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只阿飄
四只阿飄
Chapter4
清晨四點。
天色還黑着，窗外暖色的路燈點點，偶有一輛車經過。
房內無比安靜，只有床上的女人悠長平穩的呼吸聲，床邊的桌子上則是坐着個人，身邊燃着一團幽亮的鬼火。
璟雨操控着那鬼火到赫陽臉邊。
她已将那極凍極燙的溫度盡數抽去，因此此時冷白色的鬼火只是一團柔和的光而已。
璟雨貪婪地看着床上女人的睡顏。
這是她在鬼界變得格外漫長的時間裏肖想了那麽那麽久的畫面。
在她每日每日的幻想中，她總有一天會回到人間，回到赫陽身邊，那時，她會向赫陽發脾氣，會瘋狂地親吻她，會拖着她共赴雲雨。
但是沒想到，最後，就算是親吻，她也只舍得小心地親吻赫陽的臉頰。
她被忘記了，但這不是赫陽的錯。
靜谧與黑暗之中，一隅突然亮起小小的刺眼的光亮——緊接着，赫陽的手機開始震動。
她昨天執行任務的時候将手機調到了靜音狀态，還沒有打開音量。
床上的女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手機就被一只手拿了起來。
璟雨皺着眉頭按了下音量鍵，手機不再震動，只是屏幕上顯示出“老魏”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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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接嗎？
璟雨原本想挂掉，讓赫陽好好休息，但是想了想，還是走到門外接了起來。
“喂，赫陽。”對面男人的聲音洪亮，語速飛快：“出大問題了，這倆少爺不知道腦子哪裏搭錯了，一直在撞牆，抓都抓不住。”
“...喂。”
璟雨沉默了一秒，語氣不太友善：“赫陽還在睡覺。”
而且她才只睡了三個小時。
“啊？你誰啊？”聽到陌生的聲音，魏德元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反問。
四點鐘，在赫陽家的女人？
聲音還隐約有點沙啞——魏德元呆了呆。
赫陽的...女朋友？
認識三年，隊裏的人都知道赫陽只對女生感興趣，并且曾為天下男同胞痛惜過。
但三年來，他們也沒見過赫陽談戀愛，按她的老同學戚俊楚的話來說，赫陽大學期間就沒談過戀愛了。
這這這...那這位是哪裏冒出來的？
面對這樣的問題，璟雨竟然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她舔了舔嘴唇，剛鼓起勇氣想說出那幾個字，就聽到對面魏德元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分貝降低道：“那個...反正麻煩你跟赫陽說一聲，讓她盡量快點過來。”
“不行，她要睡覺。”璟雨應，然後還沒有等對面說什麽，就挂掉了電話。
走回房間，她将手機放在身邊，繼續盤腿坐下，像一個守門神一般。
顯然沒有把魏德元的話放在心裏。
七點整，赫陽被工作日鬧鐘叫醒。
她睜開眼，剛想摸手機把鬧鐘關掉，鈴聲就突然斷掉了。
赫陽向聲音發出的地方看過去，正對上了璟雨的目光。
只見女人還是同她睡前一樣，将修長的雙腿交疊，坐在她的桌子上。
赫陽有點起雞皮疙瘩，坐起身來，強裝鎮定地說：“...謝謝。”
她不會，坐在那看了她一晚上吧。
不不不，應該沒那麽吓人。
赫陽甩開奇奇怪怪的想法。
璟雨原本還想讓赫陽再多睡一會兒，但是既然赫陽起床了，她只好開口“彙報”。
“剛剛你有一個電話。”璟雨沒什麽表情地陳述顯然有些詭異的狀況：“說是兩個少爺在撞牆，受傷挺嚴重，現在暫時沒有意識。”
赫陽一怔，立馬嚴肅起來，“撞牆...聽着怎麽那麽不對勁啊...要自殺也換另外一種方式啊——我過去看看情況。”
她掀開被子下床，從櫃子裏抽出一套幹淨的衛衣褲，又找了雙襪子套上：“對了，是什麽時候的電話。”
“四點。”璟雨回答。
“噢...四點...”赫陽點點頭，随即身體一僵，看了看外面大亮的天空：“現在幾點了？”
璟雨：“七點。”
“......你管這，叫剛剛？”赫陽嘴角抽搐，幾乎做不好表情管理。
完了...要被魏德元罵了。
但她不打算和鬼講道理，只是瞥了璟雨一眼，就拿着衣服走進了洗手間，快速換好衣服洗好臉。
照鏡子的時候，赫陽卻發現昨天一直有點脹痛的痘痘不見了。
？
赫陽摸了摸自己的臉，發現痘痘真的不知所蹤，剛才還糟糕的心情立馬多雲轉晴。
但是還沒等唇角勾起來，她就想起昨晚好像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有人在摸她的臉，還吐槽了她的痘痘。
當時沒多久，她就抵擋不住黑暗和下沉的意識，沉沉睡了過去。
說起來，這一覺也睡得非常好，一夜無夢，睜眼後神清氣爽，六小時不到睡出了九個小時的效果。簡直不像是她的睡眠質量。
赫陽若有所想，仔細回憶着昨天晚上睡後發生的事情。
然後，擡起手臂看了一眼。
果然，昨天受傷的地方，紗布已經不知所蹤，皮膚光滑幹淨，連傷口的痕跡都沒有。
好像她受傷這件事情只是幻覺一般。
赫陽心情複雜，走出洗手間的時候，看着坐在沙發上安靜的抱着小熊玩偶的璟雨，猶豫了半晌，到底還是咳了聲。
璟雨擡起頭，竟然蹙着眉發問：“你生病了？”
不是...沒有...就是想示意你擡頭而已。
赫陽對這樣頻繁的、猝不及防的關心有些不知如何應對，她忙擺擺手。
“沒有，就是，謝謝你給我治傷。”赫陽指了指自己的手臂，說。
更重要的理由——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麽鬼，但是你讓我的痘痘沒了我就覺得你是一只好鬼！
“沒事。”璟雨認真地看着她：“有我在這，你就再也不會受傷。”
赫陽一愣，總覺得這像她看的小說裏的另類霸總發言。
...
這個璟雨，到底是個什麽鬼？
超能力慢慢出現的這六年，赫陽做過很多實踐，但是唯獨就是沒有殺過鬼。
她的能力似乎就是把鬼召喚出來，再把鬼強行塞回去。
如果硬要說什麽是赫陽的武器，估計就是那條透明的裂縫。
因此，赫陽不知道怎樣解決掉璟雨。
她也暫時不想解決她。
璟雨帶給她的熟悉感覺是真的，但到底她是鬼非人。
赫陽警惕心很重，很難确定璟雨說的那些，包括她體會到的感覺，是不是這鬼蠱惑人心的獨特把戲。
人們常說，妖魔鬼怪最擅長的就是鑽人類欲念的空子。
赫陽深谙此道。
她并沒有給予璟雨回應，走到玄關就開始穿鞋，準備去警局。
璟雨卻走到她身邊，拉着她的手臂說：“我帶你一程吧。”
赫陽立馬想起昨天一步到家的場景，不免有點心動，但是又因為警戒下意識想要拒絕。
璟雨看着赫陽有點糾結的模樣，輕輕嘆了口氣。
“你怕我。”璟雨開口，用的是陳述句。
她很不喜歡看到赫陽這個樣子。
害怕，防備。
讓她就算想做什麽都怕她受傷，只能呆在那像一塊木頭一樣不敢動。
赫陽并沒有回答她，但是眼神證明了一切。
璟雨想了想，說：“你想聽聽你小時候的故事嗎？”
女人眨了眨眼，眼神裏透露出幾分疑惑。
“我是在你九歲的時候被召喚出來的。”璟雨自顧自的開始說：“那年你是小學四年級，我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在學散打了，跟着一個叫鄧百道的男人。”
赫陽驟然睜大眼。
璟雨說的，竟然都是對的——她自己并不記得，但是爸爸媽媽都告訴過她。
而鄧叔叔雖然年紀已經大了，仍然常和她家來往，赫陽現在回菱鄉的時候，也經常去他的武道館打拳。
“你召喚我出來是因為你被同學欺負了，你想要一個‘貞子’吓他們，給你撐腰。”璟雨繼續說，嘴角不知不覺有了笑意：“但你看到我就哭，吓的。”
...這倒的确像是她會做出來的事。
赫陽有點尴尬，又開始覺得有趣。
她舔舔嘴唇，看着璟雨的笑容。
雖然是個女鬼，但是她笑起來真漂亮。
狹長的丹鳳眼角含着絲絲縷縷的人情味，原本纏繞着她的，一直若有若無的陰沉氣息也因此被驅散。
“六年級的時候你拿到了你人生第一個散打比賽的獎狀，名次是銀獎。噢...至于你的初中，是在菱鄉一中？高中是菱鄉第二中學，成績是真的挺不錯的。”
“你的爸爸媽媽都是醫生，很忙，小時候沒那麽多時間陪你，你埋怨過爸爸媽媽。”
赫陽認真地一句句聽着，心底不知為何慢慢放松，她開口問：“那我談過戀愛嗎？”
璟雨頓住，看着她的眼睛，好半晌才開口：“談過。”
“和誰？？”赫陽眨了眨眼：“我爸媽就是不肯告訴我我有沒有談過戀愛，莫名其妙的。”
然後看着眼前的女人張嘴，抓着她手腕的手收緊。
“和我。”
璟雨說。
—— ——
赫陽迷迷瞪瞪地被送到了警局。
——沒錯，又是一秒到達。
被璟雨抱着過去的。
被一個剛剛自稱是她的“前任”女友的女鬼抱着。
但是女鬼把她送到後，又悄然沒了身影，只留赫陽一個人在那品味她丢下的重磅炸彈。
不得不說，璟雨此刻的消失非常貼心，讓赫陽有足夠的時間去消化這個事實。
所以...她和女鬼談了戀愛？
她怎麽不相信自己這麽有膽量？？
但是如果像璟雨所說的那樣，她的對象是璟雨，而她的父母卻又一直表達抵觸，不肯告訴她談戀愛的對象。
那麽就可以反論證出，她的父母竟然是知道璟雨的存在的。
所以，最簡單的證明璟雨的身份的辦法就是，直接問她的爸爸媽媽。
赫陽想到就做，當即拿出手機播了一通電話給在菱鄉的媽媽。
七點出頭，赫媽媽的作息一直規律，肯定已經起了，果然，彩鈴沒響幾聲，她就接起了赫陽的電話，聲音愉悅：“喂，陽陽呀？那麽早給媽媽打電話幹什麽~”
赫陽頓了頓，開門見山：“媽媽，您認識璟雨嗎？”
電話那頭卻突然安靜了，只剩下背景音的喧嘩，赫陽認出了那是菜市場的聲音。
“陽陽...你...想起來了？”片刻，赫媽媽小心地問。
她的聲音像是被堵住了一樣，是一點點艱難地擠出來的。
“沒有。”赫陽坦誠地回答，“但是璟雨出現了。”
“您知道她，對嗎？”
“哎...我當然知道。”赫媽媽長長嘆了口氣：“小雨是個好孩子。”
只是這麽一句話，赫陽已經有了數。
她不再向顯然已經很吃力的媽媽追問，簡單幾句安撫後便挂斷了電話。
站在原地看着虛無的空氣，赫陽半晌都沒動。
她的表面上似乎仍是風平浪靜，但是心裏已經是如同亂麻。
許多聲音之中，一道哀嚎格外響亮。
完了——
這是要還一個女鬼情債的節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