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Act40

Act 40

“好久不見。”即便勇者完全沒有想到會再會眼前的人，但他依然露出一個習慣的微笑，一如很多年前的初遇。

勇者面前的少女有着長到膝蓋的金黃色長發，身高才到勇者的胸口，穿着潔白的蕾絲連衣裙，望着勇者的表情寧靜而和平：“不邀請我去吃點東西嗎？”

“你想吃什麽？”勇者摸了摸口袋，随即露出了尴尬的笑。

“算了，還是我請吧。”少女随意在道路一旁的小攤上坐了下來。勇者也從善如流，不得不說，兩個俊男美女的組合吸引了許多路人的注意，尤其是一個跟在少女身後的青年男子，躲在電線杆後面，幾乎快把牙齒都咬碎了。

發現了這個細節的勇者一時有了啼笑皆非的感覺。

金發少女也隐蔽地往那個角落瞥了一眼，眼底隐約帶上很淺的笑意——雖然勇者認識對方已經很久了，但他記憶中的少女大多時候都表情陰霾，如同死屍多過活人。但現在，只不過是如此之小的一個表情，就滿滿的生機勃勃，欣欣向榮的氣息撲面而來。

“你在高興什麽？”勇者細微的情感變化被金發少女獲知，她挑挑眉，擠兌了一句，“不就是免費吃一個五塊錢的草莓冰淇淋，有必要這麽高興嗎……聖子殿下。”

“聖子……”提起這個稱號，如果不是對方的表情沒有變化，勇者幾乎以為她實在嘲諷自己了。所以他轉開了話題，“看起來你在這邊過得不錯，安琪兒。”

是的。

現在勇者面前的金發少女，正是吸血鬼王德拉庫拉的妹妹安琪兒。

“嗯。”安琪兒低聲應了一聲，專注地盯着勇者的臉。

勇者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鼻子，眼神飄散。

安琪兒噗的一聲笑出來。她靠在靠背上，口氣恍惚：“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勇者默不作聲。良久，他才慢慢地回答：“大概是……忘了吧。”

“還真是溫柔的回答呢，彌賽亞。”安琪兒的目光像是穿透了無盡的時光，落到某個點上——它沒有特定的環境地點，就只有兩個人。離開了吸血鬼城堡的安琪兒不懂如何在人類社會生存，而吸血鬼的身份一旦暴露，就只有火刑架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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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盯着那個路過的金發少年，看着他富有生命力的脖頸，裏面的鮮血流淌的聲音刺激着鼓膜。

“你是不是很餓，我可以請你吃面包。”

安琪兒想起當年身份至高無上的教廷聖子，因為沒帶錢，最後只好苦兮兮地打工還債，最後被人領回來的場景，不由噗的一聲笑了起來。

而現在，身形挺拔，已經成長為可以獨當一面的勇者正坐在她的對面，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耳朵紅成了一片霞雲。

“看見你就像是看到了過去的日子。但現在想想，也覺得……過去的所有的苦難的意義，就是能珍惜現在吧。”安琪兒慢慢地說，“你別那麽坐立不安啦……我已經有了新的喜歡的人了。”

“他？”勇者隐蔽地指了指電線杆後面的青年。

那個人已經在電線杆後面來來回回走了很久，每次咬牙切齒地想沖出來的時候，又唯唯諾諾地縮回去了。

安琪兒小聲地嗯了一下。

“那恭喜你了。”勇者笑了起來，這回他的微笑裏再無陰影，滿滿的都是誠摯的祝福，“能找到自己的幸福的，真的是非常的幸運呢。”

“別說的你好像沒有幸福一樣。”安琪兒也笑起來，“我有那麽恐怖麽……聽說我不愛你了之後，反應這麽誇張。”

勇者只是笑笑。

“像我這樣的人，得到幸福恐怕太難了。”

安琪兒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她一時又想起來當年的那個金發的小男孩，伸出手臂遞到她唇邊：“要是真的很難受的話，偷偷摸摸喝一點也沒關系哦。”

“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不會很疼呢……因為是安琪兒的話，就沒有關系了。”

想到這裏，安琪兒又覺得諷刺。那個時候的勇者确實是整片大陸最璀璨的光，任何男人和他站在一起，立刻會對比的像地上的塵埃一樣。所以她當時會飛蛾撲火一樣……那麽多天之驕子般的女人都像飛蛾撲火一樣，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他對每一個人都好的另一層意思，就是對任何人都不特殊。

你覺得是兩個人值得珍重的話，他也會在另一個時間另一個地點對另一個人說出來，只因為他覺得能幫助到別人。

大愛無愛。

這樣的人應該是天上的太陽，墜入凡間是萬事萬物的苦難。

包括勇者自己。

所以，她很累了，她決定放手了。安琪兒也是出色的女孩子，放在任何地方都會有人肯付出真心愛她，珍惜她，呵護她，她為什麽要把一生都傾倒在一個連真心都看不到的男人身上呢？

“我知道你為什麽會在這裏……你是來找艾莉克希娅的吧。雖然很詫異，但她會發出殺了林德就能實現對方的願望這樣的許諾，我居然……覺得可以理解。”

說到這裏，安琪兒苦笑一聲，她曾經犯過的過錯，又在另一個人身上看到，這讓安琪兒心情十分複雜。

勇者默不作聲。

在這裏，不得不說林德的失誤。焰火鳳龍其實比他要想象的嚣張的多——也不能說嚣張，到了五龍那個層次，對事情的認知和別人不同。就好像林德以為艾莉克希娅會受傷後會銷聲匿跡一段日子，但事實是，焰火鳳龍毫不猶豫地向世界發出了通告：

用林德的命，換扭曲因果律的願望一個。

這樣的聲音，所有的領主實力的人都聽到了，包括勇者，魔王，薇薇安——理論上林德也能，但是他不會應用自己的力量，或者說他大部分的力量還屬于那個林德撒穆爾。所以他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但那瞬間，魔王和勇者罕見地齊心：殺了艾莉克希娅。

“我知道，我也了解艾莉……她只是太驕傲。”勇者慢慢地說，“當年她随口的一句話導致了翡翠綠龍的死，引發了世界的絮亂……說實話，那個時候大家都有一點兔死狐悲的悲傷。”

“艾莉也很後悔，但她太要強……所以……現在想來，如果當時我沒有同情她而一直跟在她身邊，最後也不會鬧成這樣吧。”

安琪兒翻了翻白眼：“你那是自作自受。”

勇者苦笑，也覺得自己當年作孽——艾莉當年可是什麽刁難的手段都用出來了，他當年居然只憑着一口“艾莉好可憐”的想法生生熬過來了。他自己對艾莉沒有邪念，但全世界都以為光明之龍和焰火鳳龍是一對夫妻。

連艾莉自己都這麽以為的。

所以說，勇者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自作孽不可活。

“算了。”安琪兒聳聳肩，她現在跳出來反而看的很清明，“我當年也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現在就當做還人情了——你不要去找艾莉克希娅，會把自己賠進去的。”

“據我所知，伊比利斯，還有其他的一些人都已經彙聚在她那裏了。她現在是最大的勢力了。”

勇者沒有答話。

安琪兒嘆了一口氣：“我不是覺得你會輸，但一旦真的打起來，你能控制範圍嗎，你能保證不會生靈塗炭嗎？”

神仙打架螞蟻遭殃，通常而言，勇者都不會去做的。

但安琪兒似乎弄錯了什麽。勇者對她微微一笑：“如果和林德有關的話，我願意去努力一把。”

他只是說努力。

但無論結果是什麽，他都會去做同樣的事情。

安琪兒再也克制不住，嗚嗚地哭了——也許她許多年前奢望過這樣的事情發生，希望能證明這個善良到殘忍的人也是有心的。但此時此刻，真的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只覺得痛徹心扉：“彌賽亞啊……你知道林德根本就不愛你麽？”

“我知道，但沒有關系。”勇者笑了笑，“沒有關系的。”

他指着臉上的火焰印記給安琪兒看：“這是艾莉死前對我下的詛咒，她說，我一輩子都不可能得到幸福……她真蠢，為了把一個既定的事實用掉了一個願望。”

“我并不對此覺得難過。”

“就像是你所說的，珍惜現在吧。”

勇者推開椅子，站起來：“很謝謝你的冰淇淋，很好吃。那麽現在……”

“轟隆隆……”大地突然震動起來。好幾個行人站不穩，摔倒在地。勇者猛地擡起頭，他如火焰一樣明亮的眸子裏面，倒影着不遠處，兩個人戰鬥的場景。

其中一人背生十二支金色羽翼，手執金槍，在半空中如彈炮一樣的穿梭。而另一個人則一頭長長的黑發，他顯然不擅長近身戰，節節敗退中。

這兩個人勇者都認識。

一個叫做伊比利斯，另一個叫做利未安森。

“那個混蛋，不是說好一切都交給我處理的嗎。”勇者沒忍住，微怒地磨了磨牙。

“請等一等！”安琪兒慌慌張張地說。她現在的姿勢挺尴尬，地震一發生，電線杆後面的那個男人就撲了出來，護着安琪兒，卻不知道他這個舉動逼得安琪兒不得不做他的肉墊。

勇者低頭看她。

“我很快會離開這個城市，這裏的我們那裏的人太多了，我不能保證他的平安。”安琪兒指的她身上的那個男人，“如果你見到我哥哥的話……我還沒想好現在該怎麽面對他。你就告訴他我一切都好吧。”

勇者微微一怔，德拉庫拉已經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還有……一定要平安啊，彌賽亞！”

面前的少女如此哀求道。

勇者略帶悲哀地點點頭，轉身走向戰場，他的背影是如此的決絕，像是朝着命運進發一樣。

再見，安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