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江初聲音冷漠,眼中的恨意夾雜着難過,只看了池南暮的面容一眼,似是無法承受,很快偏過頭。
周圍的視線刺過來,池南暮驀然清醒,立刻收起這失神模樣。
他打擾到旁人的工作。
他打亂了別人既定的日程計劃。
混亂造成的焦慮感驟起,和不受控的心動心跳攪在一起,讓池南暮無比難受。
“抱歉。”
池南暮又一次道歉,垂下視線,立時轉身,疾步往林意所在的方向走,撤到鏡頭外。
見池南暮面色稍愠,林意在心裏偷偷罵爹。
不過是離婚而已,池南暮該不會這麽小氣,要封殺前夫,不準人家在圈裏混。
“池總。”林意站起身,先伸出手,笑得虛假。
池南暮頓了頓,最終仍是擡手,同林意握手。
“林導,剛才我擾亂了拍攝進度,實在抱歉。作為補償,劇組在山莊拍攝所需的所有費用,請允許我來承擔。”為了壓制瘋狂的心跳,池南暮壓低聲音。
不是要讓他換掉江初?
而是要賠禮道歉?
林意眉梢一挑,虛假的笑容添了幾分真心,假意推辭,“池總,這怎麽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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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讓我承擔。”池南暮又一次道。
分明是賠禮,池南暮卻說得跟命令似的,表情別扭。
這是什麽情況?
腦子裏拐過幾個彎,視線斜移,偷瞄江初。
林意抽了抽嘴角,憋住八卦的心思,大笑着說:“既然池總堅持,那我就不推辭了,感謝感謝。”
池南暮颔首,順着邊緣走,不再入鏡,回到來時的地方。
“給劇組的工作人員,每人送一份冰鮮的當季果汁。”池南暮朝金志宏吩咐。
“好的,池總。”
兩人終于撞見,也沒有發生矛盾沖突,金志宏松了一口氣,懸着的心終于放下。
一行人原路返回,繞路往別處走,去看下一處布景。
等池南暮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林間,再看不見,江初勉強緊繃着的力才散開。
不是他的愛人,卻長着同樣面容。
有那麽一瞬間,江初還沉浸在角色裏,偏執地想,他如果在幻想裏拔劍,殺死如今的池南暮,那他的愛人是不是就會回來?
但幻想只是幻想,江初沒有發瘋,而是接受現實,冷淡對之。
“江初,”林意遠遠招手,“過來一下。”
“來了。”江初回神。
“最後這裏,表情再收一點,記住你是谷主,不會為勝負亂情。”林意指着監視屏說。
“好。”江初點頭,立時複刻當時的動作,表情做了些細微改變,先試一次給林意看。
從前拍戲時,江初就很聽導演的話,也極有靈性,只一句提點就能做好。
所以江初要重新拍戲時,多數導演都回了話,給他發來角色小傳,雖不是主角,但都是一些動人心魂的生動角色。
林意心情大好,笑着說:“好!再來一次,争取今天完美結束。”
這個角色戲不多,又正好在S市取景,江初連轉軸,三天就能殺青。
有了賠禮,無需為租賃山莊的成本考慮,林意的要求更加精細,讓武替拍幾遍,又讓男主再上場重拍,直到滿意為止。
江初結束最後一場戲,早已超過預計的時間,再找化妝老師卸妝,整理好時已近黃昏。
“江老師,這是你的酸梅汁,少糖少冰的。”化妝師收好假發,将酸梅汁遞給江初。
“謝謝。”江初接過果汁,視線輕輕一掃。
杯子上寫着“芷琇山莊歡迎您的光臨”,字跡和池南暮的挺像,但有些細小變化,不細看分辨不出。
江初挑挑眉,沒喝,拿着酸梅汁,跟幕後的工作人員逐個說道別,為了不吵着林意,發一條道別的微信就自己走了。
确認要開始工作,江初就搬回金栀苑,沒再賴在白冬槿家裏。
江初沒有找新的經紀人,也沒有找助理,頭一次獨自簽合同,什麽事都自己來,連來劇組都自己開車,頗有成就感。
想要從零開始也不難,反正他又不争什麽,讓粉絲能看見他的角色就好了。
江初獨自走過竹林,到小路上,順着斜陽照過的方向走。
手裏的酸梅汁開始化冰,水滴落到虎口,形成淺淺水窪,江初只好換一只手拿,甩掉手上的水。
停車場離竹林不遠,路程十多分鐘。
黃昏降低視野能見度,江初走得慢,等快走到車邊時,才發現他車旁停着池南暮的那輛AMG。
車窗開着,不符合池南暮一貫的要求。
車裏的人聽見動靜,循聲望過來,眼裏的情緒複雜而陌生。
江初淡淡掃一眼,沒作聲,先繞到角落的垃圾桶邊,将酸梅汁擲進桶裏,再折返。
池南暮已經下車,靠在車邊,等江初走回來時,低低說了句:“抱歉,今天打擾到你拍攝。”
“沒關系。”江初淡淡地回一句,直接開門上車。
引擎發動時,池南暮還站在車邊,欲言又止,擋着行車起步的路。
江初抿緊唇,沒說話,只打了左轉向燈。
燈閃幾下,發出嗒嗒的聲響,池南暮卻不動,沒有意會他的暗示。
耐心到達極限。
江初關掉轉向燈,側頭看向窗外,索性說:“池先生,我現在瘋了。雖然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但我一看見你,就總覺得你是将他‘抹殺’的兇手,所以我也想把你殺了。”
江初半阖着眼,唇角上勾,活像個電影裏的殺人兇手,特意在行刑之前向獵物發出提醒。
“所以從今以後,你盡量離我遠一點,少出現在我眼前,不然我總有一天會發瘋殺了你,知道嗎?”江初眯眼笑着說。
四目相交,兩人在無聲中對視。
半側夕陽灑下來,兩人相對的那面被光照亮,而身後都照不到光,只有暗色的影。
沉寂片刻,池南暮主動退後一步,讓開了路。
江初收回視線,踩下油門,轟的一聲沖出去,掀起一陣尾氣風,轎車開出了超跑的架勢。
而池南暮站在原地,看着漸漸遠去的車影,不僅心口處疼,腦子也像要炸開了似的疼。
江初的警告聽着兇狠,表情也可怖,但池南暮并不覺得可怕,反而有種莫名的心痛感。
心跳不對勁,情緒不對勁。
哪裏都不對勁。
池南暮自己都說不清,他為什麽要打亂日程計劃,等在這裏,分明會煩躁焦慮,卻還是要等。
只是為了見江初?
可見到之後,他又什麽都問不出口?
江初的那襲白衣有什麽問題?
池南暮靠在車門上,思緒極亂,沉默地思考,直到天幕變暗許久才上車。
為了掩飾,池南暮先讓金志宏找了人,送祝婉均回去。
他荒廢幾小時的時間,卻什麽答案都沒有得到,但池南暮的焦慮已經減輕,因為他隐約猜得到,答案應該藏在家裏。
“池總,現在回公司,還是......?”司機問。
“回我的住處。”
到住處時,早已超過入睡的時間點。
池南暮沒有換掉西裝,而是翻箱倒櫃,企圖找到遇見江初之前的日程計劃。
祝婉均手裏保存的日程計劃三年一消。
池南暮耗費心力,恢複過發給祝婉均的記錄,表面上無異,卻總覺得那些日程裏缺了點東西。
書桌抽屜,茶幾儲物箱,池南暮不停翻找,找不到任何一臺陌生的平板。
如果不在這些顯眼的地方,那就是在......
池南暮豁然開朗,顧不上身上西裝的褶皺,回到客廳,踱步向最中央的鋼琴走。
從前在老宅,幼時做過的日程計劃都被他藏在鋼琴裏,因為池正和會檢查他的房間,卻不會管這臺擺設用的鋼琴。
銷毀做過的計劃會讓他焦躁,但如果被池正和發現,池北晖又要受懲罰。
後來老宅翻修,他将這臺鋼琴要來,放在自己家裏,盡管再不用藏任何東西進去。
站到鋼琴邊,池南暮放輕呼吸,緩慢打開頂蓋。
一本本紙質的日程本藏在鋼弦之間,積了灰,紙張發黃。
池南暮将日程本全部取出,放到琴蓋上,拍掉上面的灰塵。
十年前他的日程就不再用手寫,而這些本子上的字跡,也确實是他自己的。
日程從七年前開始,到三年前為止,記錄了他結束工作後的日程。而每天入睡前的那一小段時間,都只有短短一句法語,仿佛是為了故意掩飾。
——想江初。
每一天都寫了這句話,沒有一天空缺。
池南暮一頁頁翻,越翻越快,大腦像是要從裏開始潰爛,再爆開,抽搐着發疼。
看到最後,池南暮丢開紙,靜靜坐在鋼琴凳上,雙目失神。
崩潰沉默無聲。
如果夜色有聲音,那現在一定是在嘶吼,向他咆哮,無情嘲笑他的傲慢。
不知坐了多久,池南暮合上日程本,将無序拜訪的本子收整好,又一次放回鋼琴中。
零星細碎的記憶畫面開始連成線。
焦躁,心灼,什麽都不受控。
池南暮從茶幾抽屜裏拿了藥,吞下幾顆緩解焦慮的地.西泮,坐在沙發上,打開投屏。
池南暮在收藏夾裏翻找,憑直覺選,一部部掠過,跳到《楓林晚》時,指尖自動停下,再不選了。
封面上的江初,與今日白天時相差無幾,都是一身白衣,只是神态靈動,更年輕一點。
他所有的異樣都來源于這裏?
點下播放的一刻,耳邊又響起鳥鳴與風聲,幻聽再度侵襲,但池南暮懶得管了。
地西泮的藥效開始發作,漸漸起效。
池南暮聽着耳旁混亂的聲音,凝視投屏裏的江初,在視線模糊中昏睡,逆着時間線,在夢裏尋找他想要的東西。
回憶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