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青冉迷茫地望進重瀾那雙深邃漆黑的眸子裏,眉頭微微蹙起。

她是姐姐,不是就該順着妹妹,護着妹妹,把最好的都讓給她嗎?

“并不是這樣。”重瀾看出她的茫然,伸手搭在她的肩頭,口吻篤定地告訴她。

重瀾的掌心灼熱,透過薄軟的雲綢,将那股霸道又絕對的安全感填滿了青冉的心扉。

“你不必順着她。”

“喜歡的東西,更不必給她。”

重瀾想起這兩日看到留影魔晶裏,青歡總是穿着那條他送給青冉的輕紗流仙裙,故意在青冉面前晃來晃去。

而青冉則總是羨慕又懦弱地看着。

他的怒意便不知道從何處湧上來,燒得旺盛,恨不得将那條裙子撕得稀巴爛。

青冉怔怔地望着他薄唇微啓,好聽的嗓音在屋內漫開。

這是第一回有人告訴她這樣的道理,一句又一句地重複着,說給她聽。

她是獨立的個體。

她先是她自己,是青冉,再是誰誰誰的女兒,誰誰誰的姐姐。

原來。

她也可以有自己的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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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可以因為自己喜歡而堅持,不必順着誰的口味,不必什麽都謙讓着別人。

原來。

這不是自私,而是自愛。

青冉長睫撲簌,眸底的濕意像是湖泊裏泛起的漣漪,越擴越大。

她的鼻尖酸酸脹脹的,頭一回想哭卻不是因為委屈、難過或者其他的負面情緒。

心裏仿佛團了一堆棉花,滿滿當當的,裏頭浸滿了許多複雜的情緒。

有怔忡,有恍然,有酸楚,還有那麽一絲絲的感動。

哐當一聲。

重瀾忽而扔了一把劍在她身前。

“這劍名喚纖雲,送你了。”他的語氣有些無可奈何。

身為他的靈爐,他早該教她握劍,不必任人欺負磋磨。

纖……雲……?

青冉緩緩回過神來,不可置信地睜大淚眼迷蒙的眸子,驚訝的目光在那把纖雲劍上來回逡巡着。

纖雲劍,這是一把名動三界六道的劍。

傳聞中洪荒時最後一位得道飛升神界的女仙修,便是用的這劍。

此劍一出,可上九重天攬清月、弄纖雲。

她只在仙界話本裏見過,憧憬過,幻想過。

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親眼見到這柄劍。

而且還能親手觸碰到它薄如蟬翼的劍身,以及那鑲着流雲神霞的劍柄。

哦,重瀾好像說,這劍送給她。

這好像就是一場夢,随時會醒過來。

她恍恍惚惚,後知後覺地将那劍拿起來。

神劍有靈,仿佛愉快地铮鳴一聲,晃動出美妙的韻律。

“這劍很久沒見過血了。”重瀾淡漠的聲音壓過了纖雲劍的響動,“用你妹妹的血,祭劍吧。”

青冉回頭,怔怔地看着他。

仿佛一壺冰水澆下,瞬間讓她明白,這不是在做夢。

重瀾再一次重複道:“殺了青歡,為自己報仇,和過去告別。”

青冉握劍的手微微顫抖,小臉煞白,瞳眸泛出驚恐的神色。

“你怕什麽?”重瀾的臉色沉下來,不悅地睥睨着她,“有本尊在,你還不敢?”

青冉已經顫抖得厲害。

纖雲劍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緒,忽然沉默安靜下來。

重瀾看到這一幕,嗤笑挑眉,“你瞧你這膽小怕事的樣子,連纖雲劍都看不下去了。”

青冉咬住唇角,細指在纖雲劍的劍柄上輕輕摩挲着。

可是纖雲劍沒有再回應她。

察覺到她的小動作,重瀾眼底的譏諷和不屑越發明顯,“若你不殺了青歡,纖雲劍不會再為你所用。”

青冉指尖蜷縮起來,心間掀起波瀾。

纖雲劍,這是她的夢中情劍,她曾憧憬過多少個日日夜夜。

哪怕是讓她親眼看看,都死而無憾。

更別提,現在,只要她将劍刺穿青歡的身體,這劍便會徹徹底底屬于她。

“……”青冉提着纖雲劍,一步、一步走出屋子,到了外頭。

青歡正跪在一片冰天雪地上,凍得眉尖長睫都是冰霜,渾身僵直。

青冉居高臨下地看着青歡,眼底像是蘊着一團團的深深霧霭,神色難辨。

青歡眸子裏紅通通的一片,兩只眼睛腫得像核桃,小臉布滿斑駁的淚痕,已凝成了冰雪。

纖雲劍仿佛有了千斤重。

面對着這張和自己,和爹娘都有幾分相似的臉,青冉發現,她無論如何都擡不起手腕,用不上力氣。

血濃于水。

對于她們仙界之人來說,這四個字更像是融化在了骨血裏,揮之不去。

重瀾望着她這猶猶豫豫不争氣的背影,升騰的怒火早已化為烈焰。

“怎麽還不動手?”

他大步走過去,手掌覆住青冉握着劍柄的手背,似乎是要幫她提劍。

若是旁人像之前那樣被欺負,現在有機會報仇。

早就不假思索地一劍過去,哪像她這樣,氣得重瀾牙疼。

青冉垂着眼,知道重瀾在為她撐腰,是出于好心。

可是……

她不能殺她。

若青歡死了,爹娘會如何傷心欲絕,更何況,青冉始終覺得她沒有剝奪任何一個人生命的權利。

她的手直往回縮,啞着嗓子開口,用她在青正門經常聽到的那套說辭。

“青歡年紀還小,不懂事,以後就——”

話未說完,重瀾已經奪過她手裏的纖雲劍。

“你不殺是吧?我替你殺。”

他已經怒不可遏。

打狗也要看主人,若敢欺負他的人,就算是仙界的仙尊,他也要殺過去捅他個地動山搖風雲變色。

纖雲劍在他手中依舊安靜,卻因那湧動的漆黑靈力而變得非比尋常。

風起雪嘯,劍鋒掠過一抹寒光,映亮了青冉白得瘆人的臉頰。

她“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拉住了重瀾的墨袍袖口。

“求魔尊大人開恩!”

重瀾的動作頓住,眉眼如墨,不可置信。

“你還要替她求我?”

“青歡不懂事,但罪不至死。”青冉可憐地攥緊他的袖角,眉尖狠狠揪着,“求求你,放過青歡吧。”

“不可能!惹本尊不高興的人,都得死。”重瀾冷嗤,絕無放過的道理。

青冉心尖狠狠一顫,如同墜入冰淵。

一旁青歡已經傻了,連哭都哭不出來。

以前總聽聞魔尊大人有多嗜殺無情,可後來在無曲宮第一回見他,她便覺得傳聞就只是傳聞,危言聳聽罷了。

魔尊大人明明挺好說話,而且似乎對她還有那麽一點點的小縱容。

現在青歡才知道,魔尊縱容的不是她,而是青冉。

青冉才是唯一一個惹魔尊不高興也沒關系的人。

青冉是他的靈爐。

可她青歡,什麽都不是。

深深的挫敗感讓青歡認清現實,面對那柄寒霜四溢的纖雲劍,青歡絕望地閉上眼。

她這一生做過最後悔的事,大概便是踏入這北淵之地,并且在此處逗留這麽久。

如果早些離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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