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千裏姻緣一線牽

千裏姻緣一線牽

蘇越看清角落裏坐的那個丫頭時,頓時一個頭兩個大。偏蘇眠那丫頭喜笑顏開的,朝他甜甜一笑還叫了聲“阿兄”。

叫完了又趴在木桌上聳肩笑,但與他同來的幾位顯然不覺得那是在笑,王文拍了拍他肩膀問:“叫你阿兄,你家妹子啊?”

他點了點頭,又聽吳健問:“她哭什麽?”

蘇越皺眉,解釋了句:“她在笑。”

而後走去她旁邊坐下,拍了拍她的背,道:“莫要笑了,瞧你成什麽模樣了。”

蘇眠這才擡頭,狡黠的看了眼他:“你不是和爹爹說,最是不喜這鴻途館嗎?怎的今日偏偏來這裏吃飯,還被我瞧見了。”

“你可莫要與爹說,他最多罵你幾句,我保不準身上還得開花。”

“那阿兄請我吃。”

蘇越咬牙,盯着她:“那便過來與我坐一起。”

蘇眠探頭看了看,湊到蘇越耳邊小聲道:“阿兄你同三個男人來的,我是女孩子。”

蘇越恨不得一個爆栗彈上她腦門上,道:“你還曉得自己是女孩兒家,成日裏在街上溜達,出入酒館的,誰家不知道你?再說你同你哥哥在一起,誰敢講你什麽不是?”

“嗯。那我也不給爹爹說這事。”

蘇越白眼,就怕你同爹爹說“我答應阿兄不說他去鴻途館吃飯了”,從小到大,為她的話他挨爹娘的揍簡直數不過來。

“這是我家阿妹……”

“知道知道,八歲就會釀酒嘛,還在省城春風樓賞酒會得過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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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比你這個哥哥強?”吳健笑。

蘇越不僅不惱,還驕傲的很,對着自家小妹的頭就是一陣虎摸。阿眠為了躲開哥哥的虎摸,往身側一偏便撞上了男子的肩。

吳健和王文都住在街南,蘇越打小就認識,坐阿眠身側的叫溫沣,乃縣令之子,蘇越與他倒不是很熟,只是王文與他是一個夫子教的,二人都無心讀書,成日裏逃課出來玩兒,今兒與吳健出來遇見這二人,便一起來了鴻途館。沒成想遇見了阿眠。

阿眠感覺到身側的人,回頭剛巧對上了溫沣的眸子,倏地紅了臉,朝蘇越那邊湊了回去。雖阿眠平日裏穿行于街頭,出入酒館,但她自小喜歡釀酒,拜了師後更是一頭紮進了酒堆裏,除了同哥哥和幾個小二說過話,她哪兒還與別的男子說過話,更別說身體上的觸碰了,再說了溫沣長得也頗俊。

溫沣看着她,一時間也有些怪異。今日本是和王文逃學出來的,本想在鴻途館飽吃一頓,哪知在道上遇見了吳健蘇越二人,王文與二人頂熟便一起來了,爾後便是看見這姑娘,他也沒怎麽見過她,只曉得城南蘇家有個酒娘子,前兩日在木雕攤子上看玩意兒時,聽見她說她給他爹送酒,便多看了她一眼,沒成想今又在這兒遇着了她。突然間明白了怪異感從何而來,頓時扭頭過去,夾了顆圓滾滾的花生米放進嘴裏。

也沒人察覺他的怪異,小二這時也上了菜,還有一壇酒,吳健是個多言的,上了酒後斟了一杯,問阿眠:“蘇家妹子,你嘗嘗這酒可有你家的好?”

他曉得蘇家與高家不對盤,這鴻途館的酒自然是從別處買來的。又看蘇越家的小姑娘模樣挺可人,就存心打趣道。

“當然沒我家的好。”

“……”吳健見她只說這麽一句,把杯子推到她面前,“你不嘗過怎知道。”

不等蘇眠生氣,蘇越就出面了:“我妹妹說比不上便就是比不上。”然後将她面前的酒杯端在自己手上,睨了幾眼道:“這酒色澤雖正,香氣卻不甚足,加之略有些失光,談不上好酒。”

說完飲了一口,做出一副“果然是下品”的表情,倒是把阿眠逗得抿嘴笑了,阿兄就是好。笑着夾了桂花魚到哥哥碗裏,蘇越都愣了愣,這丫頭,平日裏不與他搶都不錯了,今日竟如此乖巧。

“對了,阿越,最近兩月可要出去?”

“七月要替爹爹送百壇老酒到省城去,爾後要替小妹去福祿府收兩車葡萄回來。”

“葡萄,阿越前些年收的葡萄莫不是都是給蘇家小妹的?作何用?”

“自然是釀酒用。”

“可我瞧着你每年收的葡萄都個小味酸的?怎不收些好的?”

蘇越急了,心說吳健這厮當着他小妹的面這般說,小妹定然會生氣。于是偏頭過去看小妹,她也正看着他,臉色微僵,只問他:“阿兄,你往年替我收的葡萄當真是最好的?”

“自、自然是……”

阿眠見阿兄這般支支吾吾的模樣,心下頓時猜出來一二來,爹爹想來最古板,最是不喜她拜的師父,也不喜歡自己釀別的酒,想來這是爹爹指使的了,教哥哥收些個小味酸的葡萄來與她釀酒,這釀出來的酒自然少些鮮美味。難怪三年也未釀成。

“葡萄做酒,可好喝?怎不見賣?”王文也是個愛喝酒的,聽見葡萄釀酒正覺得稀奇,也沒看出這兄妹二人只見的氣氛,只如是問。

溫沣也問:“可是書上所說從大宛國傳來的葡萄酒?”

只是他剛問完,小姑娘就氣鼓鼓的起身,朝外跑了去。蘇越也跟着出去了……王文和吳健面面相觑,溫沣則覺尴尬,也告辭往外了。

這邊阿眠氣鼓鼓的出了鴻途館,也沒回酒館,只一個勁的在街上亂竄,一邊氣哥哥和爹爹,為了不讓自己釀別的酒,聯合起來騙她,一邊用衣袖抹着淚。

每年夏日是清渠縣最熱鬧的時候,因地處三省臨界處,每年這時節往來的商人旅客頗多,也不乏文人墨客游山玩水來。故而街上人來人往,蘇越出了鴻途館便往自家酒館去,他以為小妹會跑回這兒,只是非但沒找着人,還遇着店裏鬧事,自己也脫不開身了。

街南認得蘇眠的人多,見着她抹眼淚都會問上幾句,阿眠懶得答,便沿着河往城北去了。城北有衙門,倒沒有城南喧鬧,她找了一處僻靜地兒,抱着膝蓋坐下,頭埋下在腿上。靜靜想着,她一來曉得爹爹不喜她亂琢磨別的酒,只是不曉得他們會這樣騙她,連酒都不願讓她釀,更別說教她去裏清渠縣十萬八千裏遠的京城了。兩年師父給她玉佩的時候,她以為去京城很近,費不了多大功夫便能去上一趟,後來才曉得師父有多好,隔幾月便來清渠縣是多麽麻煩的事兒啊。

想到這兒,又嗚咽了幾聲。

耳邊突然傳來聲:“你莫要哭了。”

她擡頭,正是方才坐她邊上的少年,他正半蹲着瞧她,離得……離得還頗有些近。她不習慣的朝後仰了仰。

“方才你哥哥說的葡萄酒可是大宛國傳來的?”他又問方才在鴻途館問的問題。

阿眠聳了聳鼻子,點頭。他記得師父與她說過的。

溫沣樂了,摸了摸自己的臉,問她:“我臉上可是有污跡?”

阿眠疑惑,搖頭。

“那為何你這般怕我?”

“我不怕你。”

“那你為何不與我說話。”

阿眠怒,心下暗罵浪蕩子,為何要女孩兒與你講話。但怕他打人,她只好板着臉說:“我不認得你。”

溫沣這下更樂了,我道是為何她這般冷淡,竟是不認得他。于是将放在在鴻途館的尴尬與一點點生氣抛置腦後,笑着朝她道:“我叫溫沣,溫暖的溫,沣水那個沣。”

沣水是清渠縣縣城外的一條河,澄澈的緊,水質純淨,從上游取的水是釀酒最佳選擇。阿眠有些喜歡這個名字,又是溫暖又是沣水的,加之眼前這個少年笑的好看的緊,她忽然覺得自己先暗罵他浪蕩子有些不對。臉又緋紅起來,她覺得臉頰有些燙,比溫過的青梅酒還熱乎。覺得再不回話便不好了。

“我叫蘇眠,‘春眠不覺曉’的眠。”

“你讀過書?”

“我只讀酒集子,這是娘講給我聽的。”

……

二人坐在某戶人家的側門談了許久話,這般下來,阿眠倒是覺得溫沣是個熱心腸的人了。他還與她講了他家廚子做的杏仁糕、蓮子糕,又說了他家裏廚子做的蝦油豆腐也是很好吃的,聽得阿眠食指大動,竟還鬼使神差的問他:“你可方便帶兩塊與我吃?”

問完話才覺得不妥,娘是說過男女授受不親的,于是又忙甩手道:“我不過是說笑的,日頭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說着起了身,也沒看見溫沣臉色的挽留之意。

溫沣瞧着她的背影,和那天在街頭一般,只是那日她驕傲的緊,今日倉促的緊,良久後,喃喃一句:“方便的。”

有些回不過神的在門檻上坐了許久,才起身拍了拍塵土轉身進了門。是了,這二人坐了半晌的地正是清渠縣縣令大人的家。溫沣從鴻途館出來後自然是不想再回學堂的,只往家走,想着若爹沒去公堂審案,走正門不準會被他發現,到時候免不了面壁思過,幹脆走側門,不成想在自家門口遇見了那姑娘,好像還在哭?

溫沣不曉得自己怎麽回事,那時候腦子裏忽然冒出了七個大字來——

千裏姻緣一線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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