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冬至這天又下了一場雪,顧長生早上起來照常出去走街串巷賣貨。挽心窩在炕上描繪花樣,聽到隔壁院子傳來叮叮當當響聲之後,她的院門很快被敲響。
挽心愣了下,照着他平時的習慣,這個時候應該去鋪子賺錢,怎麽來她這裏了?
她放下花樣穿上披風,走出去給他打開院門,擡眼看去,想笑又忙忍住了。
顧長生左手抱着盆開花的水仙,右手抱着個大包袱,正側着身子準備拿肩膀撞門,看上去有些傻,與他平時的聰明判若兩人。
挽心伸手幫忙去拿水仙花,卻被他側身拒絕了,“沒有多重,花盆涼,你快進屋裏去,別凍壞了。”
顧長生進了院門,又順便用肩膀把門頂回去,挽心只得空手跟在他後面。
顧長生先将花盆放到正屋,說道:“花不要錢,是我自己養的,送給你。”
挽心頓了下,學着他那樣開玩笑道:“多謝,不過我也沒打算付你錢。”
顧長生沒想到她會反駁,訝異地看了她一眼,然後笑了起來:“這樣就很好。每次看到你啞口無言的樣子,我都覺着勝之不武,好像一直在欺負你。”
挽心抿嘴笑,然後又看着他的大包裹,好奇地問道:“這又是什麽呀?”
顧長生從裏面一樣樣把東西拿出來:“酒,要煮的羊肉菜蔬,這是一條魚,這是我的戶帖......”
挽心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他帶戶帖做什麽?
顧長生已經将戶帖塞進了胸前,然後咳了咳道:“我先去廚房煮飯。”
挽心便沒有追問,看了眼天色道:“這麽早就開始煮晚飯了嗎?”
顧長生像是看傻子般看了她一眼,說道:“當然是午飯啊,你吃過午飯了嗎?”
Advertisement
挽心幹脆閉上了嘴。
顧長生很快做好了碗熱騰騰的湯餅,說道:“午飯少吃一些,晚飯我會做得很豐盛。”
挽心不置可否,能有熱湯飯吃她就覺得很滿足了。
吃完午飯後顧長生就開始在廚房裏忙碌,挽心要去幫忙,卻被他嫌棄,說道:“你還是回屋裏去歇着吧,你在的話我會分神照看你,飯菜會煮得不好吃。”
挽心只得氣呼呼離開,留給了他一個白眼。
顧長生一人在廚房裏折騰,挽心躺在暖和的炕上眯眼睡了一覺。
再醒來時天色已晚,屋子裏也有些昏暗,她腦子裏有些晃神,一時想不起自己身在何處。
直到屋外的燈籠次地亮起來,映着堆在一起的積雪,看上去格外寧靜溫暖。
顧長生提着個荷花燈籠走到屋檐下,将燈籠支在窗棂邊,像是為她特意點了一盞燈,驅散了她眼前的黑暗。
挽心聲音還帶着睡醒的暗啞,驚喜地道:“這是哪裏來的?”
顧長生不由得回頭看了她一眼,說道:“你睡着時我翻牆回去取來的。”
挽心神色赧然,她睡得太沉什麽都沒有聽見,以前她睡眠極淺,現在卻睡得很安心,連夢都沒有做一個。
顧長生提了熱水進到正屋,說道:“洗洗準備吃晚飯了。”
挽心臉紅了紅,他真是太體貼,讓她感到自己在他面前,就是十足沒有用的廢人。
淨好手臉,顧長生已經将飯菜擺上了案桌,挽心看得直瞪大了雙眼。
桌上擺着蒸魚,蟹釀橙,黃金雞,羊肉湯,梅花湯餅。每道菜都費事費力,沒想到他居然一人做了出來,而且看上去還色香味俱全。
顧長生招呼着她坐下,拍開酒封倒了兩杯酒,遞給她一杯,說道:“你不能喝的話就只嘗嘗,然後放到一邊就行。”
挽心宛然一笑,她還算能喝酒,舉起杯子說道:“多謝你。”
顧長生與她碰了杯,也不多話,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挽心每道菜都嘗了嘗,在他關切的眼神下,真誠贊道:“很好吃,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麽美味的食物。”
顧長生微微一笑,将杯中酒一飲而盡,說道:“我知道。”
挽心無語,擡頭看了他一眼。
顧長生面不改色地道:“因為我用了全部的心在做飯。”
興許是他說得太過認真,挽心莫名覺得有些不自在,臉頰有些燙。
顧長生沒有像以前那樣悶聲吃飯,他一直拿着酒杯喝酒。挽心卻發現他根本連第三杯酒都還沒有喝完,眼尾耳根已經開始泛起了紅意。
“我自小父母雙亡,也不算是自小,就在我七歲那年,我貪玩偷偷下去河裏玩水。
誰知水流湍急,我被水流沖走,阿爹跳下來救我,将我托上了岸,自己卻被水沖走了。阿娘一急伸手去拉他,也一起被卷了進去,最後是鄉鄰們幫着把他們打撈了起來。”
他的語氣平平淡淡,挽心卻聽得難過至極。親眼目睹自己的雙親因為救自己而亡,他經歷了多少痛苦悔恨與掙紮,才能活成今天的模樣。
“父母自小不過盼着我平平安安長大,對我別無他求。于是我按着他們希冀的樣子活了下去,不管怎麽樣都努力活着,然後過得好,不枉費他們因為救我而丢了性命。”
顧長生放下杯子,清透的眼眸似乎沾染了醉意,變得朦胧起來。
他凝視着挽心,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我從沒有對某件事,或者某個人有過長期的興趣,除了你之外。”
挽心愕然擡眼看去,腦子裏耳朵裏都嗡嗡作響。
顧長生喉結上下滾動,從懷裏掏出戶帖,地契屋契以及一枚鑰匙與印章放在她面前。
“我喜歡你,想與你共度以後的日子。印章是我的私印,可以随時去大通錢莊支取我全部的積蓄。
鑰匙是我家門的鑰匙,地契屋契也在。這是我的戶帖,你可以拿去官府問詢我可有不良的行徑。
你以前的事情都已過去,你願意說我就聽着,不願意說就讓他永遠過去。
若是你答應,我去請官媒,按着六禮下聘娶你為妻,拿我的性命起誓,一生一世只有你一人。”
挽心耳朵臉頰都已經燒得通紅,心不受控制砰砰跳得飛快。
活了兩輩子,從來沒有人對她如此鄭重其事過,也從未聽到過這樣的許諾。
她鼻子發酸,眼淚奪眶而出。
顧長生神色仍然淡定,平靜地說道:“你別哭啊,你哭的話我也跟着想哭。”
挽心哭得更厲害了,對比着他的鎮靜,她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太丢臉,簡直兩輩子都白活了。
顧長生站起身,走了兩步,然後左右腳互相拌在了一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挽心睜大淚眼看過去,霎時破涕為笑。
原來他并不像表面那樣淡然,他比她還要緊張啊。
顧長生趴在地上許久都沒有起身,嘟囔道:“比考科舉還要緊張百倍,你究竟有沒有答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