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悔不當初
悔不當初
淩晨時分,實在是睡不着,還莫名地心慌。我撥通了虹姐的電話。
“丁老師,你好。”接電話的人是個大男孩,聽聲音,他應該是虹姐的兒子。
聽他在電話那頭主動喊我丁老師,想必是他媽媽手機通訊錄給我的備注就是這個吧,畢竟虹姐第一次給我打電話時,是以孩子家長的身份邀請我去她家裏給孩子試講。
那次她用的是她的私人手機號,和她店裏的招聘廣告的電話號碼并不相同。所以我才糊裏糊塗就去了她家。
“你好,聽人說你媽媽出車禍住院了是嗎?”我努力保持平靜,輕聲問道。
“是的,媽媽現在還在重症監護室裏。”這個大孩子語氣裏全是對媽媽的心疼和擔憂。
我心頭一沉,想到師父跟我說的話,他說虹姐大限将至……
我開始害怕,開始後悔,想着之前如果直接答應師父就好了,說不定虹姐就能躲過此劫。
我努力平複情緒,對電話那頭此時一定無助又恐慌的大男孩安撫道:“別擔心,你媽媽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嗯,謝謝丁老師。”大男孩在電話那頭回道,聲音裏帶着疲倦和痛苦。
“你爸爸呢?他在醫院嗎?”我輕松關心道。
“爸爸交完了錢就走了,他老婆快生小孩了,他得回去照顧他老婆。”大男孩低聲回道。
聽到這裏,心裏莫名一陣心酸。
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這個孩子,只能笨拙地詢問道:“你吃晚飯了嗎?一個人在醫院害怕嗎?”
“我不害怕,我不餓。我現在就守在重症監護室外,等着媽媽醒過來。”大男孩說着,聲音聽起來有些許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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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能聽出來,他在極力保持着情緒穩定,他不希望我聽出他此時的脆弱無助。
此時此刻,我紅着眼眶,心裏懊悔不已。只想着,如果我當時答應了師父,去幫忙給虹姐做一個衣冠冢,她也許就不會出車禍。
大男孩他也只是一個孩子啊,和我的孩子一樣,缺少父愛,卻在努力樂觀地活着。
我甚至想起來,那天我在醫院暈倒,找人幫忙打開我的手機,聯系到了虹姐,是虹姐不計前嫌,來到醫院,把我和孩子安頓妥當。
再想想我,我為她做過什麽呢……
我拿着電話,一時不知道該對孩子說什麽。而電話那頭的大男孩也是沉默着。
“丁老師,你說,這世上真的有鬼嗎?”忽然,這個大男孩說話了。
“有吧。網絡上不是有段很火的話嗎?每一個鬼魂都是別人朝思暮想卻見不到的人。”我黯然回道。
“我一直在看你寫的那個文章,我感覺很真實。我想問你,你真的見過鬼嗎?”大男孩輕聲追問道。
“見過。”我輕聲回道。我不知道自己這樣的回答,會徹底颠覆一個大男孩的世界觀。
“那……你當時害怕嗎?”他好奇地追問道。
“害怕。”我淡淡地回道,想着就這樣和這個大男孩閑聊一陣也好,轉移他的注意力,隔着空間陪着他,不讓他一個人在醫院裏陷入恐慌和無助當中。
“不知道外婆的鬼魂在哪裏,她如果能出現在我面前,我一定不會害怕,我好想再看看我的外婆。”大男孩喃喃自語道。
“老人家可能轉世投胎了,又或者去了極樂世界。”我毫無依據地猜測道。
“外婆應該沒有離開我們,只是我看不見她罷了。我經常夢見我的外婆,夢見她在老家村口的大樹樹蔭底下坐着,手裏搖着這蒲扇,像是在等人。”大男孩繪聲繪色描述道。
“你外婆是夏天去世的嗎?”
“是的,她去世的那天,天氣格外熱,那時候我在城裏上初中,媽媽在店裏忙生意。她一個人在鄉下中了一畝地的西瓜,等着我放假回去吃她種的瓜果。”大男孩溫聲回憶道。
“你的外婆一定很疼你吧……我都沒有見過自己的外婆,我媽媽是孤兒。”夜深人靜,我小聲對着電話那頭的大男孩說道。
“嗯,外婆知道我愛吃西瓜,每年開春以後,她就會離開我們城裏的家,去農村老家種瓜點豆,她說她喜歡那樣的生活,到了冬天,她才願意回城裏和我們一起生活。”大男孩回憶起往事,聲音裏夾雜着淡淡的憂傷。
其實我想問他外婆是如何去世的,但又怕勾起他傷心的往事……
“那裏是她的故鄉,每個人都眷戀着自己的鄉土,那魂牽夢繞的地方。”我輕聲回道。
“是麽?可是如果她眷戀的鄉土要了她的命呢?”大男孩陰聲說道,“村裏的目擊者說,那天清晨下着暴雨,外婆擔心大水會把地裏熟透的西瓜泡爛,她冒雨在地裏搶收西瓜……”
說到此處時,這個大男孩的聲音開始發抖。
他告訴我,他的外婆是被西瓜地旁邊山坡上突發的泥石流吞沒的……
等到村民們來幫忙從泥土裏刨出她的外婆時,外婆已經咽氣了,村民們把外婆送到醫院搶救,也無濟于事。
大男孩悲涼地問我:“外婆一生熱愛着那片土地,為什麽那片土地卻要了她的性命?我再也不想回到那個地方了,是那裏的泥土帶走了我的外婆。”
“我聽說過,在自然災害裏走掉的人都是菩薩轉世來渡劫的。”我對大男孩勸慰道。
“丁老師,你相信這些民間流傳的鬼神論嗎?學校老師說這些都是封建迷信,是文化糟粕。你是怎麽看待這類事情的?”大男孩嚴肅地問道。
我沉思了片刻後,對他回道:“一個自由的民族,不應該給人的思想強行加上枷鎖,世間哪有絕對的對錯,宇宙的奧秘是無窮的……”
“老師好像回答了我的問題,又好像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不過我喜歡老師說話的方式。”大男孩在電話那頭輕聲回道。
我暗自慶幸他并沒有非要問出個所以然來。在我眼裏他就是個孩子,我希望他的世界裏,天地和世界以及他的思想都是廣闊而自由的。
“丁老師,謝謝你願意陪我聊天,已經很晚了,你早點休息吧。”孩子懂事地對我說道。
其實我想告訴他,我可以一直陪他聊下去,直到他等到他的媽媽醒過來。
“好的。有什麽事随時打我電話。”
“你的電話號碼多少,我用自己的手機存一下你的電話號碼,我媽媽的手機有密碼,我打不開,只是能替她接電話。”
我把自己的電話號碼告訴給了他。
我以為馬上就能結束通話了,可這個大男孩忽然在問我:“丁老師,你知道我媽媽的師父是什麽人嗎?我剛才接到了備注是師父的人打給我媽媽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