架之後意萱還是自己回來了。在家她被從來都支持自己的父母也罵了一頓。說她在不合時宜的時候提出禮物。追思會都沒辦呢,就邀功了。可是意萱還是不滿,她惱火宇涵看到自己走都不來追自己。她先出去找朋友玩了一天,回到家也對宇涵愛答不理。無奈的是,和從來都內向的宇涵比冷戰,實在不是他的對手。好在追思會辦完了,一切順利也風風光光,在何家人再三的感謝中,兩人也都找到了臺階。算是結束了這場冷戰。
可是這次争吵讓驕傲的意萱心裏留下了心結,不光宇涵沒有來哄她,父母也責備她不識大體。這讓她不服氣。自己勞心勞力準備葬禮又準備追思會,最後吃力不讨好。在她腦海中不管對錯都應該是男生道歉的,更不用說這樣吵完,宇涵自然也沒有買任何東西答謝她,讓她更加覺得委屈。這樣的心緒讓她忍不住的在生活中挑出各種不滿,從宇涵的晚歸,到他疲憊時的冷淡,到他時而的拒絕。她慢慢也意識到自己對宇涵的感情實在是有些因為得不到才覺得好,如今在一起兩年了,他們似乎沒有多少的共同語言也沒有多少相似的愛好,她喜歡熱鬧,愛好社交,可是宇涵性格內向沉默,愛好也很悶,看書畫畫最多做做運動。而她愛好奢華喜歡享受,出去旅游也最好排滿購物美食,而宇涵一出門就拍建築看古跡逛博物館,讓她覺得無趣極了。更不用說,結婚了便意味着要和所有男人保持距離,不能調情不能約會,有的時候和自己單身的女朋友出去玩兒,明明她更美更有魅力,可是男生們只要看到她的戒指就敬而遠之了,這讓從來都享受被關注的感覺的意萱覺得失落落的。
于是她越來越懷念自己單身時候的生活,她開始頻繁的約自己的朋友們出去玩兒,或者到家裏來喝下午茶或者聚餐,宇涵對此倒是沒有太多的意見。倒是王媽的工作量驟然大了許多,因為這樣的聚會總是意味着她要做許多的準備工作,還要做更多的打掃。而意萱對王媽的抱怨也越來越多,嫌她做飯不夠好吃不會西餐,嫌她晚上定點要下班去照顧母親。這日宇涵回到家一出電梯就聽到意萱正在和王媽在走廊上争執。
“你這活都不做完就要走。晚飯怎麽辦,東西誰來收。”
“意萱小姐啊,你要辦下午茶聚會晚上留飯都沒有關系,可是您提早告訴我啊。我今天答應要去接我媽媽的呀。我兒子兒媳他們都不在。我要是早知道就求別人了。”
“那你現在找人去啊。”
“我剛才就開始問了。大家都沒有時間。我一般都是7點就下班了。今天您中午才說有人要來,我急着準備了茶點,那時候就跟您說我晚上有事,您現在又要留飯。”
“那大家盡興難不成要趕人走嗎?”
“太太啊,真的對不起,東西您留着我明天來收拾。您都已經點外賣了,一會兒就到了。”王媽着急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那是要我自己把東西放好端上桌子,那像什麽話,我要陪客人說話的呀。”
還沒等意萱回答,宇涵便走了上去,“怎麽了?”
看到他回來,王媽有一陣的放松,趕緊解釋,“我媽媽今天回來,從我弟弟那裏,9點火車到,我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我媽都80了,這天都黑了,她到了火車站一個人。。。”
宇涵擡頭看了一眼表,說道,“現在已經來不及了。我開車送你去吧。”
這下子意萱急了,“那我的客人怎麽辦。”
“拿到外賣放在桌上不就行了。”宇涵輕描淡寫的說。
意萱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反駁,倒是宇涵又開口了,“你快進去吧。晾着客人自己在裏面不好。王媽這裏有急事我就送她一趟了。”說完他溫柔的笑了笑,“乖啦。”
還沒等意萱說話,宇涵就招呼王媽跟着自己回去電梯。
看着電梯門在面前關上,意萱覺得委屈的不得了。以前她就羨慕許穎家有住家保姆,什麽事都不用自己幹。本想着嫁給了宇涵,這也是标配吧,結果他偏偏每天都要讓保姆回家。現在想到自己一個堂堂的總裁夫人,朋友來了居然連個保姆都要到點下班,簡直是太丢人了。
可是還是必須得回去面對客人,她站在門口努力深呼吸調整情緒,而這時候,手上的手機響了,是江南食府的特定外賣到了。
“宇涵啊,你不用送我們的。”坐在車上,王媽不安的說。
“沒關系的,反正我也沒事。”
“哎呦,英子啊,你這老板人真是好啊。”老人真誠的說。“早就聽英子說,老板家郎才女貌,結果人也那麽好啊。”
“是啊,媽,所以我說我運氣好哦。”王媽笑着說,一邊有些不安的看向宇涵,“意萱小姐那邊請客,我看剛才他們都在說要等您回去呢。您還是先回去吧。我們坐地鐵好了。”
宇涵沉默了片刻,淡淡的說,“沒事兒。我本來也累了。懶得應酬。”
王媽這下不再說話了,她看着宇涵的背影,有些困惑。她是被許穎的保姆介紹來的。那時候宇涵和意萱還不曾結婚,她在宇涵那裏幫忙收拾房間,做做飯什麽的。那時候她覺得自己實在太幸運了,這個老板禮貌大方又好說話,從不挑剔,對她的工作也總是贊賞加道謝,更不用說他允許她每天回家,更是讓她能夠照顧年邁的母親。于是她更是盡心盡力的工作。而意萱她也是見過的,那時候就覺得真是個美人,個性嘛,有些嬌氣,有些大小姐的脾氣,不過有錢人家的女孩子嘛,也是難免的。後來兩人結婚了,意萱不上班,作為保姆自然是和女主人接觸更多,小摩擦也是時有,不過都無傷大雅,意萱對她也大多禮貌尊重。只是她總是覺得,這一對新婚夫妻從個性到愛好未免也太天差地別了。一個恨不得天天party,一個最好只在書房看書。一個整天各種高端美食,一個一碗馄饨即滿足,一個天天都在琢磨美容打扮,出門一定要精致優雅,一個樸素随性。直到有一天她大掃除的時候在書房的一個角落找到了一個收納箱,裏面放着一些雜物,從鑰匙鏈到自制的書簽,從杯子到筆記本,還有一枚戒指,而最下面是一個三連的相框。兩張照片都是更年輕的宇涵和另一個女孩的合影,一張兩人相擁,一張牽手對視,而中間是那個女生的單人照。她穿着淺藍色毛衣盤腿坐在床上,頭發自然的披散在肩上,發尾帶着一絲弧度,沒有什麽太多的修飾的痕跡。而她手上捧着玻璃罩,裏面是美人魚。女孩笑得無比燦爛。她未施脂粉,眉眼清秀,沒有意萱那樣驚豔的美麗,卻讓人覺得頗為親切。王媽想起介紹她來的周阿姨曾經說過,男主人有個談了很多年的前女友,王媽立刻反應過來,這個女生恐怕就是家裏這位男主人的白月光吧。也許是女人的直覺吧,她覺得比起和意萱的格格不入,他們倆似乎協調的多了。從那以後好奇心促使她不自覺的去觀察自己照顧的這對夫妻。越來越覺得兩人雖然看似郎才女貌,無比般配。可是卻似乎生活在兩個不同的宇宙,有着不同的愛好,不同的生活。甚至連相處都透着做作生疏,兩人似乎都不太知道如何和對方相處。這讓王媽不由的好奇,這兩個人怎麽就走到了一起。
送完王媽回家,宇涵開回了公司,在送王媽去車站的路上,他收到了一封郵件,他打算去公司看看。那一日的夢境忽然點燃了他心中一個疑惑的火苗。讓他再一次的詢問,為什麽當年和自己海誓山盟的沐沐忽然會在一月之間狠心離開,或許她是被脅迫的。這一切似乎可以印證她的遠走,她在海島上不經意留出的隐忍卻受傷的眼神。到了辦公室,他急切的打開郵箱。裏面是他找人調出來的自己和意萱的病歷。附有當年配型的報告,是賀劍川教授簽的字,的确是在沐沐走後快兩個月時出的測試結果。于是他開始翻看病歷,裏面的內容異常專業,他看不出什麽。思索了片刻,他拉開一邊的抽屜,取出名片夾,翻找了一會兒,終于找到了,主任醫師駱铮。他把名片放在桌上。盯着看了許久。接着他伸手滑動鼠标,看到意萱的病歷上敘述了取出右腎的位置,腎的大小,附上了疤痕的照片。那剛剛縫合的傷口顯得如此的觸目驚心,這讓宇涵不由的內疚。不管如何,意萱還是為了自己犧牲了自己的健康,為了自己接受了那麽大的手術,甚至為了自己,那麽愛漂亮的她甘願從此帶着這樣一道醜陋的疤痕。這樣想着,他關上了病歷。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忽然電話響了起來,是許穎打來的,“宇涵,你快點兒來同德醫院,意萱暈倒了。”
心中一驚,宇涵趕緊抓起車鑰匙,開去了醫院。“怎麽回事?”看到許穎迎了上來,宇涵急切的問道。
“今天她和朋友聚會完,跟我打電話的時候,忽然說不舒服,然後就沒聲音了。我趕緊開車去你家。就看她暈倒在地上。”許穎焦急的說道。
這時候,賀劍川醫生從病房裏走了出來。看着他們輕聲說道,“沒什麽事。主要是她身體底子就一般。捐過腎之後又勞心勞力調理的不夠好,還是虛。多注意就是了。也沒有什麽太多的辦法。”說完他看了許穎一眼。
許穎拉着宇涵心疼的說,“你快進去看看她吧。你說你老是忙,也不在家,也不讓王媽住家。這要是她一個人暈倒了,沒人知道,那真是要出大事了。說到底她這身子虛還是為了你啊。”聽她這樣說着,宇涵沉默的點點頭。
看着宇涵推門入內,許穎并沒有跟進去。
病房裏,意萱坐在床上,神情憔悴,臉色倒還紅潤。看着她,宇涵不由的內疚,趕緊上前拉住她的手。
“你總算來了。”看到他意萱含着淚,楚楚可憐的說。
“真是對不起。我又想起些事去了趟公司。”宇涵不安的說,“怎麽回事。我走的時候你不是挺好的嗎?還和朋友們聚會呢。他們走後你覺得不舒服的?”他關切的問道。
意萱含着一滴淚,目光盈盈的看着他,“吃完飯一片狼藉,我收拾東西的時候就覺得沒力氣。他們走了我想歇會兒。媽就打電話來了。結果和她說着話我就覺得眼前一黑,然後就不知道了,醒過來就在這裏了。”她敘述着當時的場景,讓宇涵也覺得後怕,想到她一個人倒在地板上,他異常不安。于是他緊緊握着意萱的手,輕聲說,“真的對不起。我實在應該多一些時間陪你的。你說的對,或許家裏還是應該有個住家的保姆,賀醫生剛才說你身體虛。這樣哪怕你一個人在家也多少有個照應。是我想的不周到。”
“你今天還為了王媽的事和我争執呢。讓我好沒面子。”意萱嘟着嘴說道,眼淚已經禁不住的滑落了。宇涵滿是不忍的看着她,“我知道,是我不對。”他輕聲說。
兩人相對坐着,宇涵輕輕用拇指摩挲着意萱白皙的手,滿懷內疚的說,“意萱,真的很抱歉。你身子虛還是因為給我捐了腎。我不該讓你做這樣的犧牲的。”
聽他這樣說,意萱急切的打斷了他,“只有這樣才能救你啊。我不後悔。我只是身體虛一些。多調養就好了。可是如果我沒有捐腎給你,你就活不下去了。那我也活不下去了。”她滿懷感情的說道。
宇涵忍不住擡起頭,看着她滿懷深情的眼神,心被內疚和不安充滿了。為他做的那個夢,他心中懷疑的火苗,和他那遲遲無法抹去的癡念。他感到無地自容。
握着意萱的手,陪着她睡着,宇涵才離開病房。許穎已經回家了。宇涵給她打了個電話。看她是否平安到家。順便讓她幫着找個能夠駐家的保姆。挂電話前一刻宇涵問道,“媽,說起來,你們怎麽來了同德醫院。從我家開過來那麽遠。這麽緊急的情況該去近一點的醫院啊。”他的語氣聽不出任何異常。
電話那頭的許穎一下子卻被問住了,她有些結結巴巴的說,“那,那個,是因為,我,我想着她這情況大概率是因為腎的問題。就想着直接找賀醫生保險。畢竟他最了解你和意萱的狀況。”
宇涵點點頭,嗯了一聲,“以後這種情況還是叫救護車吧。您怎麽把意萱扶上車的啊?”
“啊,那個,我給她喂了點兒水,她其實有些意識了。我就扶她去車上的。當然也是很費勁了。下次,哎,就不該有下次。你就應該多在家裏陪她。那麽好的老婆,為了你,身體弄成這樣。你還不好好捧着手心裏護着。”許穎不滿的說道。
宇涵沒有再多說什麽,認真的答應了,便挂了電話。回到了意萱的病房。
沐沐新去的海島是居民島,比度假村一島一酒店要大不少,上面的潛水學校是面向真正的潛水愛好者的,要大一些,完善一些,不過住宿生活的設施則要比度假村差很多,不過沐沐沒有太多的在意。作為潛水長,開始的一段時間她一直在忙着适應附近的潛點,順便也和醫療援助組織的醫生們進行交接和熟悉。就這樣,行程拍的很滿。時常從早一直忙到晚。這讓沐沐很充實,畢竟以前在度假村,那些空閑的時間總是會讓她忍不住回憶。而自從宇涵和意萱來過之後,那小小的海島的一草一木都開始提醒她親眼見證目睹的那些屬于他們的親密瞬間,輕而易舉的就能打破她努力在找尋的內心的平靜。只是有的時候她也會想念度假村的那幫孩子們,那些整天會興高采烈來和她聊天,結結巴巴的練英語的小員工們。他們好奇的問她關于海島以外的事,而她也從他們那裏了解當地的風土人情,在他們充滿真誠信任的眼神中找到歸屬感。就這樣,她也不可否認,她會想起那雙清澈炙熱的眼睛,看着她說出“那結婚呢?我對你是認真的。”“我愛你。我會永遠都愛你的。”她忍不住笑着搖頭,Awang的感情那樣的直白不加掩飾。雖然她無論從理智還是從情感上都對他沒有類似于愛情的想法,可是他那樣熱烈的感情還是帶給她些許溫暖。仿佛自己又回到了20歲,那個單純沒有煩惱的年紀。雖然這樣想着,她還是沒有給Awang發過任何消息和郵件,她想,自己離開一段時間,他就會把自己忘記吧,畢竟,不到20歲的男孩子,面對一份一直被拒絕,沒有回報的感情,能堅持多久呢。
醫療援助是為了幫助島上那些落後的村莊裏的居民的,畢竟這裏沒有醫院,很多村子交通也不方便。然而這樣的出診對于沐沐來說語言成了最大的難關,盡管每次都能勉強找到會些英語或者中文的人來幫忙溝通,一切依然不便。于是她開始努力的學習馬來語。這天夜裏,她正在潛水學校的教室裏看學習馬來語的書,跟着錄音練發音,“疼同。”她念道。是“疼痛。”一個聲音帶着笑在身後糾正她。沒等她意外的轉過頭去,一個海豚鑰匙鏈落在她眼前,搖晃着。她愣了一秒擡起頭來,看到Awang站在一邊,食指上套着很久以前自己送給他的鑰匙鏈,沖她咧嘴笑着,露出潔白的牙齒。如記憶中一樣,真誠,簡單,陽光。“你怎麽在這兒?”她驚訝的問。
“我說過我跟着你的啊。”Awang笑着就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我今天剛到。”
“可是你在度假村不是還要待滿一年嗎?”
“我交了違約金。”他不以為然的說,一邊探頭看她的書。
沐沐愣住了,“你哪兒來那麽多的錢?”
“我其實攢了不少錢。自從你來了,我就沒去過鎮上亂花錢。幾乎所有工資都攢下來啦。然後就是又借了一點兒。”Awang不以為然的說。
沐沐有些不滿,“你這不是胡鬧嘛,還借錢。再說度假村賺的比這裏多,你跑到這裏來幹什麽?”
“那你跑到這裏來幹什麽?”他扭頭看着她,認真的問,眼裏還帶着一絲狡黠。
沐沐猶豫了片刻,“我申請了這裏的醫療援助項目,我來當醫生的。”
“我現在是潛水長了。可以賺錢了。而且我正好可以給你當翻譯啊。我也幹點兒充實的事兒。”Awang笑着說,一臉的高興,似乎這些錢啊,未來啊的煩惱在他這裏都是沒有的。
看着他一望到底清澈的眼神,沐沐有些無奈,“Awang,那天我都跟你說過了。我已經。。”
“你有喜歡的人了嘛。我聽到了。你不是沒和他在一起嘛。說明有理由你們不能在一起。所以我就等着呗,反正你說的,我還年輕。我等的起,等到你能夠看上我的時候。”說着他就站了起來,去一邊的冰箱裏拿了瓶啤酒,又在一邊的記事本上記下了自己的名字。“我前段時間喝過了,不錯,你喝嗎?”
看着他有些稚氣的臉,沐沐哭笑不得的說,“你在這兒喝酒還犯法吧。”
“你待了那麽久沒學學我們國家的法嗎?在這兒其實我幾歲喝都犯法,管他呢。”Awang笑着打開酒。看着他輕松的表情,不知為何,卻讓這幾天來的陰郁減少了幾分。沐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那你給我一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