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交底細

交底細

話語在微微發麻的舌尖上溜溜打轉,在齒縫間稍稍停留。向若只覺耳根發燙,好半晌擡手指尖扇過蕭紀的額側,回他一句:“若你個頭啊!”

蕭紀對她這煞風景的行為也不惱,嘴角仍淡淡呷着笑,擡起手裏的勺子吃下一口粥,又看向她道:“不喜歡?那叫強強,喜歡麽?”

向若:“……”

蕭紀看着她臉上的表情,輕聲笑出來,“還是若若好聽一點。”

向若挑了挑眉,被那“強強”一襯,只覺這若若聽起來好像也沒那麽難以接受了。這事兒和你要在房子上開個門但家裏人都不同意,于是你換了更荒唐的想法要在頂上開個窗,結果家人就同意了開門,是一個道理。

向若不管他是管自己叫強強還是叫若若,總被他繞來繞去的忒折面子,她這會兒便不再出聲,就等着他吃完飯收碗走人。她不說話做什麽呢,低頭看鞋。一顫黑的棉布糊的鞋面兒,連朵花也沒有,其實沒什麽好看的。看兩眼覺得沒趣兒,她又擡起頭來,還是把蕭紀那張臉看在了眼睛裏。

這男人長得是真好看那一挂的,看着她的時候桃花眼微微含情。不管是鼻子還是嘴唇,都與那對眼睛配得恰到好處,甚而有些精致。樣子是真的好樣子,不怪葉明珠會願意搭手救他。只是,人也是真的不是什麽好人。面上瞧着性情散漫,然實際詭計多端,心狠手辣。這樣的人,便是對什麽都沒有真心真情。即便嘴裏說着心啊肝啊的,那也都是哄人的把戲。

要不然……留下來做夫婿大約也是不錯的……

向若想到這眯了眯眼,下意識地吞了下口水。這個動作之後,她便看着蕭紀看向了自己,略顯猥-瑣的的心思好像被他看穿了一般,然後便心虛地硬着動作把頭轉去了旁側,脫開他的視線。

蕭紀看着她樣子好笑,嘴角的笑抿也不抿,說:“我們是親過嘴睡過覺的人,大可不必害羞,想看就看。”

聽他說完這話,向若只覺得自己嗓子眼兒裏噎了硬石子,硌得慌,還是蹦出來就能讓他腦花四濺的那種。好容易等着他把飯吃完,向若沒再理會他什麽,直接接下他手裏的碗,往竈房裏送去了。

蕭紀是宮裏精養出來的人,吃個清粥小菜也是極為精細的吃法。這少不得就得耗時間,等他這碗飯吃完,竈房裏的碗碟都已經被葉明珠收拾摞了整齊。只煎藥的罐子蓋口兒沒蓋嚴實,縫裏還悠悠冒着草藥的苦味。

向若聞着藥味便下意識閉了閉氣,說藥香那是哄人的,誰個真能覺得苦得舌頭發麻的藥會聞起來香呢?因她微微閉着呼吸打算拿了手裏的碗去洗,然還未從缸裏舀出水來,葉明珠不知何時進了屋子,接下她手裏的幹葫蘆瓢兒,伸到缸裏舀了一瓢水,轉身倒進盆裏,說:“這點子小事,我來做吧。若若你找地方歇着去,不要太勞累了。”

确實是不大的小事,也沒必要争個誰做誰不做的。向若只當自己昨兒晚上的樣子讓葉明珠擔心了,這會兒還有些不好意思,說:“昨兒太累了,勞煩小師妹照顧我。”

葉明珠把洗幹淨的碗拿在手裏晾了晾水,看向向若,“就是叫你別那麽勞累,自己身子如何,自己合該比別人清楚才是。昨晚上我發現的時候,洗澡水都涼了,所幸你沒病着,不然還得受罪。我費事些照顧你不打緊,你身子好不好才是最要緊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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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若對葉明珠的關心一向十分受用,聽她說完這些,自是殷切回她,“小師妹說得對,都聽小師妹的。”

葉明珠把手裏晾了水的碗摞去幹淨的碗一起,滿意地笑着拉向若出竈房。院子裏不知什麽時候擺了兩張玫瑰椅,上頭俱放着半舊不新的繡桃花引枕。葉明珠拉她過去一塊兒坐下,笑着道:“既然聽我的,那就別再各處奔波啦,陪着我曬太陽就好。”

向若原在回來桃花谷的路上就有打算,回了谷裏,盡己所能幫着鄰裏的大爺大娘叔叔嬸子們做些雜碎事情。這世上除了這桃花谷,沒有什麽其他的更值得她珍惜與浪費自己的心思與時間。只是回來的時候猛看到蕭紀,那原有的打算又被打了岔了。

現在念起來,只覺不管是不是人生餘時不多,都該更加珍惜眼前這一切才是。她跟葉明珠坐去椅子上,勾手到身後把引枕拽到最舒服的位置。初升的陽光灑在院角,正打在她和葉明珠的臉上。這時節沐浴在陽光下談天說地,最是歲月靜好的模樣。

然這歲月靜好,只是各家兒面上的罷了,心裏各揣的心思,那都掖着沒說呢。葉明珠拉着向若在這邊兒曬太陽,那邊兒葉随君和封言之已經翻下不少醫藥丹丸之書。這些書,都是桃花谷裏收藏的前人之作,然到底有沒有事實根據,那沒人知道。若都是有根有據的權威之作,葉随君的長生不老藥那也早煉成了。

葉随君的想法脈絡十分明晰,找着和向若身上中的毒類似的毒-藥煉制方法,煉成了毒-藥給試毒者喂下,再煉制解藥解毒。因為不能一蹴而就,甚而能不能成功都說不準,是以,這試毒試藥都是要冒着生命危險的。葉随君這回找的試毒試藥的人也很明确,就是葉明珠救回來的蕭紀。

封言之幫着他翻看卷冊,心懷仁善的他總還是有些顧慮。畢竟不管怎麽說,失敗了那就是一條人命。想當年向若給他試毒試藥的慘狀,他還記憶明晰,那絕不是好受的。他一面翻卷冊一面吸氣,最後還是忍不住說:“師父,我們這樣做真的好麽?”

葉随君手裏捧着一本卷冊看得正認真,聽他這麽問,自擡起頭來看向他。他轉轉脖子,反問一句:“有什麽不好的?”

封言之搭手掖在卷冊上,看着葉随君的眼睛,“畢竟是個活生生的人,萬一毒死了呢?咱們也不知到他是什麽來歷,萬一還有父母親人呢?”

葉随君聽他說這話,叱了句,“婦人之仁。”說罷了低下頭來繼續看卷冊,又說:“他的命重要,還是向丫頭的命重要?再說,為師有信心能成功。”

他從前迷戀煉毒煉藥那會兒,這話不知說了多少次。封言之看着他,半晌吐口氣,忽說:“師父,要不我替若兒試毒吧。我不能看着她受此折磨,卻什麽都不做。”

葉随君手下這三個孩子裏,其實就向若跟他最像。封言之和葉明珠都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像是桃花谷這方水土養出來的質樸娃。只有向若跟他,沒個正直人該有的樣子。心地好不好善不善,那全看心情。高興了,老子捧你上天堂,不高興了,老子直接讓你下地獄。

葉随君擡起頭來看封言之一氣,忽然放下手裏的卷冊,下炕說:“你說得很有道理,咱們現在就去問問他是什麽來歷,若是有父母親人的,咱們就再議。”隐在裏頭的話他沒說,若是沒有的,他的命本就是葉明珠救回來的,拿來用一用也算沒占他便宜。再說,他也沒要毒死這人啊,本意那是為了救向若的命。

封言之見葉随君聽他所言,自不細究那話裏頭的意思,随着他下炕一起出屋往向若的房裏去。門外門板上扣兩聲,不等房裏的人回應,便推了門進屋。

兩人一前一後,去到蕭紀床前。葉随君先往床沿兒上坐了,看着靠在床架子上休息的蕭紀說:“小兄弟,老夫來給你把把脈,看看傷。”

蕭紀知道他是向若的師父,應該也是這家院子裏的最長者,并且是他的女兒救了自己回來,是以這會兒态度謙和有禮,一面把胳膊伸到他面前,一面開口跟他道謝。

葉随君聽着他說話只是點頭,心思多在手裏的脈象上,診過脈又去看看他身上的傷,罷了說:“壞就壞在腿上有傷,內裏髒器也傷了些許,否則也不必卧床休養。不過頂多再養十日,你就能下地走路了,也不必着急。”

蕭紀應聲“嗯”,還是說:“謝老先生救治。”

“醫者仁心,應該的應該的。”葉随君說這話的倒也像那麽回事,他直起腰身,清了清嗓子,端的長者賢者的模樣,看着蕭紀又說:“你能被小女救回桃花谷,也是跟我們桃花谷有緣。之前幾日都是我照顧得你,這兩日我二徒弟回來了,就讓二徒弟來照顧得你,不知可有怠慢?”

原就是被人救回來養着的,感激且來不及,豈還有挑剔怠慢的?

蕭紀忙道:“令徒照顧甚為妥帖,在下感激不盡。”

葉随君不大會跟人打這官腔,卻也耐着性子,繼續說:“你昨兒剛醒,許多事不曾細問。不知你的名姓來歷,能否與我們說一說,也好叫我們安心。”

在人這處養傷,交代底細來歷原也是應有之理。蕭紀卻想另一層,不知桃花谷對朝廷裏的人持何種态度。向若沒有跟她的師父師兄妹道明他的來歷,大約也是不想挑開他的身份引起不必要的其他麻煩。

是以,他也就扯了謊說:“在下姓紀,單名一個肅字。在外面是跑江湖的,無有父母親人。本來有師父領帶,後來師父仙去,便只留我一人在這世上。前些時候遭仇家追殺,幸得令愛相救,才能撿回一條性命,實在是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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