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Act22

Act 22

在藍龍挂了電話之後，瘦狼十分有禮貌地打了招呼，把自己帶來的東西收拾好，這才離開了林德的家。林德目送他遠去——當然，林德猜得到在這一代附近肯定隐藏了許多專業人員，但他暫時不想細思。

因為他也有一肚子的疑問想問魔王。

魔王：“阿嚏，阿嚏嚏……林德，我要出門一趟。”

啥？

林德愣了一瞬，突然意識到，其實魔王一直待在家裏，是等待自己醒來才能安心離開——這個細微的發現讓他不由自主地高興起來。

不過……魔王大人你到底要去哪裏啊……

林德一瞬間腦子裏飄過無數可能，第一反應就是魔王大人要單槍匹馬地去挑艾莉克希娅……等等，大人你別沖動，您現在還屬于封印狀态……

可是，魔王會和林德說這句話，只是告訴林德一個事實而已。

魔王大人利未安森的意志不容任何改變。

林德剛想撲過去，就被魔王像是拎小雞一樣扯住了領口，随即被摔在了沙發上。等林德爬起來，只留下空空蕩蕩的樓道。

他又被魔王大人抛棄了。

林德突然覺得有點委屈，但他馬上又意識到自己的感情莫名其妙。他搖了搖頭，把紛繁的想法抛出腦袋——他也許可以跑一趟醫院，比如說，給魔王買點甜一點的藥？

當然，他的複診日子也差不多了。

還在盤算自己能做什麽魔王在的時候不能做的事情的林德，并不知道，他的魔王其實并沒有走多遠，只是站在樓下，靜默地看了一會兒花壇上螞蟻繁忙的生活。

那些微小而忙碌的生靈并不知道自己被一個多麽強大的存在注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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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也很快厭惡了這種毫無意義的行為，他輕哼一聲，朝陰影中的那個人嘲笑道 ：“你還要在那裏站多久？”

空氣一時凝固，過了幾分鐘之後，勇者的身影才從影子裏顯現出來。他身上的衣服依然是十分時尚的名牌，但神色卻萎靡不振，活像是失眠了好幾天的人。但這種情況對于勇者而言，并不存在。

世界之樹的祝福讓他免于一切饑餓，疼痛，困頓，疲勞。

——卻沒有辦法讓他免于心靈的痛苦。

魔王扭頭看勇者，抿起嘴想冷冷地嘲笑對方一番：“阿嚏！”長長的黃綠色鼻涕從魔王的鼻子下垂下來。

“噗！”太過熟悉的後果就是，魔王擡起頭，勇者就知道他想說什麽。金發男人掩着臉忍了半天，最後還是噗的一聲笑出來。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遞過去。

魔王黑着臉猶豫半天，最後還是矜持地接受了勇者的面巾。

“我以後會還你的！”

“不用了……”

“混蛋，你這是讓我……汝這是讓吾感恩你汝嗎？不要做夢了……”

“我說……”勇者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他站在樓道裏，光和影的界限上，陰影和光亮齊齊地把他切分顏色分明的兩塊，讓勇者看起來像是站在某種更深的意義的分界線上——他抽出了救贖之劍，“你不要太想當然……我的意思是說，你不會再有機會還我了。”

巨大的領域在勇者腳下延展開來，天使吟唱，光明跳躍，原來的街道被縮減成一個小小的影子，随即消失不見，只有無數雕镂着花紋的白色牆壁和白色柱子聳立在天際，勇者站在世界的中央，大地在他腳下臣服，鋼鐵是他的忠臣，噴泉組成的水幕是藏于幕後的樂師，叮叮當當為他奏響凱旋的贊歌。

這裏是光明之龍巴爾德的領域，它曾經有過許多不同的名字，但目前只剩下了唯一的稱呼：伊甸。

正如藍龍的領域是星河，魔王利未安森的領域是煉獄，領域是他們這個層級的人，所擁有的最強力量。

但魔王對這個場景卻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我記得你的領域，原來不是這個樣子的。”

它參雜了太多外來者的改變，已經不再純粹。

勇者從神座下走下來，他和以往看起來有很大的不同，頭發變長，背上生出了巨大的龍翼，表情無悲無喜：“因為這已經不再是我們的時代了。”

“說的不錯，你确實不是原來的你了。”魔王露出了譏諷的表情，他從懷裏掏出了那個藍色的福娃飾品，“你的目标就是這個嗎？”

勇者非常平靜地開口，或者說，他一開始就沒有考慮過隐瞞：“……世界不應該再這麽扭曲下去了，我去找了萊伊，他承認了……如|果一切保持原樣的話，我們原來的那個世界之基，将會和這個世界發生碰撞……然後，什麽都不會再存在了。”

“一切都應該結束在這個時候了。”

“于是呢？”魔王随手把福娃抛進了旁邊的一個噴泉裏，像是抛進了垃圾桶一樣，“于是你決定殺了我，拿到黑暗屬性的世界碎片，再殺了艾莉克希娅，得到火焰屬性的世界碎片，從作者手中得到綠龍的碎片，最後，自殺，達成五個碎片的彙聚，世界恢複正常……”

魔王擡起下巴看勇者：“我說的可對，彌賽亞？”

“是的，所以請你死在這裏吧。”

“滾！”魔王怒了，擡起手直接給了勇者一發友情破顏拳，勇者沒有閃——當然，魔王對于他的攻擊，也沒有閃開。

所以，結果是兩人一起滾在了地面上。

魔王被救贖之劍劃開了很大的一個口子，從裏面流出暗紅的鮮血。魔王黑着臉擦了擦傷口，在短短幾秒牲口愈合，唯有血跡證明一切不是虛幻。

但反倒是勇者毫發無損——他所收到的傷害被整個領域分擔，更何況他的屬性裏本來就有治愈和堅固化兩項。

如果這樣戰鬥下去的話，最後的結局一定是魔王利未安森收到的傷害過大，不得不陷入沉睡中——但這是不足以殺死他的。

唯有龍才能夠殺死龍。

所以光明之龍還活着，天使們并不能真的結束它的生命，而勇者雖然是巴爾德轉世，享有他的所有力量，但在覺醒之前，彌賽亞依然不是巴爾德。

而在原來世界中，殺死魔王的是，翡翠綠龍的力量。

翡翠綠龍的領域是世界之樹，魔王為了擁有壓倒光明之龍的力量，污染了世界之樹，把他的領域和世界之樹的根基融合了。但是兩個不同屬性的領域卻有着本能的反彈，而林德的匕首，則是打開了冥界的通道，把綠龍擴散在這個世界上彙聚起來，連同世界之樹，給了魔王致命一擊。

——這才是最終一戰的真正真相。

“但你依然殺不死我的，彌賽亞。”

魔王口氣非常平靜，這個世界上沒有世界之樹，無法彙聚綠龍的力量。而藍龍……就算是現在的魔王，也足以把他打得滿地找牙，火龍再蠢也不會去達成彌賽亞的想法——彼此之間太過熟悉，大多時間，他們都沒有秘密可言。

“即便這樣，你也不肯覺醒……真可笑，那群鳥人就這麽值得你去維護嗎？”

勇者沒有說話。

他在人類中間是異類，在龍的中間依然是異類。在彌賽亞的眼睛裏，衆生平等，每一個人和神魔沒有差別，和蝼蟻也沒有差別。這一點在數萬年前沒有變化，在現在……大概有一點點不同了吧。

但他依然是他。

早在數萬年前，天使和惡魔同時降臨在這個世界上，天使本能地親近巴爾德，而惡魔則崇尚擁有力量的利未安森。但勇者和利未安森走上不同的道路的原因是，天使的力量源自神賜。

而他們的神早已死去。

于是為了活下去，天使們謀殺了光明之龍，把他奉上神壇，依靠着汲取巴爾德的力量而存在的。而光明之龍的靈魂遺忘了一切轉世，一次又一次地被封為聖子，成為勇者，和惡魔戰鬥，或勝利或失敗，然後被他最忠誠的盟友再度推進輪回之河。

但現在，已經想起了所有的過往的，取回了自己領域的勇者，只要他想，光明之龍就能複活。

但勇者什麽都沒有做。

因為光明之龍一旦複活，所有汲取着他力量的吸血蟲都将毀滅，那位列繁星之座的三億天使，都将一夕隕落。即便是被如此對待着，即便早已創造了無數屍山血海，他依然不願意奪走那麽多生命。

當然，這樣深沉的感情魔王并不能理解，所以在他的認知裏，勇者不但腦子有毛病，而且還病得不清，天天白日夢：“真可憐，這樣的你沒法殺掉我……”

魔王失望地轉身，像是發現自己一直腦補一生的敵人，實際上只是一個腦殘一樣。

“你根本什麽都不懂！”魔王的态度似乎激怒了勇者，勇者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連身體都微微顫抖起來：“事情會變得越來越嚴重，現在才是開始，當越來越多的人穿過壁障之後……根本就控制不住，哪怕我是光明之龍，也……也……會有很多人死去的……”

“死就死呗。”關他鳥事啊。

魔王表示別人的死活完全不在他的思考範圍內。

“不，如果……”勇者的聲音很輕，輕得像是一陣清風，卻成功讓魔王停下來了，他又說了一遍，這次吐字清晰多了，“……如果林德死了怎麽辦？”

如果林德死了怎麽辦？

怎麽辦？

魔王笑了，他其實是很少笑的那種人，所以一旦笑起來，就會給人以毛骨悚然之感：“夠了，你真是讓我和你對話都覺得蠢……我居然和你這麽蠢的家夥糾纏這多年，真是想想都作嘔。讓我來告訴你答案吧！”

“林德不會死。”

“因為在我死之前，沒有人可以越過我，他是我的東西，包括生命和靈魂都是。而我不會死，就這麽簡單。”

但勇者依然很激動：“但你怎麽可能保證沒有意外……”

“不會。”魔王擡起下巴，高傲得不可一世，“如果有人想傷害林德，我就殺他一家；如果所有人都對林德很危險，我會毀掉這個世界……就這麽簡單的道理，你怎麽想不明白呢？”

“無論多少個世界，無論多少條生命，只要是和我的意志相違背，都會被我摧枯拉朽地抹除掉。”魔王憐憫地看了勇者一眼，一步邁出了領域。

勇者怔怔地看着魔王消失的地方。

天地瞬間黯淡下來，聖潔莊嚴的建築一下全部崩塌，唯留下滿地殘骸，仿佛有積累了億萬年的悲傷覆蓋下來，成為上面的陰影和塵埃。而這個世界的主人則抱着他的救贖之劍哭了。

他哭得是那樣的傷心，像是他還是很早很早的那條不足巴掌大的小金龍，無憂無慮，無論是被石頭磕到了還是迷路了都可以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