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楓樹
第13章 楓樹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樓。
陸輕帆光是看着江淩的後腦勺就知道這人不高興了。
他好不容易利用下午的雞翅和晚上精致的素食餐點把人哄開心,結果張鳴澤這個王八蛋一個舉動就把他們的興致破壞的七七八八。
借習題冊這種垃圾理由虧他想的出來,無非就是想看看他們兩人是不是真的睡在同一張床上。
不過這也是陸輕帆疏忽了,他擅自把自己當成是這個家的一份子,所以住江淩的房間,睡江淩的床,對他來說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可在別人眼裏,陸輕帆和江淩是兩個不同的個體,張鳴澤這個白癡甚至懷疑他倆有一腿。
真是腦子有病!
陸輕帆在心裏把人罵了半死,嘴上一本正經地說:“明天我去家具市場看看,買個上下鋪。”
“不需要。”江淩搖搖頭,彎腰把床上當作分界線的書本一一搬回了書架,“我就跟你睡一張床了,他愛怎麽想就怎麽想!”
陸輕帆先是一愣,随後雙手抱着胳膊靠在牆邊,也不幫忙,就那麽看着江淩笑。
很好,開始有小脾氣了。
江淩被他笑得有些沒底氣,他剛才的言行多少帶了些賭氣的成分,現在冷靜下來一想,萬一人家不願意跟他睡,那他得多尴尬啊。
好在陸輕帆不像外表看上去那麽不靠譜,笑完之後過來幫他搬完最後一疊書,順勢掐了掐他的臉頰。
“這就對了嘛,該生氣的時候就生氣,雖說你沒表情的時候也很好看,不過臉部生動起來就更讨人喜歡了,要是多笑笑就更好了。”
江淩拍開他的手,有些不自在地揉揉自己的臉頰,紅着耳根去寫作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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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正經臉皮太薄,被人說句喜歡就面紅耳赤。
陸輕帆不再逗他,坐在旁邊開始苦逼的學習,一直到淩晨一點半,他才勉強做完了所有書面作業。
床上沒有了分界線,陸輕帆倒是沒什麽心理負擔,一躺下就睡着了。
江淩卻是一點睡意都沒有,夜深人靜正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他有點無法理解,張鳴澤為什麽會往那個方向思考,只因為他和陸輕帆睡在同一張床上嗎?
可兩個男的睡一張床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他爸說他十幾歲的時候大家都很窮,一張床上甚至同時擠過三個大男孩。
按照張鳴澤的邏輯,這又該是怎樣的關系了。
迷迷糊糊之間,江淩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期間還做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夢。
他夢到小學三年級的時候,那一年發了大水,他和張鳴澤順着田間小路回家,水一直漫到他們的膝蓋處,時不時就有蟲子從他們腳邊游過。
經過一條小水渠時,張鳴澤一路走一路摳摸,試圖抓幾只小龍蝦或者石蟹,最後他居然從洞裏揪出來一條兩指粗的水蛇。
那傻子還以為抓到了一條大黃鳝,興奮地舉到江淩面前,結果水蛇直接對着江淩吐蛇信子。
這個心理陰影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消除,江淩每次只要一看到蛇,不管是活的死的,電視上的還是圖片上的,晚上肯定會做噩夢。
夢境斷斷續續,有真實發生過的,也有荒誕無稽的,江淩甚至還夢到張鳴澤在學校圖書館前跟他表白。
夢裏的視角很奇怪,他好像是當事人,又好像是個旁觀者。
張鳴澤滿臉期待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複,可他的注意力卻在後面那棵大楓樹上面。
滿樹的楓葉全紅了,風一吹,像是要滴出血來。
下一秒,張鳴澤忽地變得面目猙獰,夢中的場景更是猶如電影般轉了鏡頭,晴天變成了雨天,白天變成了黑夜,江淩也由站着變成了坐在私家車上。
紅綠燈路口,一輛大貨車的車燈如同探照燈般打在了他的臉上,張鳴澤坐在貨車的駕駛位,對着他露出殘忍至極的笑容,随後猛踩油門朝他沖了過來。
江淩渾身一震,身體猶如抽搐般劇烈抖動了一下,猛地間驚醒過來。
“做噩夢了?”陸輕帆的聲音在身側響起,帶着濃濃的睡意。
江淩的心髒此刻依舊在瘋狂跳動,他緩了好一會兒,才心有餘悸地“嗯”了一聲。
陸輕帆困意朦胧地把他扒拉進自己懷裏,拍着他的後背安慰道:“別怕,夢都是反的。”
江淩沒說話,腦袋抵着陸輕帆的肩窩。明明很累,可他完全睡不着,一閉上眼睛就是張鳴澤最後那張詭異的笑臉。
農村的秋夜寂靜的聽不到任何蟲鳴,月亮隐藏在厚重的雲層下,沒有露出一丁點光明。
墨一樣的黑夜中,傳來陸輕帆溫柔的聲音:“跟我說說,是哪個惡鬼把我們家小學霸吓成這樣?”
江淩以為他早就睡着了,此刻冷不防聽到他的聲音,他突然意識到他們兩人貼的太近,陸輕帆的體溫隔着薄薄的睡衣傳遞過來,帶着溫暖的安全感。
理智告訴他應該從陸輕帆懷裏出來,可身體和大腦在這一刻難得站在同一戰線。
他說不清是睡意真的突然來襲,還是身體僅僅是犯懶不想動彈。他聽到自己不甚清醒卻又倔強地回了一句:“我不怕鬼。”
……
晚上沒睡好的結果就是白天打不起精神來,陸輕帆從早自習開始打哈欠,一直連到了下午,禍害了方圓兩張桌子的優秀學子們。
周二這天有兩節語文課。
他們的語文老師認為語文不同于別的主課,這是一門最需要積累的課程。
但他也知道這些尖子班的學生并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去擴展課外閱讀,他們會把更多的精力投放在數理化上面,相比于沒有具體回饋值的課外積累,刷題的回報率明顯要高出不少。
所以每周二的兩節語文課是他特意騰出來給他們看課外讀物的,地點在圖書館的閱覽室,任務是一篇800字的讀後感,需要在三天內完成。
撇開那要命的讀後感,江淩他們還是挺喜歡閱覽課的,兩節課的時間不算長,但真的靜下心來,其實可以看很多東西。
閱覽室的讀物全是各年段的語文老師精心挑選出來的,江淩和陸輕帆拿了不同期刊的雜志《讀者》。
他們喜歡看上面的故事,帶着煙火氣和淡淡的感動。雖說人生百态,但也有人在世界的另一個角落過着和他們相似的生活,在某一刻他們之間的感情是相通的。
閱覽室很大,一張桌子可以坐四人,江淩找了窗邊的位置,陸輕帆坐在他對面。
沒過多久,張鳴澤拿了本世界名着坐到了江淩身邊。
陸輕帆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麽,張鳴澤卻覺得自己受到了挑釁。
閱覽室很安靜,只有書籍翻頁的聲音。
江淩邊看邊做着摘錄,其他同學也很認真。
張鳴澤有心想緩和一下他與江淩之間的氣氛,便湊過去小聲道:“我只帶了筆,忘記拿摘錄本了,你借我幾張紙。”
江淩還沒有所動作,陸輕帆先一步從自己的本子上撕下兩張紙,然後轉着手中的筆解釋道:“他那本快用完了,而且從後面撕兩張,前面與之對應的那兩張也會掉下來,用我的吧。”
張鳴澤不服氣地反駁道:“你不也撕過他的本子嗎?”
“傻逼,我撕的是草稿本,跟摘錄本能相提并論嗎?你以為他跟你一樣摘錄只是為了完成任務應付老師?這本子他至少要用到高三。”
別的不說,光是“傻逼”這兩個字就激得張鳴澤想拍桌子。
也就在這個時候,江淩忽然看了過來,指着“保持安靜”的告示牌,示意他閉嘴。
張鳴澤一肚子火憋在心口無處發洩,他猛然間意識到自己在江淩心中的地位正在迅速地被這個讨厭的後來者所替代。
一股危機感油然而生,張鳴澤盯着陸輕帆,在心中做了個決定。
他必須把這個姓陸的從江淩身邊趕走。
張鳴澤心不在焉地熬過兩節課,在內心反複預設表白的話語。下課鈴聲響起時,他叫住了江淩:“等下再走,我有話對你說。”
他這話是對江淩說的,眼神看的卻是陸輕帆。
陸輕帆聳聳肩,拿過江淩的那本《讀者》,幫着一起放到了相應的書架上,随後先一步出了圖書館。
圖書館在一中的東側,教學樓在西側,中間是一個圓形的噴水廣場。平時這廣場不噴水,只有上面派了領導過來,或者是一些特殊的節日才會開啓。
陸輕帆繞着廣場走了半圈,無意間回頭看了眼江淩,發現他和張鳴澤正站在一棵大楓樹下。
圖書館,楓樹……
雖說時間對不上,但這個場景是前世一切噩夢的開端,讓陸輕帆不得不多想。
沒有絲毫的猶豫,他猛地把手中的摘抄本塞進班長懷裏,拔腿就往回跑。
“哎,你幹啥去?”譚宏飛忙不疊抱住本子,一句話沒說完,人早就跑遠了。
旁邊的學習委員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睿智地得出結論:“看這個樣子,鐵定是忘東西了。”
陸輕帆火急火燎地趕來,張鳴澤正在給江淩畫大餅。
“到時候把江叔叔接過來和我們一起住,節假日的時候我們還可以帶江叔叔一起去旅游,吃遍每個城市的特色菜。”
“你說的這些,是個人都可以做到。”陸輕帆注意到江淩的臉色并不是他想象中的心動,看上去更像是受到了某種驚吓。
或許是由于他的介入,表白提前了,江淩的反應也随之發生了改變。他尚且不知道個中緣由,但這并不妨礙他阻止這場告白的決心。
于是他一把拉過江淩,把人藏到他身後,冷冷地看着眼前黑臉的男生:“張鳴澤,做人不要太貪心,既然你已經抱上了徐瑞的大腿,就不要再來招惹江淩了。”
“這話我原數奉還給你!”張鳴澤嗤笑一聲,“陸輕帆,你在我這兒裝什麽逼?不過是因為父母的死亡賠償金讓你搖身一變成為了有錢人,你有什麽好嚣張……”
“張鳴澤!”江淩出聲打斷他,“道歉!”
張鳴澤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居然……”
“現在就道歉!”江淩再次打斷他,向來平靜的眼神中蘊含着一絲怒意。
“算了,讓他道歉還不如讓母豬上樹來的幹脆。”陸輕帆不再看張鳴澤一眼,拍拍江淩的肩膀,“走吧,下節課馬上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