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昏沉的鈍痛,以及令人不爽的搖晃感。
大腦裏好像失去了平衡,眩暈,想吐,一點也不穩定的、忽低忽高的感覺充斥了思維。
費奧多爾睜開眼睛,很慢才接受了自己在陌生的地方醒來,這一事實。
西宮鶴影絕對不止是打了一個手刀。手刀這玩意把人打昏迷也就是影視作品裏比較常見,他摸了摸自己的頸側,找到了一個細微的紅點,不知道什麽藥劑曾經從裏面注射進去。
從現在的身體狀況來看。
短期的致命毒性應該不存在。
某人顯然很貼心地給他換了衣服,還蓋了被子。費奧多爾一點溫情的感覺都沒有,他掀開被子,踉踉跄跄地走下床,去拉開房間的窗簾。
他想看一下,窗外是什麽。
然後。
他看見了藍色,白色,波瀾起伏的。
——大海。
那種惡心的晃蕩感并不只是藥物的因素,他确實在一艘船上,在陌生的大海上。
西宮鶴影這家夥到底在想啥啊。
空空蕩蕩,沒有人看守,他撿了邊上疊整齊的,幹幹淨淨被洗過的衣服,穿上。
懷揣着不太理解的心情,他推開門,開始探索這個陌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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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得來說是一艘不大不小的船,看起來是私人的,設施應有盡有,甚至有個泳池。看起來很适合奢靡無度的富家子弟拉一群狐朋狗友,在寬廣的大海上搞一點不能播出的party。
救生圈,備用的逃生船,也都應有盡有。雖然一個人劃回去對他來說是個挑戰,但離開并不是什麽難事。
費奧多爾晃了很大一圈,确保那人能知道他醒了。
可并沒有人理他。
于是他在甲板上猶豫幾秒,還是走了回去,往那個,唯一有聲音的房間走去。
——廚房。
手放在門把上,旋轉,推開。
“你醒啦?”
罪魁禍首站在那裏,右手握着刀,左手手指屈起,壓在一塊土豆上。在輕微搖晃的船只中,慢悠悠地做着不甚精致的晚飯。
“大郎,該吃藥了。”
“……”費奧多爾垂下視線看了一眼被遞到面前的餐盤,擡眸,“你用中文做什麽?”
“玩一下而已。”
名義上已經死掉的人,也就是西宮鶴影,站在他面前,收回餐盤,笑眯眯地戳了片切好的番茄,蘸上白糖。
他咀嚼着番茄片,聲音含糊:“以前去那邊旅游時看到的有趣作品片段,很适合我們現在這個情況,所以随口開個玩笑。”
“別那麽緊張嘛。”他把番茄咽下去,繼續處理剩下的土豆,“我的計劃還沒有殺了你這個選項。暫時,沒有。”
“不介意的話,等會可以嘗嘗我的手藝。”
西宮鶴影哼着不成調的曲子,把切好的土豆下鍋,和炖煮一段時間的雞肉混在一起,又抓了點調料。
他圍了條圍裙,繩子繞過腰微微收緊,挽起的袖子下露出一截白皙而不失肌肉線條的手臂。眼神看起來特別認真,是那種拍下來分分鐘可以上電視美食綜藝的程度。
費奧多爾看了看,真就站在那裏,像是等待投喂。
在搞不清西宮鶴影的意圖前,他不能輕舉妄動。
【中火炖煮20分鐘,出鍋前別忘了撒上香蔥。】
‘去掉,我不喜歡蔥。’
【怎麽能這樣!】
——看起來一本正經裝模作樣的人,其實只是在和系統吵架而已。
他一邊做飯一邊看系統提供的菜譜,又各種随意發揮,把菜譜改得系統都不認識了。
【你叫我查菜譜到底是為了什麽嘛!】
“我睡了多久?”
“兩天。”他回答費奧多爾的話,然後回答系統的。
’合理改編而已,嚴格按照菜譜怎麽能保證做出來的東西合胃口?‘
【壞!】
系統生氣了。
“骸塞發生了什麽?”
“爆炸,足以再次炸出一個大坑的異能爆炸。”鍋裏的東西冒着氣泡,西宮鶴影的聲音輕飄而冷淡,“澀澤龍彥所有的異能混合在一起,互相沖突後産生的毀滅。”
“小白呢?”
“和那條異能之龍同歸于盡了。”
咔嚓。
刀光閃過。
費奧多爾拿起刀,切斷了菠菜葉的根。
“不用切得太碎,随便弄弄就行。費佳,你吃辣嗎?”
得到了否定的回答,西宮鶴影沒放辣椒。
【你看起來像個反派了。】
‘你不和我生氣了?’
【氣,氣死我了!】系統揣手手,【總是和這種高危人物玩在一起,太危險了。殺掉澀澤龍彥至少掉了幾千的能量值,絕對不能對費奧多爾下手了!】
西宮鶴影不可置否。
兩個人不需要準備太多吃的,他煮了點面,把炖好的土豆雞塊澆在上面,又放了白灼的菠菜。
除此之外就只有糖腌番茄。
“這艘船上的物資足夠生活一個月,不會有任何人發現這裏,作為度假來說非常不錯。”
費奧多爾坐在他對面,卷起面條,沒有馬上吃。
他看起來每時每刻都在思索計策。
西宮鶴影是真的很想補充熱量和糖分,也不管對面在想什麽,他自顧自地把那一盤糖腌番茄都端走了。
“我一個人住太無聊了,所以,費佳,這段時間就委屈你和我住一起啦。”
“你只是擔心我把你的事情告訴西宮月昳吧。”
“算是。但你的信用在他那裏已經降到零了,你這個陰謀家說的話真的會有人相信嗎?”西宮鶴影眨了一下眼睛,“我的死亡可是實打實的。”
下一秒。
他端着碗,快速後仰,在陶瓷碎裂的聲音裏躲過了堪堪劃過臉龐的尖銳碎片。又因為抵着頸側的鋒利金屬而停止動作。
不過,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他像是完全沒感受到鋒利的刀片一樣,直起腰,任由那玩意擦着頸動脈劃過。
“你大可以直接下手。”西宮鶴影抱着碗,“那樣這個房間會變得很難看。而且……”
“今天你殺了我,明天我仍舊會站在你面前。”
【不不不,根據推算,你再制造20個這樣的馬甲,就會因為缺乏能量當場被抹殺。】
‘騙騙費佳而已,別那麽認真。’
果然,這位俄羅斯人捏着刀片,湊近過來,那雙疲憊而警惕的紫紅眼眸死死地盯住西宮鶴影脖頸上的傷口。
幾秒過去了。
他仍沒有看見這個傷口有任何愈合的痕跡。
可是西宮鶴影太自信了。
死而複生什麽的。
這種事情已經發生過一次,他不能确定這種事情是否會發生無數次。他知道日本這邊有一位極其稀有的治療系異能擁有者,其能力就是将重傷瀕死的人恢複原樣,可以無限治療,堪稱神技。
“即使你會複活。”他的手依然很穩,刀片沾着血,“死亡的痛苦,是真實存在的吧。”
“确實。但你可以試試我的意志力。面要涼了,至少讓我把面吃完。”
【啊,他放下刀了。】系統糾結成麻花,躺平在能量條上,【要不還是把他剁了吧。比起你遭遇危險和痛苦,能量條銳減完全不是什麽問題。】
吃面。
收拾餐桌。
“衣服都沾血了,我得回去洗個澡。這裏除了沒網絡,打發時間的東西很多,費佳你可以随便逛逛。”
在他走出門的剎那,他聽見費奧多爾問。
“我很好奇,你這段時間的變化從何而來。”
“這個啊……說來話長。”西宮鶴影的聲音飄遠去,“反正我不打算告訴你。”
站在浴室裏,他仔細看了一下傷口。
很淺,因為血管密集才流出了大量鮮血。不處理等着自然恢複就行。
鏡子原原本本地照出現在這具軀體的模樣,和西宮月昳有七成像的臉,湛藍的眼珠在浴室蒙蒙的水霧下顯得更加柔和。殷紅血跡蜿蜒而下,被水流稀釋,淡紅的液體低落在白色瓷磚。
洗澡的時候最适合放空,因為費奧多爾方才的提問,他的思緒發散開去。
那是,不久之前的事。
“早早早。”他有氣無力地擡起頭,腦袋飛快墜落下去,壓在胳膊上,“早上好……”
推門進來的中原中也怔了怔:“沒休息嗎?”
“哪有時間睡啊。”西宮鶴影半死不活地趴着,“早知道當首領那麽累人,我就不會提出這件事,承諾一時爽,事後火葬場。”
這三天只睡了六小時,這樣下去會撐不住的。
“這破首領要當一個月……一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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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你自己招惹的。”中原中也把飯盒放在桌上,“還有一件事,現在是傍晚,不是早晨,你熬昏頭了。”
“這裏又不開窗……一天到晚黑布隆冬的,誰知道是傍晚還是早晨?”
中原中也看着西宮鶴影用一種近乎刻板的動作拆開飯盒,用筷子戳起雞蛋卷塞進口中,咀嚼,咽下。然後仿若行屍走肉般開口:“中也,我要睡三個小時。”
說完,他就直接倒在了辦公桌上。
中原中也無語凝噎。
他凝視片刻,撿起桌上堆積的文件,卻發現這些都已經處理完成。
不僅是完美地處理了絕大部分的事物,而且是模仿首領宰的風格,去處理。作為初次接手這種工作的“普通人”,完成這樣的事務簡直是天方夜譚,是披着魔術外衣的奇跡。
但這世界上總是有天才的。
真正令中原中也震驚的,是這人居然完全不抗拒。
沒有對Mafia的內核表現出任何的厭惡和恐懼。要知道,就連他,有時候也不喜歡首領宰那人處理事情的手段。
可是西宮鶴影能做。
他輕輕文件放下,同樣一片藍的眼珠裏浮現些許微妙的神色。
這家夥。
不會是想追求首領宰吧——
要不然為什麽無故付出那麽多——
輕微的水聲。
剛剛躺進浴缸的人支起上半身,水波順勢蕩開。
“……費奧多爾?”水珠吧嗒吧嗒掉下去,西宮鶴影露出有點困擾的神色,“在別人洗澡的時候進來,是不是有點不太禮貌?拜托,我什麽都沒穿诶。”
費奧多爾的眼神倒是沒亂瞥,直直地落在西宮鶴影上半身,被水浸透,有點看不分明。頸側的劃傷已經流不出什麽血,因為人體自我的免疫系統,傷口附近開始發紅發腫,變成白皙皮膚間無比明顯的痕跡。
他走過去,丢了一條浴巾泡進水裏,然後才低頭。
“你不是西宮鶴影。”他像是丢下判決一樣丢下這句話。
為人熟知的魔術師暗地裏幹了那麽多年的情報,出入不知道多少危機場合,身上早就留下了各式各樣的痕跡,絕不可能像眼前這樣一樣……
擁有一副,可以用“嶄新”形容的軀體。
“怎麽會?”西宮鶴影悶悶地笑起來,連帶着水面震顫,“別說的好像你很了解我身體一樣,我們好像沒有那麽熟。”
“兩年前,我的手下往你這裏開過槍。”
“诶?你做的?”他看起來真的有些驚訝,“無論如何對一個人的腎開槍,都太不禮貌了。”
費奧多爾沒吭聲。
他讓手下瞄準的當然是心髒。
他和他距離那麽近,擡手就能用他的異能力殺掉眼前的人。空氣裏只有潮濕的、水波來回碰撞的聲音。
躺在浴缸裏的人擡起濕漉漉的手,壓在浴缸邊緣,揚起的臉龐精致到無話可說,黏在額角的碎發和眼尾彎起的弧度也無法讓人懷疑。
那種單純的疑惑。
“我不是西宮鶴影,那我是誰?”
“費佳,你能回答這個問題嗎?”
水沾濕了費奧多爾的衣領,他被狠狠地往下拉。
“回答不出來的話,就算你性騷擾哦。”
系統:【不管能不能回答,推門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騷擾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