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澀澤龍彥撣了撣衣袖上的灰塵,如同撣去一只蝼蟻那般,漠然走入骸塞。

和羅生門交了一次手,雖說對方能夠征服離體的異能力重新為自己所用,他還是覺得那頭黑獸和那個少年不值一提。

不是他所追求的完美強大獨一無二的異能。

他有些不滿,在來之前費奧多爾應了他許多事,其中就有異能力相關。但他靜候半晚,并沒有在橫濱發現什麽值得看重的對手或收藏品。

總之很無趣。

嘛……反正即便沒有費奧多爾承諾的“驚喜”,罪與罰和人間失格本身就是極為不錯的異能,作為收藏品或者是成就之一也極為不錯。

他把龍彥之間展示給他們看,又何嘗不是想把他們永遠留下呢?

“你的異能力呢?”

遠遠的,他聽見費奧多爾的聲音,語句不是很清楚,上挑的尾音像是在問誰什麽問題。

只是當他走近些,卻只看見了費奧多爾一人,白衣在地板上反射出一片白。仔細看,澀澤龍彥才發現那白色蜿蜿蜒蜒,拖了很長一段距離,而且末端一小截細長白色搖搖晃晃,歡快得不行。

那是一條非常龐大的蛇,他周游世界見過無數奇珍異寶,也沒見過如此巨大的白化蟒蛇。

他沉默一瞬,漠然的臉龐上浮現一絲疑惑:

“哪兒來的蛇?”

他問出口,那條雪白巨蛇動了動,與身子相比起來十分小巧的頭顱擡起一些,往他的方向瞅了一眼。眼睛是冰藍色的,很寒冷的顏色,因此投過來的眼神也有些寒冷。

澀澤龍彥注視了幾秒,微微皺眉,又覺得自己的感覺是錯誤的——這分明只是一條普通的大蛇而已、怎麽會有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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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養的寵物?”

費奧多爾也轉過身,紫紅色的狹長眼眸中有些許戲谑:“不,小白算是我的一個朋友。”

聽見朋友二字,澀澤龍彥有一點驚訝。他又一次打量起那條白化的巨蛇,仍舊覺得它除了有些壯有些胖以外,沒什麽特殊。

“嘶嘶嘶!”

白色的蛇在地面上游起來,攀着費奧多爾的身體爬上肩膀,很容易就把這個瘦弱的年輕人壓得彎了腰,扶着桌子才勉強站穩。

“小白雖然蠢笨了些,卻是唯一一條具備異能力的蛇。”被罵了蠢笨,蛇蛇看着也不惱怒,就是纏着費奧多爾的身體略微收緊,默默壓迫某人肺部的空氣,弄得費奧多爾喘了幾下,“澀澤君,可別小看它。”

“哦?什麽異能?”

費奧多爾微微一笑:

“一種很能吃的異能。”

“你可別亂吃東西。”西宮月昳撫過白蛇的鱗片,“太胖了,怎麽會長得那麽大。”

蛇蛇,或者說蛇蛇的異能力,搖頭晃腦,假裝聽不見要它少吃一點的話。

減肥是不可能減肥的,吃下去的東西就是它的,生活已經那麽苦了,多吃一點才是王道。

西宮月昳感覺這條笨蛇在裝傻,但是找不到證據。

“太宰君,你別碰它。”

“噢……”偷偷摸摸想觸碰一下白蛇的太宰治收回手,“月月,我們該走了。”

“我想把它也帶走。還有……它的本體。”

“可是……”

看着西宮月昳認真的眼神,太宰治說不出太嚴厲的拒絕。他不知道這條大白蛇是月月什麽時候勾搭過的,也許是西宮鶴影留下來的蛇,讓月月想起了什麽,于是想伸手把回憶抓住。

問題是這條回憶有七八米長。

真的,很長。

別說一只手了,兩只手圈一起都不一定能夠把這條大白蛇圈住。他前些日子見過白蛇的本體,現在這條蛇明顯又長大了幾分,就算把他生吞了都不成問題。而且它畢竟和費奧多爾親近,不是很安全。

猶豫間,白蛇昂起它的腦袋,往骸塞的方向看了眼。

西宮月昳發現了。

于是嘆氣。

他和這條單純的蛇對視,看着對方幹淨的眼瞳,因為不思考太複雜的東西,所以永遠清澈無憂。他自己的瞳色和蛇瞳有些接近,只是無論如何,他都做不到這種一望見底的透明。

“別走,好不好。”西宮月昳近乎懇求地說,“我知道你們現在都自由了,我很高興生命在我眼前誕生,也很後悔過去,也許因為我,使你們做了許多違背本性的事。”

蛇蛇的小尾巴尖勾搭上他的手指,在他掌心磨蹭,仿佛在說:

沒有你,就沒有我們。

既然連生命都沒有,又談什麽違背本性。

西宮月昳彎了彎眼睛。

“我還能再見到你們嗎?”

太宰治一直聽着。他有許多話沒有聽懂,也發覺自己一點也不了解西宮月昳的過去。他沒有插話,因為他發現此時西宮月昳那總是溫柔缱绻的眉眼透着令人揪心的悲傷,即便它們很努力地做出微笑的模樣,可他還是覺得月月一定、一定難過極了。

“能不能,能不能不要離開我。”

看着那樣的眼神,聽着那樣的聲音,再冷血的動物都會為之動容幾秒。

蛇無法開口,晃來晃去的尾巴尖和清澈的眼瞳終究無法表達太多的意思,失去了意識鏈接,他們就成為了真正不同的個體。

蛇蛇感覺自己已經出生了很久,又感覺自己方才新生,反正它本來就是懵懵懂懂地活着,搞不清那些東西也不要緊。它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管從前還是現在,亦或是未來,它都很喜歡眼前這個人類。

西宮月昳難過,它也就跟着難過。

蛇蛇想起那幾個人和它做的約定,又看着眼前分外悲傷的西宮月昳。

它終于還是挪動身子,将尾巴抽出,頭顱蹭到西宮月昳面前,往他臉頰上蹭了蹭。

然後。

主動撞上了太宰治。

太宰治驚了一驚,但沒等他反應過來,自己的異能力就已然将白蛇消除掉。細碎的光點在空氣中散開,想來它已經回到了自己本體那裏去。

他馬上看像西宮月昳——這可不是他主動的。

西宮月昳低垂着腦袋,發絲往前飄了一部分,臉色看不太分明,似乎仍舊很難過。太宰治心裏略有不爽,心想月月這幾天已經很消極了,那條白蛇的行為明顯就是讓他更加消沉,如果真的很喜歡月月,就不應該在這時候刺激他。

下一秒,西宮月昳猝然站起身,雙手交叉,胳膊拉直,伸了個懶腰舒展筋骨。

“呼……太宰君,走吧。”

“你還好嗎?”

“嗯?”西宮月昳側過頭看他,神色如常,“有什麽不好的?”

太宰治:“……”剛剛那麽難過可不像是假的。

“如果你說的是剛才,那只是我演的苦肉計啦,很逼真是嗎?連你都信了。”他擺擺手,“蛇蛇還是太好騙了,我剛剛從它那裏獲得了很多重要情報。”

比如他的馬甲們确實已經生出了自己的意識,成為了獨立的個體,又比如某些人大概聯合起來想要做什麽事,連蠢笨的蛇蛇都要瞞着他。這兩個信息知道後,西宮月昳心底那份惶惑少了很多——系統應該還偷偷摸摸地存在于某個地方吧。

如果他找到了它,那麽……

他對着漆黑的夜空露出一個漂亮的微笑。

他要把系統做成叉燒,把蛇蛇叉出去晾成蛇幹,然後擺在某兩人的墳頭前面,每周都去鞭屍數次。

太宰治看着西宮月昳臉上漂亮但莫名可怖的微笑,總覺得他的精神狀态更加危險了:瞧瞧,這都已經站在發瘋的邊緣了。

太宰治還是不太會做安慰的事,于是只好湊過去,簡單地抱了抱,然後分開,繼續拉着西宮月昳走安全的路徑離開橫濱。

“果然沒錯,澀澤君的異能力果真強大到可以獨立存在。”

不知何時,費奧多爾雪白的衣擺上沾了一點鮮紅,空氣裏充斥着甜膩又惡心的血腥氣。原先光潔的地板上有一道慘烈的拖痕,很難想象費奧多爾這樣病氣十足又文弱的人會做這種暴力的事。

但他确實做了。

他将淬了毒的刀子壓進對方的後腰,又仔仔細細地轉了半個圈,刀子拔出來的時候鮮血破開厚重的衣物噴湧而出,灑在地面上。費奧多爾等待對方失去意識瀕死,又有些吃力地将澀澤龍彥拖到了門外,一個早就準備好的地方。

期間他一直盯着龍彥之間和充斥城市的白霧,發現即使澀澤龍彥死去,那些也沒有消失。

想到他獲取的情報,他又等了數分鐘。

果然,在他擦拭刀鋒上的鮮血時,有人推開龍彥之間的門,走了進來。

“我怎麽會在這兒?”

費奧多爾看着茫然的“澀澤龍彥”,真切地露出微笑:“澀澤君,你忘了嗎?今天你要殺死全橫濱的異能力者。”

在澀澤龍彥徹底死亡的剎那,他自身的異能力将自己剝離,于是新的“澀澤龍彥”誕生了。

“澀澤龍彥”保持了澀澤的性格,也繼承了那些記憶,他向來只相信自己的大腦,只是不論他怎樣想,都覺得自己的記憶斷了一層,根本不明白自己為何出現在這夜色裏。

地上的血跡還未幹涸,甚至有種殘留的溫熱,他覺得熟悉,卻想不通自己是什麽時候殺了誰。

費奧多爾的笑容更甚,他迎過去,語氣有些擔憂:“怎麽了?今天的事,我們不是約定好的麽?”

他故意引着“澀澤龍彥”往外,走向他丢棄屍體的地方。

“也許看看這個,你會想起什麽。”

“澀澤龍彥”皺着眉,疑惑中被費奧多爾引着走了幾步,卻忽得聽見一道非常突兀的聲響。

咔嚓咔嚓。嘎吱嘎吱。

很堅硬,很艱難的碰撞聲。

就在他的龍彥之間裏。

他也不管費奧多爾說了什麽,徑直往聲音來源處走去,沒關注費奧多爾僵硬了瞬間,似乎這聲音也在他意料之外。

——他記得他告誡過小白了。

“澀澤龍彥”沒走多遠,這本就是他的空間,自然對每一個角落都很熟悉。于是他很快看見在異能力寶石收藏架的角落,有一團龐大的白色。

它有着光滑的泛着珠光流彩的鱗片,在燈光下如此動人,竟是比珍貴的玉石還要美麗。大半的身體盤在一起,只有頭顱努力昂起,下颌的骨散開,血盆大口中能看清粉色的口腔與尖而密的牙。

而且,那些可怕的牙齒,正和他寶貴的收藏品進行鬥争。

蛇的牙從來不是用來嚼碎東西的,只是用來輔助吞咽。所以白蛇很努力地用自己尖銳的牙齒與靈活的下颌,把那些異能力寶石送進食道,一顆太小,而且吃起來速度不夠快,于是它伸長脖子,一次咬了三顆在口腔裏。

寶石與牙齒碰撞,寶石與寶石碰撞。

咔嚓咔嚓。

“澀澤龍彥”的臉色驟然變得很難看,費奧多爾也沒好到哪去。

白色的大蛇完全不理會他們。它才不管這兩個人看着它進食的人。

今夜它真的很難過,而且它很久沒有好好吃飯了。

所以它現在非常、非常想多吃一點。

多吃億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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