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惡性循環
惡性循環
回到家以後,我又陷入了窘迫沮喪還極其避世的負能量惡循環裏。
我并沒有那麽高潔,立場也并不堅定。生活的艱難早就将我的傲氣消磨得所剩無幾。
我癱靠在床頭,滿腦子裏都在想如果我去了那家足浴店打工,我能掙多少錢。
我想找個人說會兒話,可是翻着通訊錄,再又翻遍了微信,我不知道我該找誰傾訴。
窗戶外面的雪忽然下大了,那雪花下在了這座冰冷城市的每一個角落,也下在了我荒蕪又孤苦的心頭上。
我撥通了媽媽的電話。
“媽媽,我想回家。”我開始哽咽。
“你回來做什麽?當初你離婚,我讓你別要那個孩子,你偏要,她活不久的,你帶她回來,萬一她死在家裏怎麽辦?你弟弟還沒結婚呢,她死家裏,多晦氣。你會害得你弟弟打一輩子光棍!”
電話那頭的媽媽又兇又刻薄,在我的記憶裏,她好像從來不會好好和我說話。
從小到大,每次在夢裏看見媽媽,她都一副惡狠狠的模樣,不是拿着奇奇怪怪地刑具折磨我,就是用極其狠毒的話邊罵我,邊打我出家門。
有時候我在想這輩子我與她之所以做了母女,可能只是因為前世我們種下的仇怨太深。
“嗯,我知道了,我不回去。”我悶聲落淚,聽着媽媽狠狠地挂斷了電話。
我想聯系前夫,可是我發現我一周前給他發的微信,內容是孩子在幼兒園跳舞的視頻,但是過去一周了,他也沒有回我的消息。
我點開前夫的朋友圈,看見了他一天前發布的二婚婚禮現場照片和視頻。那婚禮比當初我嫁給他的時候,要隆重得多。
我又看了看那個和我若即若離的前男友的微信,說好了分手再也不聯系的。不聯系。他就在這座城市,卻好似與我相隔千萬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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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靜得可怕,無能的我可以趁孩子還沒回家前痛哭一場。
鬧鐘響了,下午四點十五分,我該去幼兒園接孩子放學了。
我洗了把臉,畫上淡妝,撐了把傘出門,去幼兒園接孩子回家。
來回的路上我特意繞路避開了那家足浴店,好像我只要避開了那個地方,就能躲掉生活帶來的困苦。
但事實是夜裏哄睡了孩子以後,看着手機裏的存款餘額,我又陷入了無盡的迷茫。
半夜孩子從睡夢中哭醒,哭聲很大,直接将我吓得從床上坐起來。
不出所料,孩子又發高燒了。這種腦腫瘤誘發的病理性的高燒,是不可控的。
幼兒園老師并不知道孩子有惡性腦腫瘤的情況,每次孩子在班級裏發燒哭喊,老師就會聯系我把孩子接走。
這一次孩子發病是在深夜,不僅哭鬧不止,還吐了我一身。
我抱着孩子坐在黑暗裏,聽着窗外的北風在雪夜裏歇斯底裏地嘶吼。
我死死盯着黑暗,好像只有這樣,黑暗才不敢将我和孩子一并吞噬。
“媽媽,我想爸爸了。”吃了退燒藥以後,孩子在我懷裏無力地啜泣道。
孩子說的“爸爸”并不是我前夫,我們離婚的時候,她才兩歲,根本不記得他。她說的“爸爸”,是我的前男友,那個陪伴了她一年多的假爸爸。
“媽媽,給爸爸打電話好不好?”孩子用祈求的口吻對我說。
“以後不要聯系我了。我大學剛畢業,我的人生還有無數可能,帶上你們,我太累了。放過我吧。”我腦海裏響起的是前男友分手時說的決絕的話。
我狠了狠心對孩子說:“忘了爸爸吧。爸爸走了。再也回不來了。”
聽完這話,孩子趴在我懷裏悶聲不響,淚如雨下。原來不管對于大人來說,還是對于孩子而言,真正的死心都是無聲的。
沒有我和孩子的負累,以他的能力,他應該活得不錯。我和孩子唯一能為他做的就是,放過他。
至于我到底還愛不愛他,這個問題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有情無情都不能終日靠飲水裹腹,我眼下只想發財。
清晨孩子退燒了,我接到一個上門做家教的臨時工作,就把孩子送去了幼兒園。
可按照以前同公司同事給我提供的家教地址,到達學員家門口時,發現開門的人是如虹姐姐。
她紮着丸子頭,穿着一件抹茶綠的短袖真絲睡裙,穿着人字拖。素面朝天的她,沒有初見面時的迷人風韻,更引人注意的是她不曾經過粉底遮掩過的黑眼圈,和近乎灰白的唇色。
素顏的她看起來憔悴不堪,再加上她這身打扮,如果不是因為她的眼色一如之前那般犀利,我差點沒能把她認出來。
她看見我時,一臉吃驚,她應該是沒想到她打電話聯系的輔導老師會是我。
“虹姐……”我看着站在門口的如虹,尴尬地低聲喊道。
“噓。”如虹緊張地單立起右手食指于唇前,示意我不要和她打招呼。
我這才反應過來,她應該不想讓自己的孩子知道我和她已經在足浴店裏見過面。
“請問您是孩子家長嗎?”我假裝不認識虹姐,有意提高嗓門問道。
如虹打量了我一番,似乎發現我還算有點腦子。但她并無引我進門的意思。
正常情況下,我是會被學生家長客客氣氣地引進門去的。
我愣了愣神,那我走?
“您就是丁老師吧?老師快請進,我是您的粉絲。”只見門內探出個腦袋,一個大高個兒的男孩露出整齊細密的白牙,滿眼星光,朝我笑着。
這……那我是進門還是不進?
“老師請進。”如虹姐冷着臉,後退兩步,探出右手迎我進門,并給我遞來進門需要換上的拖鞋。
我彎腰換鞋進門。
“媽媽,謝謝您千方百計把我的女神找來,我太愛您了。”十七八歲的大男孩如春日的暖陽般熱烈真摯,開心地将吻扣在了如虹姐的額頭。
他們母子的關系,表面上看起來挺和睦。
如虹姐家裏的裝修風格是白色加淡藍色的地中海風情,低調中透露着簡奢。
失業前我曾去過不少學生家中補課,見過太多不同風格的家居環境,但是我對這些并沒有興趣,便不會做過多的關注。
房子,縱使裝修簡陋,如果住的人是安心舒心的,那才是家。我見過那些身在豪宅,卻身心疲憊的人,那豪宅別墅就像是困住他們的牢籠。
“快來,老師,我看過您寫的文章,我留了一些問題,想當面請教您。”男孩彬彬有禮,又熱情洋溢,邀請我走進他們家的書房。
虹姐沏了杯熱茶,緊随着我來到書房。
“丁老師,我兒子從您輔導過的一名同學那裏無意間看了您創作的一篇文章,于是對關于鬼神論方面的事情産生了濃厚的興趣。今天特意請您來,除了讓您給他補習語文以外,還希望您能幫他答疑解惑。”
如虹輕聲細語地說着話,可眼神卻是冷戾至極。她的眼色裏,沒有一丁點看得起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