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自從意萱暈倒那次意外，宇涵便讓意萱去找了能住家的保姆。而王媽因為早就知道她必須回家照顧母親，自然是不能再幹了的。為此宇涵感到很是內疚，他不僅給王媽多付了三個月的工資。還讓她作為鐘點工一周來兩次幫忙打掃。對意萱他也比以前更加盡心和寵愛。想起她抱怨自己除了過年過節紀念日，從來不給她驚喜，這日下班早他便專門去了商場，買了一對鑽石耳環。又去超市買了昂貴的牛排和紅酒，想着要給她一個驚喜。
早早回到家，出來應門的是新來的保姆，一位四十出頭頗為幹練的女士餘姐。似乎是意萱的母親陳莉莉介紹的。“意萱呢？”宇涵把東西交給她，随口問道。
“太太和朋友在喝下午茶。”餘姐簡潔的回答。
走進客廳便看到意萱正和一男一女在喝茶，那個女生宇涵是認識的，是意萱多年的閨蜜玉玉。而那個男的，宇涵卻是從來沒見過。
看到他進來，意萱頗為驚喜，站起身來迎接。“你怎麽那麽早回來了？”她笑着說。
“我想回來陪你啊。沒想到你有人陪。”宇涵攬着她的肩寵溺的看着她。
“那過來一起吧。難得那麽早。玉玉你好久沒見了吧。”宇涵微笑着和玉玉打了個招呼，那個男人站了起來，“這是遲赫，玉玉老公的朋友。是個室內設計師。”宇涵禮貌的和對方握了個手。
“算是半個同行了。”宇涵禮貌的說。
“不敢不敢。廖總早就聽說了。您幹的是大工程。”遲赫恭維的說，他個子比宇涵矮一些，有着棱角分明的面孔，留着認真打理過的胡須，耳朵上也帶着一個頗有個性的耳釘，看上去很時尚前衛。
拉着宇涵坐下，意萱有些興奮的說，“我今天讓遲赫來是讓他幫忙給家裏改造的設計方案的。”
宇涵聽罷有些意外，“你要改造家裏？”
“是啊。很多東西當初裝修房子的時候都沒有細想。住進來才覺得不太合适。”意萱抿了口茶随意說道。
“可是房子不過才裝修好一年多。你覺得哪裏不好。”當初裝修房子，設計和施工都是宇涵的公司做的，這也是自然，既然自家就有公司，又何苦去外面找。
“也不大搞。就弄一下卧室。把我的走入式衣帽間弄的好一些。陽臺也重新設計一下家具擺設。再有就是書房，我覺得你的書櫃很快就要放不下你的書了。”
“那個衣帽間你在上次裝修的時候就反反複複折騰了好多次了。還不滿意啊。我的書房我用的舒服就行了。你幾乎也不進去。”宇涵有些急切的說。
“廖總，您那個書房的确看着太滿，不适合收納。”遲赫在一邊補充道。
這讓宇涵有些不悅，當初裝修房子的時候，只有書房是他自己參與意見的。別的都是意萱反反複複的換了無數方案才完成的設計。“我的書房真的不必動。本來就是我用的空間。動了我找不到東西。”他忍耐着不滿，認真的說道。
“讓遲赫出個方案你看看吧。要是覺得不好。也可以不做的。”意萱伸手拉住他的手，半帶撒嬌的說道。
宇涵沒有再多說什麽，坐在一邊随意的聽着他們聊天。待到他們一同起身去看卧室和衣帽間的設計。宇涵便去了書房。反手把門鎖上。在書桌前坐了下來。
“你有那麽大的書房真羨慕你。”不出所料，那個聲音從記憶的深處傳來，伴随着的是那如陽光般燦爛的笑臉。“我因為沒有地方放書，才買了kindle，其實呢，我還是更喜歡紙質書。”用手指劃過那一排排書的書籍，沐沐扭頭對他笑着說。
“我也喜歡紙質書。就是占地方。”
“所以有地方放就是最好的。”沐沐一邊說，一邊認真的看着書架上的書，“這本講什麽的？”
“哦，歷史的。隋唐年間的。随筆的方式。寫的蠻巧妙的，挺有意思的。我剛開始看。”
“這本呢？”
“還沒看呢。好像也是歷史的。好久以前買的了。還沒來得及看。”宇涵接過書翻看了一下。
“所以好多書你都是囤着的嗎？”沐沐斜眼看他笑着問。
“買書如山倒，看書如抽絲。”宇涵不好意思的笑着答道。
沐沐聽着開懷笑了起來，“我Kindle裏也是。上回別人給我一個免費資源，我怎麽也下了好幾百本吧。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看完。不過有書囤着我就覺得舒心。”
“那倒是。你看你喜歡哪本。拿去看就好了。”
“真的嗎？”沐沐滿眼驚喜的看着他。這是他們在一起以後第一次，宇涵趁着父母不在家帶她到家裏來。
“那當然啊。喜歡什麽書挑就是了。”宇涵笑着說。
“我的夢想真的成真了。”沐沐滿眼喜悅的抱着他的胳膊。
“所以你的夢想就是找個可以給你送書的男朋友嗎？”
“不是啊。我的夢想是找一個和我愛好相投的男朋友。而且你還帥，我覺得我簡直中頭彩了。”
“總是要提帥，那麽以貌取人嗎？那我有一天要是不帥了，你是不是就不喜歡我了？”宇涵狡黠的看着她問道。
“那沒有。人的互相吸引總得是先得有眼緣，可是維持就得靠內在，靠志趣相投，情投意合啦。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
“你怎麽什麽都能說出一套一套的。”
“看書看的多呗。”沐沐笑容燦爛的回答，說着抽出了幾本書，“這幾本借我吧。”
“建築的書？”
“你學建築啊。我好奇。”
這樣想着，宇涵忍不住看向書櫃最靠近牆角的那個門。但是僅僅是片刻他便收回了目光。他提醒自己這些天一直在做的努力，自己應該往前看。哪怕是剛才的那些思緒都是不該再有的了。
遲赫和玉玉最終是吃了晚飯才走的。宇涵買來的牛排，讓餘姐做了。意萱滿意餘姐的一點就是她有西餐廚師的證書，也因此，加上駐家。工資比王媽高出了一倍多。
等客人走了，宇涵取出鑽石耳環送給了意萱，果然意萱很是高興。興高采烈的帶上在鏡子前面不住的稱贊。“簡潔大方。宇涵，你品味太好了。”她毫不掩飾稱贊道。
看着她開心的樣子，宇涵也忍不住微笑，“你喜歡就好。”
潛水學校和度假村不同，這裏的員工沒有那麽多的限制，也沒有什麽等級之分。時常夜晚，或是興起，教練潛水長們就會和潛客學員一起喝酒聊天。來潛水的大多是年輕人，這樣的聚會很是輕松。這樣的氛圍倒是讓從來散漫慣了的Awang頗為自在。
這天夜潛歸來，沐沐便看到Awang正和他這些日子當潛導帶着的那群西班牙學員在喝酒，那幫學員都是剛剛大學畢業，比Awang大不了多少，這些天早就打成一片，此時更是有些放縱，在潛水學校的露臺上，一邊燒烤，一邊放着音樂跳舞。看到她的船靠岸，Awang丢下那幫學員就迎了上來，“沐沐，和我們一起去玩兒吧。”他興奮的說。
看着他漲紅的臉，沐沐有些無奈的說，“你去玩兒吧。我累了。別喝太多了。你酒量不好。而且說實話你還沒到年齡。”
聽她這樣說Awang倒是沒有堅持，他紅着眼睛看了她片刻，輕聲道，“沐沐，你對我真好。我真的好喜歡你。”
看着他轉身離去，沐沐有些哭笑不得。等把設備收拾完畢，又回宿舍沖涼換好衣服出來。露臺上的那群年輕人早就喝的東倒西歪了。Awang更是和一個比自己高一個頭的男生搭着肩膀站在圍欄邊，男生說着西班牙語，Awang說着馬來語，聊的興起。正好潛水學校的老板德國人Thomas走了過來。“Thomas，你去把Awang勸回來吧。別人也罷了。他是本地人。還不到二十。要是被人告發了。就麻煩了。”沐沐說道。
Thomas看了她一眼，咧嘴笑道，“我覺得好像你去說更管用。那個孩子，對你是百依百順的。”
沐沐遲疑了片刻，低頭輕聲說，“所以還是你去吧。他也是很尊重你的。”
Thomas有些意外，低頭看着身邊的女生，猶豫了片刻，“說實話，你們倆的關系我真的有點兒看不懂。不像姐弟，不像情侶。”
“與我，就是朋友吧。”沒什麽猶豫，沐沐堅決的說。
“與他，怕不是吧。”Thomas了然的說。
“他還是個小孩。”
“他已經20了，你不能說他是孩子了，有些年輕人很清楚自己要什麽。”
“他要的我給不了。”
“那你任由他跟着你。”
“他堅決要跟着我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你也依賴他。他填補了些許你心裏的洞。”這話一出，讓沐沐愣住了，她驚訝的看着Thomas。對方卻不以為然的笑了笑，“心理學博士。別介意啊。觀察別人是職業病。”說着他聳聳肩，“你以為我來這兒開學校幹什麽。誰的生活沒有些坎坷啊。”說完他便往露臺走去，幾步之後，他轉身對沐沐微微一笑，“沐沐啊，你也還是個孩子。別老裝強大。”
很快Thomas就似乎把Awang勸了回來，帶着他和那群外國人告別。沐沐松了口氣，趁着他們沒有走近，趕緊回了宿舍。
潛水學校的房間比度假村條件要差。空調的聲音很響，轟轟的仿佛有卡車在窗前來回駛過。沐沐坐到窗前，從抽屜裏取出最近一直在看的醫學專業書，按着每日的習慣學習起來。可是心裏總是有些煩亂，這些天終于平靜下來些許的心，被Thomas那句直白的話給打亂了。上一個和她說這話的人便是宇涵。
那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病人，有着親切而溫暖的微笑。她得的是乳腺癌，從她入院沐沐便被派去照顧她。因為是第一個患者，她盡心盡力。每天的數據都監測的很認真，所有的藥也都看着她吃完。然而她的病從發現就已經太晚了。她去世的那晚，沐沐在值班。她第一時間叫了帶自己的住院醫生，還請來了值班的主任醫生，站在所有的親屬和醫生身後慌張的看着她所有的監控數據直線往下掉。她驚恐的看着這一切，像個孩子，不知所措。最後的時刻，她轉身離開了病房。還穿着白大褂，她就在醫院門口打上了一輛車去了宇涵家。
接到她的電話，宇涵穿着睡衣就從房子裏急切的跑了出來。一眼看到蹲在門口的她，二話不說便把她攬進懷裏，半跪着在路邊抱着在那一刻泣不成聲的她。他的聲音讓她感到平和，“沐沐，我知道你為什麽哭。沒關系的。你哭好了，你應該哭的。即使當了醫生，即使你有一天成了名醫，你依然只能盡人力聽天命，不要老是強迫自己那麽強大。”
趴在書上，沐沐的心仿佛有一縷薄紗拂過，那樣的輕柔。曾幾何時，她以為，此生至少有他在的地方自己可以做那個軟弱，矯情的小女生。
門忽然被敲響了。帶着一絲猶豫，沐沐來到門邊，“誰啊？”她問道。
并沒有人回答，她等待了片刻。又是敲門聲。“是誰啊？”她又問道。依然沒有人回答。于是她沒有開門，回到了桌前。沒過多久，忽然她聽到窗上有人在扔石頭。那一刻，她立刻知道外面是誰了，因為只有那個小孩喜歡幹那麽幼稚的事情。
“你幹嘛？喝了那麽多酒，去睡覺吧。”沐沐打開窗有些沒好氣的說。
“你出來一下嘛。我有話跟你說。”喝了酒的Awang在門外的草坪上搖搖晃晃的保持着平衡，語氣卻異常的認真。
“明天再說吧。你快點兒去睡了。別被人發現你喝了酒。”沐沐壓低着聲音勸道。
“你出來。我跟你說完就回去。不然我不回去。”Awang有些賭氣的說道。就勢在草坪上坐了下來。
對于這個男孩，就像對弟弟沐冬一般，雖然無奈，沐沐總是沒有太多的辦法。于是她穿上鞋走了出去。
看到她出來，Awang早已從草坪上站了起來，興奮的迎了上來。
“Luis告訴我，酒可以壯膽，讓你做一些你平時不敢做的事。”他認真的說。
“你要幹什麽？”一時間沐沐竟然有些緊張，黑暗中，站在眼前的這個男孩子其實她幾乎是百分百信任的，可是本能的，她有些恐懼。
“我想把這個給你。”這樣說着，Awang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東西。“上次我外婆去世。我媽媽給我的。她說這是外婆走的時候留給我的，讓我給你。”他的手心裏是一枚戒指，上面是一顆珍珠，一枚圓潤飽滿流光溢彩的珍珠。
那一刻，沐沐再度覺得自己是那樣的龌龊，竟然在前一刻用最為下流的想法去揣測了眼前的這個男孩。但是同時，看着他手中的珠寶，她有些無言以對。“Awang，這個我不能收。”
“是我外婆給你的。”
“你外婆應該是留給你的。”
“我是男生，要戒指做什麽。”
“那就是給你未來妻子的。你收好了。”Awang沒有說話，在黑暗中他的眼睛依然顯得那樣的明亮，專注而了然的看着她。
沐沐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輕聲道，“Awang，你我真的不合适。年齡，成長背景，生活經歷。你還那麽年輕。生活不是只有愛就可以維持的。”
“那你愛我嗎？”猝不及防的，他問道。
這個問題如此的直白而魯莽，竟然讓沐沐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她震驚的看着Awang，看着他紅紅的眼睛，帶着期盼也帶着一份少年的不羁。片刻之後，她嘆了口氣，“對不起，Awang，我想我不像你所希望的那樣愛你。”說着她往一邊的長椅上走去，坐了下來，那裏可以望到海，從那深黑色的大海，一道白色的線迎着沙灘而來，在那沙灘的盡頭化作一片激起的白色浪花卷着泡沫，又緩緩退去，去遇見又一道海浪，就這樣，周而複始。Awang看了她一會兒，也慢慢走近，酒精讓他步伐不穩，也的确讓他大膽，他忽然很想去抱住她，他想了好久好久的。而這種沖動在沐沐擡眼看他時洩了氣，他有些怕，怕這雙明澈的眼睛帶着震驚失望和拒絕，他隐隐覺得，如果自己借着酒勁做那樣的事，怕是會永遠毀了他們的關系，這一刻他發現，原來那比和她在一起還要重要。他聽到沐沐認真的說，“我承認，背井離鄉一個人在這裏的日子裏，我也很依賴你，你讓我感到溫暖和親切。我們似乎很有緣分，你讓我想起我的弟弟，還有十年前的我自己。所以我對你似乎和對別人不一樣，你是我在這裏最重要的人。但是Awang，我很抱歉，我沒有辦法像你期待的那樣喜歡上你。我的過去真的在我心中刻了太深的印記，這對任何一個人都不公平。所以我想我一輩子也不會結婚的。我承認我來這裏是為了逃避的。但是我終有一天要回去的。你不用說你跟着我，你現在年輕，覺得一切都不是問題。可是我來的地方，我生活的世界，你甚至都沒有去看過，你真的能夠一直跟着我嗎？更何況，我也不想要你跟着我，我不能承載你的未來。你的未來是你自己的。”
看着沐沐帶着歉疚的眼神和她此時不容置疑的話語，Awang覺得自己那被酒精支撐起來的勇氣似乎已經消失殆盡，眼睛仿佛有些濕潤，他覺得不甘不解和些許的不忿，“我不明白，我知道你是來逃避那個人的，他傷害你那麽深，讓你逃到這麽遠來。你卻依然對他念念不忘。”
而沐沐輕柔的笑了笑，“Awang，我逃避不是因為他傷害了我。他從來沒有傷害過我。”說完她示意Awang坐在她身邊，扭頭問道，“我也想問你，你說你那樣喜歡我，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等到後來，我依然不能接受你，你要如何？”
Awang看着她，眼裏有些單純的迷茫，讓此時的他像極了一個答不出老師問題的高中生。沐沐低頭笑了笑，“喜歡一個人本來就不意味着一定能求來她喜歡你。而即使兩情相悅，也依然有可能遇到不得不分開的理由。人生就是有很多的無奈。大概最終只能是盡人力聽天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