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誤服

誤服

收符騾車的時候被人坑了，高岩原本以為賣不出去，見左昭全要了，他喜出望外，拿出一包薄荷葉做添頭。

“左道長，再往前頭走就是辛集鎮，好多售賣這種薄荷葉的，用來泡茶味道非常好。”說着說着，高岩拿出水囊喝了一大口，臉上露出滿足的神情。

從左昭見到高岩，他就經常喝水，原來喝得是茶。

可是現在都是深秋了，哪來的薄荷葉？

“辛集鎮是西音閣的屬地，西音閣有不少醫修，這薄荷葉可能是他們研究出來的。”看出左昭的疑惑，高岩解釋道。

接過薄荷葉，左昭道謝。

看見高岩不停喝茶，左昭委婉提醒道：“薄荷祛風散熱，夏季用最好。如今天氣寒涼，要适量喝。”

一旁的心腹聽到左昭的話，如同遇到知音，連連附和。

“是啊，主子您這幾天每日都要喝三四升的薄荷茶，肺腑容易入寒啊。”

三四升？左昭驚訝。

雖然辟谷，水她還是喝的，但一天最多就喝個一升，天天喝四五升的茶水不難受麽？

一直默不作聲站在她身後的慕容默突然開口，問道：“高領隊以前愛喝茶水嗎？”

見了好幾面，高岩還是第一次聽見慕容默開口說話。

音色清朗，氣韻悠長，跟高岩想象軟趴趴的靡靡之音完全不同。

又想起人家天賦異禀，同為男人，高岩心裏還是有些羨慕的，收起輕視：“不愛喝，只喜歡喝這薄荷茶。”

和預想中的回答差不離，慕容默垂眸，面容隐在面紗後看不清神色。

日頭漸漸升高，左昭和高岩又客套了幾句，互相在玉牌上留下對方的消息，便各自去往不同方向。

左昭放出符騾車，村民們啧啧稱奇，有人大着膽子摸摸灰色的騾子，手感溫熱，仿佛真騾子。也有人摸了摸車轅，比真得車架還堅硬結實，衆人這才敢往上坐。

因為人少，只用了十架車，另外十張符左昭打算留着以後用。

有了符騾車，行進速度快了許多，剛過晌午就來到了辛集鎮。

辛集鎮大約三四萬人口，規模不大。鎮長是西音閣的築基修士，一個師爺是煉氣修士，在這樣偏僻的小地方算很有實力。

進鎮要交一文錢，修士免費。

一枚靈石等于一百文，對現在的左昭來說一點都不貴，她要出靈石讓大家都進去看看，但陳老和村民們舍不得，死活不去。

左昭只好讓他們就地休息，她和慕容默去。

官道上，通往辛集鎮的門大敞着，門旁站着穿皂服做差役打扮的青年。

中午這會兒沒什麽人，兩個差役一邊喝水一邊閑聊，左昭注意到他們喝完水之後臉上露出的神情和高岩莫名有點像。

看來薄荷茶在辛集鎮很受歡迎，一會兒她可以把薄荷葉賣掉。

到了近前，左昭拿出百花宗的玉牌，差役驗過，恭敬地請他們進鎮。

鎮上有專門做買賣的坊市，左昭逛了一圈，賣得都是凡人的物件，甚少有修真物品出售，不由得有些失望。

見她東尋西找，慕容默問：“你想要什麽？”

“法器。”左昭原先用過的鐵劍早就壞了，這幾日都是借着符施法，但符這種東西是消耗品，不是長久之計。

她已經築基，再用鐵劍這樣普通的兵器會阻礙施法，需要專門的法器。也嘗試過自己煉器，但和煉丹不同，光有火靈力遠遠不夠，還需要高溫鍛爐和精工匠人。

左昭也知道一件好法器可遇不可求，所以打算先找個能用的用着。

沒想到辛集鎮這樣有修士常駐和商隊來往的鎮子也沒有法器，不知道哪裏能有。

見左昭神情似有失落，慕容默暗暗将這事記下。

沒看到想買的，左昭便尋了一家茶葉鋪，打算把薄荷葉賣了。

不同于其他店鋪的冷清，茶葉鋪裏擠滿了人，都是來購買薄荷葉的。掌櫃是個年約四十、面相精明的中年男人，一邊收錢一邊招呼夥計包茶葉給客人。

櫃臺後面一整面牆的青色茶葉罐，居然裝得都是薄荷葉。

這薄荷葉有這麽好喝嗎？

隐約覺得不對勁，左昭還沒來得及細想，眼前劍光一閃，血濺三尺高，左昭心道糟糕。

慕容默竟然當衆割下了掌櫃的腦袋。

人頭咕嚕嚕滾落在地，血腥氣蔓延，滿當當的鋪子先是死一般的寂靜，繼而爆發出刺耳的尖叫，亂做一團。

“啊啊啊殺人了！！！”

“救命啊！”

“官差呢？官差呢？這兒有瘋子砍人！”

轉眼間鋪子裏的人跑了個精光，夥計們抱成一團躲在櫃臺後瑟瑟發抖。

深吸一口氣，左昭強忍打死慕容默的沖動，問他為什麽。

“它是妖！”慕容默用劍指着地上的人頭，理直氣壯。

左昭看向掌櫃的屍首，即便沒有了頭，依然看得出是人的樣子，紅色的血從斷面處往外噴，只有血腥氣，沒有妖氣。

這哪裏看出來是個妖？

外頭來了一大群官差，将門口堵得水洩不通，左昭知道逃跑解決不了問題，只得憋着氣問慕容默：“你到底怎麽發現的，說。”

看着咬牙切齒的左昭，慕容默滿眼不解，講了一種叫五石斛的妖。

據說上古一位名将生了一場大病，病好後就很能喝茶水，每日要喝五石（升）茶水才飽，後被金仙瞧見，叫他喝飽後再喝五升。名将喝完，吐出一朵像石斛一樣的花，色澤豔麗，還像人心一樣跳動。名将的精氣神全都被這五石斛花妖吸走，瞬間骨瘦如柴，奄奄一息。金仙施法将花妖殺死，救了名将。

從看見高岩反常地不停喝茶，慕容默就猜測附近有五石斛妖，再加上剛才看到掌櫃之後，龍吟劍一直煩躁不安的震動，慕容默才會誅殺掌櫃。

原來是這樣。

那也不用一聲不吭就動手吧，先禮後兵懂不懂？多說兩句話會死啊？左昭忍着給慕容默一巴掌的沖動，轉身走向門口。

剛踏上門檻，“刷刷刷”一排刀亮出來，慕容默立馬擋在左昭面前。

這些人怎麽回事？不但不感謝他除妖，竟然刀兵相向？

“你們！”

“你閉嘴！”左昭扯開慕容默，朝衆人道：“我們是百花宗的修士，發現這鋪子有妖物才會出手，若是不信叫你們鎮長過來。”

聽說裏面有妖物，原先還氣勢洶洶的官差們吓得紛紛後退，有那機靈的馬上去叫人。

片刻，一個頭戴綸巾須發皆白的老師爺趕過來，聽完左昭的解釋，愣了好一陣才找回聲音。

“五石斛妖？我怎麽沒聽過？”

“你沒聽過的妖多了。”慕容默冷笑。

老師爺臉漲紅，左昭趕忙道：“讓喝過薄荷茶的人再多喝五升水試試。”

左昭的神色和語氣都十分篤定，老師爺一想也是，當場叫一個官差喝水。

一碗又一碗的水下肚，本來面色紅潤的官差臉色越來越差，頭發開始幹枯，皮膚幹燥起皺。

突然，官差彎腰大口大口嘔吐，白白黃黃的嘔吐物中赫然出現一朵嬰兒拳頭大的金色石斛花，花朵中心鼓鼓的在跳動。

吓了一跳的師爺下意識拿過官差的刀，一刀紮在石斛花中心。花朵扭了幾下，化為一灘血水。

吐出花朵的官差倒在地上，神色萎靡，不過氣息尚在，因為發現得早，性命保住了。

其他人也吓壞了，誰能想到平常喝的茶水裏居然有妖物呢？于是喝過薄荷茶的人立刻去找水喝，就連師爺也不顧上和左昭說話，咕咚咕咚灌水。

越來越多的人吐出了石斛花，砍死了花妖，消息迅速傳遍小鎮。

“嘔”師爺灌了十幾大海碗的水，終于吐出了石斛花妖，癱坐在門檻上心有餘悸。

雖然他是修真之人，卻比旁人年紀都大，若是再晚一些，怕是就被花妖吸幹了，到那時就算西音堂的醫修來了也救不了。

“這位道友，多謝你的救命之恩哪。”師爺掙紮着起身，朝左昭深深地作揖。

“客氣。”左昭擺手，疑惑地問：“這花妖是怎麽到你們鎮子上的？”

“老朽也不知，只是某一日鎮長忽然帶回了薄荷葉”說到這裏，師爺神色一變。

薄荷葉裏藏着五石斛花妖，而薄荷葉是鎮長帶回來的，也就事說鎮長可能已經被五石斛花妖給附體了。

難怪動靜鬧得這麽大，那位鎮長也沒出現。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轟隆隆”的巨響，鎮長宅邸的方向冒出濃濃煙塵，倒塌的屋舍中間立着一株十米高的石斛。

看來這就是花妖的本體了。左昭和慕容默對視一眼，朝那處趕去。

然而沒等他們靠近，石斛妖竟然把根一拔朝着兩人攻來，莖葉狂舞，一朵朵石斛花猶如暗器，織成天羅地網。

左昭手一揚，十幾張火焰符激射而出。然而無往不利的火焰符被石斛花輕易擊碎，連點火星子都沒燃起來。另一邊的慕容默也遇到了阻礙，劍芒将将切開石斛花網，更多的石斛花就不要命似的撲上來。

這石斛妖最少是金丹修為。

發瘋的石斛妖一連掀翻了好幾戶人家的房子，躲避不及的人被石頭砸得滿臉是血。

“不能在這裏打。”左昭對慕容默道：“到鎮外去。”

慕容默祭出劍，左昭跳上去，兩人配合将石斛妖引出鎮子。

荒野裏，石斛妖若癫若狂，渾身上下都是武器。左昭不得不全力催動體內靈氣，接連不斷地施展法訣。慕容默身影如穿花蝴蝶，一次次往石斛妖的要害攻擊。

在逐漸暗下去的天色裏，紅、橙、綠、紫的法訣和藍色的劍芒格外耀眼，聲音大得整個鎮子都聽見。

師爺一邊焦急地伸長脖子張望，一邊接連給西音閣發急信，既擔心左昭和慕容默的安危，又擔心他們頂不住石斛妖的攻擊，整個辛集鎮都得完。

鎮外的陳老等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跑去鎮口打探。聽說有修士和妖物打了起來，再加上左昭遲遲沒回來，大家頓時慌了神。

“是左道長嗎？”“要是左道長出事怎麽辦？”“嗚嗚嗚左道長是好人，她不能有事啊。”膽小的已經忍不住哭了起來。他們都知道自己能不受妖物侵襲，有肉吃有鋪蓋還有車坐，都是多虧了左昭。

另一邊，被衆人心心念念擔憂的左昭狠狠咽下嘴裏的血沫子，又扔出一把疾風符。她雙手平舉，千劍訣操控符紙疾飛而去。

丹田裏，小蠱眼裏包着淚花：“主人你不能再抽靈氣了，已經快抽幹了。”

因為凰血火靈根的淬煉，左昭的經脈比一般修士更加堅韌，蘊藏的靈氣也更多，而且昨天晚上用慕容默的靈氣補過一回。即便如此，靈氣也接近枯竭，可見這場惡鬥的艱辛。

然而慕容默卻剛好相反，荒郊妖氣充沛，他邊打就能邊補充。只是沒有火靈氣的幫助，寒毒在體內肆意為虐。

天色徹底暗了下去，石斛妖終于到了強弩之末。

借着雷光符炸開的光芒，幽冷的劍芒從上而下劈開花莖，将藏在其中的妖丹劈碎。

“砰”石斛妖的屍體重重落地。

一同倒下的還有左昭。

“左昭！”慕容默的額間布滿冷汗，他顧不上擦拭，飛奔到左昭身邊。

抽幹了靈氣的左昭其實還有知覺，但她不想理慕容默。

捉妖方式千萬種，他卻選了最簡單粗暴的那種。

不想跟沒腦子的人說話。

可是慕容默卻以為左昭受了重傷，急得眼眶都紅了。

怎麽辦？他忽然想起左昭給的補藥，連忙拿出來，塞進左昭嘴裏。

先服藥，再給她渡靈氣，一定能讓她好起來。慕容默想。

當初為了确保丹藥會被服下，左昭特意做成了入口即化。累極的她愣了一下，才知道自己吃了什麽。

這、這是雙情丹啊！！！

正當她懊悔的時候，唇上一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