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江溪住在重症監護的時間,比江初想象的短。

最初時預計是半個月,但江溪的各項指标很快趨于安定,不到半月就轉回普通病房。

江初每天到醫院陪着,自言自語,同江溪說話,但這些話中不再有池南暮,多是他們小時候的事,或是白冬槿的事。

白冬槿也不再每日酗酒,早上送江初來醫院,在醫院的花園裏晨跑幾圈,回去睡個美容午覺,三餐定時吃,晚上再回醫院接江初回家,十點之前就入睡,作息健康。

一開始,江初怕白冬槿是擔心自己,為了他硬生生改變生活狀态。

哪知白冬槿愁眉苦臉,回答說:“你不要自作多情。醫生說我年紀輕輕就脾虛體虛腎也虛,如果繼續喝酒,能再活十年就不錯了,我還不想死!”

體檢結果把白冬槿吓得肝顫,立刻乖乖聽話,再也不醉生夢死地活。

在醫院待久了,沒有煙酒與紙醉金迷,江初的心性被養得平靜。

有時無聊了,他就同清澍聊聊天,兩人會聊各自的愛人,仿佛愛人還活着一樣,雖然只是活在記憶裏。

無聊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一轉眼,春天快要過去,氣溫漸漸熱了。

“還有不到三個月,就是我的生日,”江初坐在病床邊,捧着臉說,“你再不醒來,以後就只能叫我哥哥。”

想象江溪叫自己哥哥,江初沒忍住,輕嗤着笑出聲。

從前江溪對他很嚴格,十六歲時江初想外出打工,給江溪分擔壓力,被江溪一連臭罵好幾天,說是他不好好學習,找不到好的工作,只會給她造成壓力。

可惜高中畢業後,他也沒有好好學習,在南江的庇護下半拍戲半讀大學,最後好不容易熬畢業,沒有學到一丁點學術知識。

離婚時,他只想着斬斷一切與池南暮的聯系,沒有想過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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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怎麽振作,做個體面的大人?

又該怎麽重新繼續工作?

如果要自己做工作室,他就要找新的經紀人和助理,怎麽找?誰合适?是否會算計他?

江初很迷茫,快要二十六歲,卻像個沒長大的人,除了積蓄,什麽都沒有,除了拍攝,什麽都不會。

無怪他會和白冬槿成為朋友。

白冬槿是表露于色的幼稚,而他是深藏于心的小孩心性。

決心要振作不過是個想法,很簡單,真正要實行卻無比困難,因為這次只有他一個人,再沒有別人陪着。

今日在病房裏一坐,江初又坐上大半天,日暮西沉,才想着該要回家了。

“宋姐,你看網上的消息了嗎?關于江先生的,已經挂了幾小時的熱搜。”門外是隔壁護工秦姣的聲音,江初頓住手,沒繼續拉門把手。

“江先生的什麽消息?”宋桂問。

“現在網上都在說,江先生好像離婚了,”秦姣低聲說,“說是他出軌,他先生簽了離婚協議就将他趕出家門,逼他淨身出戶。”

“淨身出戶?不可能,”宋桂嗤笑一聲,“你別在網上瞎看消息,顧好自己的事就行,我們做護工的,別亂打聽雇主的私事。”

江初轉過身,背靠在門板上,拿出手機打開微博。

【江初離婚】和【江初與南江娛樂解約】的詞條排在中間,熱度明顯在下降,已經有人在故意幹擾,撤下熱搜。

車禍以來,社交成為一種負擔,一點不在計劃的消息,都讓他煩躁和膽戰。

他不敢打開社交軟件,也不敢看不敢回旁人發的消息,更別說去詞條裏看具體內容。

但今天,江初有種強烈預感。

抛棄膽怯的第一步,就是從點開社交軟件開,也許會有人唾罵他嘲笑他,但要想振作,他必須要嘗試去看,哪怕只是簡單一眼。

【@盛世吃瓜大姨太:江初與南江娛樂解約,連續半個月與帥哥在酒吧買醉,這是出軌還是離婚了?】

內容裏配着幾張他與白冬槿勾肩搭背的照片,照片雖然高糊,但也能辯出裏頭的人是他。

江初屏住呼吸,點開評論,慢慢往下滑。

前排不是罵評與指責,出人意料的,是一些沒有組織的單人評論,像是粉絲控評,卻又沒有統一模板。

【照片裏的帥哥是我寶的素人朋友,皮下四年前就造過謠,老年癡呆了?還敢不打碼,小心小白哥哥告到你破産[狗頭]。】

【解不解約,離不離婚關你屁事。】

【滾滾滾!造謠的統統都滾!】

批評他的評論被擠到下方,江初故意滑到下面,一條條看,竟然不覺得難受。

其實沒有幾條評論說重話,就算批評他,也只是說可惜他荒廢了青春與時間,不把自己的演藝事業當一回事,天天用緋聞上熱搜,半道而廢而已。

江初越是看,心中所受的震動越多。

退出詞條,江初輕呼一口氣,終于鼓足勇氣,登上自己的賬號。

兩年間,私信裏積了太多消息,随着這次熱搜,消息不停還在刷新,越積越多。

頁面極卡,江初随便點開一個99+的對話框,滑到最初始的消息。

【這次的電影很好看喔,我已經去影院裏五刷。】

【我寶這次代言的香水味道不錯,姐姐很喜歡。】

【新婚快樂~(某人長得倒是不錯,就是年紀有點大,比我寶老了七歲,哼。)】

【就算結婚了也要好好工作喔。】

【我的寶去哪了?為什麽這麽久都不出現!!!】

最新的一條消息很長,幾乎占了一整頁,言辭誠懇,沒有不正經的話,只有誠摯的安慰與勸說。

【江初,婚姻只是人生中的一個小插曲,順利走下去不代表成功,中途離席也不代表失敗,無論你走向哪一種結局,我都希望你能幸福快樂,永遠像十八歲時一樣,保持赤心與熱忱,無所畏懼......】

江初還沒讀完,眼淚就倏地落下來,毫無防備,滴到屏幕上,水霧将消息裏的字暈得模糊不清。

江初熄黑屏幕,擡手抹掉淚,手掌捂着眼睛,無聲地做深呼吸,平複心情。

他本不該這樣脆弱,怎麽現在總是落淚?

他把自己作踐成如今這樣,數次讓白冬槿手足無措,現在還要讓粉絲來安慰。

他......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粉絲名分明叫作初戀味砂糖,被吸引來的粉絲卻有很多姐姐,有的知道躺在病床上的江溪,所以對他也像看弟弟一樣。

她們都不是江溪,卻像是江溪。

江初不願意細想,缺席的這兩年,如果江溪清醒着,目睹他變成現在這樣,該會有多難受。

篤篤篤——

門被敲響,宋桂又提醒,白冬槿來接他。

“好,我知道了。”

江初不停做深呼吸,倒了點冰水敷在眼睛上,等到眼角不自然的紅痕消掉,才推門而出。

白冬槿站在門外,神色小心翼翼,也許是看了網上的消息,視線偷瞄,怕刺激到他脆弱的神經。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車。

江初坐在副駕駛,手臂撐在車窗沿,靜靜看窗外倒退的景。

還未到夏至,白晝漸長,夕陽挂在天空裏,不願意往下垂。

過了回南天,濕度也不見好轉,S市的夏季依舊潮濕,白日還晴朗,晚上就下起大雨。

天氣反複無常,如同江初的心情,時低落時平靜。

潮熱的夏風中,江初怔怔地問:“你覺得我應該怎麽做,才能讓別人不再擔心我?”

白冬槿一愣,小心組織措詞,“你不用管網上的話啦,你又不能讓所有人都滿意。”

江初沒回話,知道問白冬槿是得不到答案的,因為白冬槿會偏袒他,不願意說真話讓他難受。

“再說,詞條已經被撤掉,你不用在意,”白冬槿一頓,嘀咕着小聲說,“我還沒來得及撤,那誰就先出手了......”

不提大名,江初也知道“那誰”是池南暮。

離婚兩個多月,直到如今,受過這麽多人小心翼翼的關心,他才終于有整理好一切的勇氣。

江初打開微信,找到池南暮的賬號,點開對話框,滑到兩年之前,将之前所有的對話截屏留下。

【池南暮:你已經在浴室待了一個小時。】

【池南暮:不許躲在裏面玩游戲[生氣.jpg]】

【江初:我在泡澡[心虛.jpg]】

最後一張裏,他的池南暮還在給他發消息,誰知道第二天就被撞得飛灰湮滅。

看着過去的一張張聊天記錄,江初這次沒有流淚,也沒有哭鬧發瘋,而是平靜地保存好截圖,再退出對話框。

車停之前,指尖在賬號頁面停留一瞬,而後點擊删除,江初毫不猶豫,将池南暮從列表裏删掉。

從今以後的路,他一個人走,雖然他還不知道該怎麽走,但至少要先邁出第一步。

想到這,江初深呼吸一口氣,在備忘錄裏删了又打,磕磕絆絆編輯好話術,複制到剪貼板,再點開“導演”的分組,一個個點進對話框,加上稱謂複制。

到劉哲時,江初沒有再複制話術,因為對話框裏全是劉哲的“咆哮”,最新的一條在今天。

【劉哲:你離婚了?什麽時候的事?上次我就覺得不對勁!】

江初笑了笑,回複道【你上次說給我留了劇本,還作不作數?】

頂框顯示對方正在輸入,江初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對方的激動,但最後只有一條不正經的回複。

【劉哲:手快有,手慢無。】

【江初:我手快。】

【劉哲:那我勉為其難,先給你留個平平無奇的一番。】

池南暮:遭,被删好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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