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誓死不受佛渡化

誓死不受佛渡化

滿殿的神仙,聽到了如來的聲音後皆是暗喜不已,陳玄貞也不例外。因為她等的,就是這出。可唯獨有一人,朝那洪亮的聲音來源處,揚起了一聲嘶喊得震動九霄雲殿的凄厲怒吼:“如來!”

這道厲聲落罷,整個九霄雲殿,除了玉帝還在金鑲玉的寶座上穩穩端坐以外。其餘的神仙,包括楊戬在內的全都收起了手中兵器。掀拂衣袍,朝那天際流雲佛光處跪拜了下去,連頭也不敢擡起。

唯有孫悟空冷笑一聲,仰首迎着那萬丈佛光處怒沖了上去。被壓制在五指山所受一千年凄苦的債,他要如來償還!心,已經被恨意掩蓋。哪裏還記得,曾經的自己。根本不敵,這西天至尊的佛。

陳玄貞也為孫悟空這失了理智的仇恨模樣,暗道了一聲不好,急忙俯下在他耳畔大喊:“孫猴子,孫猴子,你快點冷靜下來,快點冷靜下來!你非如來的對手,難道還想再被關上一千……”

只可惜,陳玄貞的話沒說完。便感覺到了一陣類似梵音咒語之類的氣流,朝她迎面撲來。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渾身如抽筋剝骨般的疼,并按耐不住的破喉慘叫了一聲。

在這随後的瞬間,陳玄貞發現自己,似乎死了!不然,她為何能看見孫悟空背負着自己,朝那佛光混沌處頭也不回的飛去。而還有一個自己,卻傻傻的愣在了半空的原地?身體,還近乎透明了?

然而,還沒等弄個清楚。陳玄貞就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吸了進去。

等落地後睜開了雙眼,視野裏,是一片無疆的碧綠色草原,風景極致的美。

青青嫩草上滿綴着晨露,顆顆圓潤抖動着折射出了晶瑩的七彩芒色。天地間,也只聞陣陣微風而過的聲音。仰首遙望,團團形狀各異的雲朵悠悠閑閑的飄蕩在九天之上,寧靜得讓人很想睡過去。

不過陳玄貞很快便穩住了,被眼前景象迷幻得混混欲睡的神智。

朝四圍輕輕的冷笑了一聲後,揚聲喊道:“如來,我知道你在,出來吧。”

聲落之際,前方忽然煙波浩淼起來。等煙霧散去後,陳玄貞看到了一人模糊的身影,也并沒有任何的驚訝與恐懼。只不過這人的身上,散發出一陣淡淡的檀香,竟讓她感覺到了一股莫名的熟悉。

搖了搖頭的再次穩住了心神,她視野的前方,出現了一個穿着純白錦袍,端坐在蓮花寶座上的男人。要說年邁,完全不像。要說年輕,又與一身淡然的氣質,也完全的不符合。雙眸清澈如水,五官實在難以描繪的在複雜變化着。一會是孫悟空的模樣,一會是豬剛鬣的模樣,快到讓人眼花缭亂。

最末了,卻是定格為完美到幾乎讓人記不住的地步。唯有眼底的笑,讓人怔神。

初看時仿佛神聖不可侵犯,再看卻似能侵入人的心底。看着這道笑,也想跟着一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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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陳玄貞為這道笑,微微的怔了神時。卻聽男子,在那處也着看她的輕喚了一聲:“金蟬。”

這道聲,讓陳玄貞驚醒過來的同時。忽然覺得很有親切之感,傻傻本能的回應了一聲:“嗯。”

等醒悟過來自己竟然回應了如來後,陳玄貞大退後了幾步拉開了距離,深呼吸了一口氣的穩住了心神。末了這才笑起,朝蓮花寶座上的人悠悠開口:“你就是如來嗎,跟我想像的很有不同。”

蓮花寶座上的如來,含笑不語。不多時,也回應了淡笑:“在你心中,為師是何種的模樣?”

陳玄貞也盡量鎮定下來的笑道:“大眼睛大嘴巴大耳朵,滿頭的疙瘩。自認慈悲,卻很殘忍。”

如來也再度笑起,望了望她的随意回道:“五官模樣,乃世人給予的念想,為師本也是凡人渡劫而來。縱然已超脫出列,卻也還是凡子的模樣。世間表像,皆是雲煙。佛本無相,任由幻想。為師經歷了萬千劫數,堪破凡塵才修煉得道。仁慈與殘忍,也不過是一種表像。勉強了,便無謂是佛。”

初聽這句,陳玄貞還不太能理解。但随後想了想,卻瞬間明白了如來話裏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佛,也可以惡制惡,沒有既定的規則與約束?勉強太過,便是失敗的佛?”

如來點了點頭:“金蟬的悟性,讓為師欣慰。一些得道者,多數将己圈定在了範疇內。實則惡到極中也會有善,善到極致也會是惡。在大善中行小惡即是為魔障,在大惡中若升善念便是為悟。”

陳玄貞對如來這番話裏的道理,雖也覺略有贊同,但轉而卻厲聲諷道:“一味縱容的善也是惡行的表現,那麽如來只顧着仙界的趨勢。将孫悟空壓在了五指山下千年,可否有覺得太過勉強了?”

如來再度輕聲嘆息:“金蟬果然還在糾結當年與為師争執的這個問題。分明經由了數度輪回,什麽都不記得忘了。卻還是會本能的提及這個讓你舍棄了為師,遁入了紅塵再度輪回煉洗的根源。”

陳玄貞為如來所說的這句,大感愕然。她怎麽也沒想到過,如來的弟子金蟬。會是因為在處理孫悟空的事件上,與他産生了分歧,這才被打入了輪回。哦不,更像是金蟬子自己棄師遁入了輪回。

思及此處,陳玄貞難免覺得起源糾結。卻也醒悟到這根本是不屬于她的糾結,又與她何幹。

是以,微微笑起的撩了撩耳邊的碎發。卻見如來至蓮花寶座上走下,并朝她擡起了一只手來。

或許是見她退後避開,這才緩緩垂下後笑道:“若金蟬認為為師待那猢狲因忌諱仙界而做錯了,那為師便自認錯了又如何。這廂,金蟬可願回歸佛道。繼續在為師座下,共尋那至真的佛理?”

陳玄貞懶得再浪費時間了,很直接的拒絕道:“你都自認錯了,非正道,他豈會再聽你唠叨。”

如來看了看自己曾經的弟子,再度失笑道:“還是一如既往的,不改喜歡質疑與辯駁的性情。”

後又似誘惑道:“仙佛道,乃永恒的長生不死。為師渡你歸來,是不想見你受這輪回之苦。”

見終于談起了這個,陳玄貞愈發鎮定的笑開:“仙佛固然永恒,可我不覺得輪回就是苦。而且你說仙佛早已看透超脫,我卻覺得你們心中已無念無愛,卻又故作仁慈的,以己之力在幹預他人的一生軌跡,難道這不是為一種勉強的表現?再者,我心無大志,忍受不了仙佛的清寡,只求你放過。”

如來聽聞此言,升起了股仿佛又回到了千年前,與金蟬為道辯解的時光,不禁也辯道:“有情有愛又如何,每一世輪回,便會将前世的情愛忘得一幹二淨。重複相忘的過程,既是空幻一場。”

陳玄貞也再度從容的踏步上前,厲聲的反駁:“就算是空幻一場,也好過仙佛的無情無愛。”

“情愛太多悲苦與執着,又怎堪比仙佛超脫出列的這般逍遙自在。”

見如來還是想說服自己歸入佛道,陳玄貞直視着他的雙眼狂妄冷笑:“你們仙佛自認為得道是堪破超脫的逍遙自在,我卻覺得你們不過是膽小懦弱罷了。無情無欲無愛的長久活着,與空物有什麽不同。那永恒不滅的隔岸觀火,又有什麽意義。你不是要渡我嗎,那你來回答我,讓我順服于道!”

如來仍舊繼續微笑:“金蟬還是這麽想?為師都不清楚究竟是從哪天起,你開始質疑我道的?”

陳玄貞又再仰首挺胸的上前了幾步,降低了音量的朝如來也再度笑了起來的回道:“金蟬子是金蟬子,他是你的弟子,我是我。你連這點都分不清楚,又何以為佛,何以配言已堪破渡我超脫?”

這聲過後,如來不再答話了,只是笑望着她反問:“是嗎? ”

陳玄貞本想回答的,卻被如來揮袖朝一處掃去。本是春燦爛的山谷,忽然轉變了模樣。

她與如來并肩,在隔岸觀火。視野裏,是一個大雪紛揚的寒夜。一個小小的女孩,獨坐長椅。

在那裏凍得瑟瑟發抖,卻笑着将糖果吃了一顆又一顆。直到有兩人朝她走來,這才止住了笑。

“阿貞,回家好不好,你媽媽扔下你不會再回來了。回家去,爺爺熬姜湯給你喝去去寒氣。”

孩子吃着糖果推開了老人拉她的手,搖了搖頭的應了聲:“爺爺,我媽媽,她會回來的。”

“那個賤貨,你還想着她幹什麽。她最好去死,不然,我怕忍不住去撕爛她那張臉!”

孩子的奶奶憤怒地上前,落下重重的把掌抽打着孩子的臉。一邊怒罵,一邊細數着那女人往日種種的壞。每每怒數一句,都要在孩子的身上落下一個巴掌。可是她的眼淚,最終還是不争的落下。

并将還将掙紮不休的孩子,拖着朝回家的路上走去。

孩子不願走,老人因此大怒,再度拉過孩子掙紮開的手拖行起。

街道上的薄薄積雪因孩子身體的拖滑,露出了一行行的青色街磚。

在這個過程裏,孩子反抗的狠狠咬上奶奶拖動她身體的手臂,僵直住不想往前踏一步。

“你這個小冤家喲,我是不是哪輩子造孽太多了,老天爺才會派來你們母女來折磨我?”

這句落罷,孩子的奶奶一把抓過孩子的身體,又是落下一頓狠狠的巴掌,一邊哭着一邊抽打。

孩子還在掙紮,依舊嘶喊:“我要等我媽媽回來,我媽媽不是賤人。你們都是壞人,都在罵我媽媽,我知道的。奶奶,我恨你,恨你,恨你!”孩子一連說了三句恨奶奶,本能的維護自己的媽媽。

只是當看到奶奶一步一步逼進的身體,她還是害怕地開始後退,不停地後退。

“你不回去的話,就凍死在這裏算了。”孩子奶奶怒聲吓唬,一把揪過孩子的頭發就要揚起巴掌刮下去。只是孩子已經搶先掄起了小小而無力的拳頭和腿腳,跟奶奶撕打了起來。

孩子看上去,是被吓到瘋狂了。本能的抓踢撕咬着,本能的大聲喊着:“媽媽,媽媽……”

“你媽媽那個不要臉的女人不要你了,你只不過是多餘的,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孩子奶奶掄起了巴掌在罵出這一番話之後,還是無力的垂下了。

她背過身子蹲在雪地裏,開始是哽咽的抽泣,慢慢的轉變至嚎啕大哭。

孩子聽到了奶奶的那句,驚慌失措的吼開:“騙人的,我媽媽會要我的。騙人的,她說過要帶我一起走的。奶奶是騙子,是騙子,騙子!”孩子開始朝周圍大聲的呼喊:“媽媽,你在哪兒,媽媽你在哪兒,阿貞會很乖的。媽媽,阿貞要跟你走。媽媽,你出來。不要再躲着了,阿貞好害怕……”

孩子一邊嘶聲喊叫,一邊開始在街道裏的四處翻找着。

她天真地認為,媽媽肯定是在某一個地方躲了起來。等找到以後,媽媽就會很開心地給她一個擁抱。會将她舉得很高很高,接下來便是親親她的嘴,一句句重複着:“阿貞是媽媽的小寶貝……”

孩子的爺爺,不言語地看着孩子焦急走動的身影,壓下喉頭湧上的苦澀走了過去:“阿貞,別再找了好不好,跟爺爺回去行嗎?”老人的言語很溫和,他怕再刺激到看上去已陷入瘋狂中的孩子。

“爺爺,看。媽媽給我買了糖,還給我買了新新的小棉襖。媽媽很疼我的,是不是?”

孩子這麽說着的同時,從棉襖的口袋裏掏出還沒吃完的大把糖果舉到了爺爺的眼前。

孩子的眼裏,有明晃的水波在蕩漾。下一刻,只怕會奔湧而出,或是更加嚴重的崩潰。

許是孩子只是想要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得到一句暖心的安撫罷了。

看到這樣的孩子,老人哽咽得說不出話來。一把将孩子狠狠抱起,一邊猛地點着頭。

孩子得到了這一舉的肯定之後,心終于落下。僵直的手臂也松軟得垂下,手中的糖果因此全跌落在了雪地上。但是,孩子卻忍回了眼淚,笑了。正待這時,飄雪的場景裏,又走來了另一個男人。

男人逃避似的,沒有看孩子的眼。但孩子卻看到了他,立即揚起了手臂:“爸爸,抱。”

聞聲,男人走進了孩子,彎下腰來,将她抱起的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爸爸,你說媽媽要我嗎?”

孩子軟軟趴在男人的肩頭,用一雙冰冷的小手拉開男人的衣領伸了進去。

“媽媽當然要我們阿貞了,因為我們阿貞是最乖最聰明的小孩。明天爸爸就帶你去找媽媽,所以別哭哦。”男人安撫的拍打着孩子後背,只是安撫了這句。便在夜色的街道,一路上沉默無語。

路很長,雪還是在飄落。孩子的爺爺撿起雪地裏的糖果跟了上來,将那些糖果在孩子笑笑的眼眸下塞回到了她身上的棉襖的口袋裏面。

“爺爺,吃糖。”孩子張開了嘴,等待着爺爺的動作。

老人跟着孩子會心一笑,留下了一顆糖果剝去糖紙放到孩子的嘴巴裏。最後還不忘,伸伸手替孩子将下巴合上。孩子滿意的笑了,吃着嘴裏的糖果。看着跟在爸爸身後的爺爺奶奶,笑得比糖果還要甜,還要美。只是孩子哪裏會想到,不過一夜而已。她期待的美夢,卻被血脈的至親們給打破……

至此,場景忽然又轉變了另一幕。陳玄貞還是與如來并肩而站,還是看着那個小小的孩子。

孩子的眼在陽光下微笑,緊拽着一個女人的衣角不松手。并瘋狂腳踢着,女人身邊的一個男人。

女人的臉繃得如拉滿的弓弦,揮開了她的手。孩子艱難的在雪地裏追趕了上去,擡手遞給了急走的女人一顆糖果,維持着甜笑的央求道:“糖很甜,要吃嗎?我會乖乖的,乖乖的聽話……”

女人狠心的掰開了孩子的手,繼續走,孩子又一次的跟了上去:“可以再抱我一下嗎?”

這次,女人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轉身。而是,拉着身邊的男人大步走開。

惟獨留下身後的孩子,揚起雙臂維持着一個擁抱的姿勢。

傻傻站在冷冷陌生的街,久久都沒能回過神來。

等醒悟過來後,孩子開始無聲的哭,不停的哭。哭到累了,孩子開始喊爸爸。

但喊了久久,爸爸也沒出現。最後的結果是,孩子想不起來回家的路。

她被兩個至親的人,遺棄了。從此,孩子不願再記起這一天,想要拼死去遺忘……

看到了這兒,陳玄貞已是渾身無力的。如同場景中的孩子一樣,軟軟得跪倒在地不起。

她是被如來提着,回到了春光燦漫的原野,還聽他淡然的勸慰響起:“世間輪回,血脈所系也不過如是,也能為己再覓輕松的抛棄。世人的愛,渺小且自私,會本能的愛自己更多一些。玄奘的那世輪回,為師讓你未啓蒙就入身了佛教,你卻不服。這廂體會到了,可道,這輪回是苦與不苦?”

陳玄貞深呼吸了一息的站起身來,仰首迎望如來,挺直了腰杆的咬牙回以冷笑:“不苦!”

“是嗎?可為師看來,你仿佛在承受着萬箭穿心的苦與怒。如若不苦,你眼中為何有淚?”

“是苦又如何?有怒又如何?我既然還能流得出眼淚來,便是心還未蒼涼的表現。如果佛是以斷絕了世人心中對溫情的執念來渡化,那我情願萬千輪回,都不受佛的眷顧!如來,我與你道不同不相為謀,所以我不服你!縱使身毀魂滅,也不受你渡化,最多不過是再變為一具白骨被黃土掩埋!”

寫這章哭成了傻x,你們以為這種事情我會随便瞎說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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