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閑雲野鶴

番外二  閑雲野鶴

宋吟秋臨出使前,在東海邊上的行宮小住。她本質是随口一提,沒曾想宋吟辰當真讓她住了。這等大不敬之事算得上稀奇,宋吟秋當下也沒客氣,帶着沈知弈便把皇帝行宮當成了自己家。

只是恰逢雨季,連着幾日沒晴,海上風浪大,宋吟秋不免多住了幾日。連日無事,沈知弈去做與使團打交道的活兒,宋吟秋便閑得微服在小鎮上晃悠。

只是這一晃悠,便又晃出一位熟人。

她不過臨時起意在路邊吃了一碗茶,沒想到還看了這麽一出鬧劇。鄰桌的男人背影看着人高馬大,竟也是個不給錢就想走人的主,甚至還光明正大被店小二發現了。她看熱鬧看得興起,卻聽那男人淡淡扔下一句:

“錢記隔壁桌賬上。”

宋吟秋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兄弟,我們認識嗎?

不對,這個聲音好耳熟。

她擡頭,那人也正巧低頭望過來。都說春眠不覺曉,宋吟秋看他是白天黑夜都睡不醒,剛花了大價錢點了店裏最貴的茶也沒能吊起這人的精神。

二人對視片刻,男人打了個哈欠。

“早啊,親王殿下。”

“靳,雲,骁!”滿鋪的目光頓時集中過來,一片寂靜中,宋吟秋恨不得撲上去捂住他的嘴。

好在靳雲骁雖沒什麽臉面,宋吟秋還是要顧着親王的面子的。她将一把銅錢遞與那暫時被驚得說不出話來的掌櫃,也沒指望他能回過神來找零,便掀簾追了出去。

“你怎生在這兒?”她快步追上靳雲骁,也不知這人要往哪兒走,“南疆的事,你不管了?”

“我什麽時候說我想要接手這堆爛攤子了?”靳雲骁莫名其妙地一攤手,“你都跑了,難道還不允許我也跑?”

宋吟秋略一思索,好像是這麽回事。她又道:“那你怎麽會來東海?”

從南疆到東海,這都大半個大夏了。

“随便走走,”靳雲骁道,“在南疆那幫老頭兒眼皮子底下幹什麽都不自在,好不容易有了機會,當然是能滾盡滾。”

可以,這很靳雲骁。

宋吟秋一時無語,二人竟是一路到了海灘。宋吟秋遠遠望見沙灘上那艘還沒下海的船華貴異常,船身上不知嵌了多少珍寶,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金錢的光芒。

宋吟秋開始思考若是路上盤纏用光了,可否把船上的金箔和寶石摳下來沿路賣,但她轉念一想似乎不會有這種可能——皇帝賞的東西,除開給沿路各國分發的、用來彰顯國威的珍寶,剩下的估計也夠她與沈知弈用到下下下輩子。

“你盤纏帶夠了嗎?”她忽地問道。

靳雲骁卻像是看傻子一般看她:“我不需要那種東西。”

“哦。”宋吟秋若有所思,想必靳雲骁這樣的條件,愁什麽都有可能就是不會愁錢花。她已經開始在腦海中構想靳雲骁未來走投無路去做……鴨的道路,然後沒忍住笑出了聲。

靳雲骁頗為不解地瞥了她一眼,宋吟秋立馬擺正了神色,她輕咳一聲,道:“你今後如何?可有做考量?”

“有啊,明兒就混上你們船,出海去看看,”靳雲骁嗤笑一聲,“誰稀罕你的船。先管好自己吧,西洋話說順了沒?那沈知弈也是武将出身,看上去不像是個西洋話學得快的。”

宋吟秋在心中默默反駁,沈知弈分明學得很快。她前些日子才發現,在北疆任職三娘,沈知弈竟是連北狄話都學了。

而她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西洋話學到現在都只會講幾句客套話。

宋吟秋一想到這事兒就頭疼。二人的腳印在沙灘上印出可長一串,宋吟秋回頭看時,身後的漁民拉着一張碩大的網,上邊果子似的結滿了魚。

她從未出過海。

但回過神來,靳雲骁已經走出很遠。宋吟秋回過神來,一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遠方。

很多年後,她聽說和親北狄的公主聰慧過人,很快學會了北狄話不說,還與北狄國師一道勸着北狄與大夏簽了好幾十年的互市協議,從此兩族友好相交,邊境和睦,再無戰事。

不過此後那國師竟也銷聲匿跡,倒也算是一樁奇事。

這件事本夾在朝廷寄來的公文中,宋吟辰每隔一年就要将朝中大事一并給她敘寫一遍,似乎是怕她日後回了大夏,卻摸不清天下形勢。這信上用了皇帝的朱批,還蓋了宋吟辰的私章,夾在七七八八的信件中一眼就能辨出,宋吟秋原是不看的。

也就沈知弈任勞任怨地每一封信都拆開浏覽一遍。

他說起這事時,宋吟秋正給小院栅欄外的薔薇澆水,順口應了那挺好。

“與我何幹?”

“北狄原本的國師去年殁了,”沈知弈就猜到宋吟秋定然不會分神來記這些瑣碎之事,“新立的——就是後來失蹤的那位國師,是個漢人。”

“漢人?”宋吟秋詫異道。

“是,北狄一向以強為尊,并不顧出身,”沈知弈頓了片刻,方道,“皇上說,北狄新一任國師的私章,能夠辨出漢書的‘雲’字。”

宋吟秋倒是愣了一下,方道:“是麽。”

他富有一身才學,卻空無淩雲志向。

只好渡盡平生風流,也做得閑雲野鶴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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