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話

第五話

他怎麽還能這樣若無其事的出現在她的面前?

顏諾雙手像抓救命稻草般緊攢着包包的肩帶,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這個她以為永遠不會再見的男人。顏諾,要沉住氣,他已經不能影響你了!她這麽跟自己說,然後深呼吸穩穩離亂的氣息,邁開步子,從容地從他身邊越過去,不再回頭。

段奕琛,原來漠視你也不是一件難事。

段奕琛并沒有追上去,只是定定站在那裏,任由她轉身離去,直到背影漸漸地模糊,心裏的某處難受得隐隐刺痛。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一直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秘書忍不住上前提醒,“總裁,董事局會議快要開始了,不如我們先離開吧?”總裁早上一下機就直接到這裏來,似乎就是為了見方才那位小姐,可是兩人碰面了又不說話,真是奇怪。不過總裁的私生活輪不到他來揣測,除非想丢了這份優渥的工作。

段奕琛颔首,回過頭信步朝轎車走去,又忽然問道,“忘記一個人需要多久?”

秘書一愣,還在揣摩上司的用意,段奕琛卻已探身坐到車裏了。

銀灰色的賓利緩緩駛出老街,一如它的主人,強勢、敏捷、優雅。

顏諾回到工作室的時候,秦放還沒有來上班。不過老板行蹤飄忽是可以被原諒的,她也沒有多想,處理了幾份日常的文件後,就一個人坐在位子裏出神,腦海裏浮現的都是晨色中段奕琛靜默的身影。她苦笑,顯然一年時間還不夠她用來忘記,只要他一出現,過往的一切都紛湧而至,無限心酸。

梅子熙送文件上來的時候,就見顏諾心不在焉,臉色不太好,就湊近她八卦,“顏姐,怎麽了?是不是老大很難服侍?”她說完還瞄一眼秦放的辦公室,以為秦放又發難。

顏諾本來還沉浸過往中,被她一問打了岔,想起昨天那個別扭的秦放,于是勉強笑了笑,“沒的事,他還沒有回來。”其實秦放除了脾氣大一點,倒沒有多大的缺點。

“哦,那麻煩你幫我放他桌上,我先下去了。”

到了十一點半,還不見秦放的身影,倒是方磊急急忙忙的從一個工地趕回來,因為顏諾的電話。

“怎麽回事,不是約了明天的嗎?”初秋的天,方磊居然還滿頭大汗,可見他趕得很急。

顏諾趕緊上前說道,“方總,剛才我跟昊天那邊通過電話,他們總經理正在開季度分析會,在中午午休的時候會有一個小時的空餘時間,然後下午直飛英國考察,下個月才能回來。”昊天是工作室今年最大的合作案,還有一些細節沒有談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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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又下個月?這怎麽行?就差一點,他們拖得起我們可拖不得!”方磊臉色一變,急得團團轉。

“方總?現在過去還能趕得及啊。”顏諾看看表說道。

方磊苦着臉,“問題是老大發高燒,還等着我送藥去呢!”

顏諾訝異地問,“秦總發燒?”明明昨天他還好好的,怎麽說病就病了。

“嗯,似乎還不輕。”

“那怎麽不去醫院?”顏諾有些擔心。

“他不喜歡去醫院。”方磊說道,他看了看眼前的顏諾,靈機一動,“對了,不如你去幫我把這些藥送到他那裏去,是我問家庭醫生開的藥,可以的話你買點粥什麽的給他吃,估計他還沒吃呢!”他把藥還有鑰匙遞給她,又拿起外套往外走,“昊天是大案子,我必須親自去一趟,老大就麻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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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諾仔細想想,發燒的時候抵抗力比較弱,再吃外食不大好,她又不确定秦放家的廚房能不能用,于是就先去超市選了一些食材回自己的小窩做了一小鍋瘦肉粥,用保溫瓶溫着,然後再打車到了秦放的住處。

秦放住在市中心的一個高級複式公寓,一層兩戶,每平方市價上萬元,當初剛推出一下子就銷售一空。不過顏諾沒心思欣賞這些,在管理處登記身份以後就坐電梯直達秦放所住的頂樓。她這才發現頂樓只有秦放一個住戶,按了幾次門鈴沒有人回應,于是她就用方磊給的鑰匙開門進去。

顏諾才踏進玄關就怔了怔,入眼的全是黑與白的交錯設計,再看不到別的顏色了。她換了拖鞋,在一樓認真看了看,不見秦放,想來是在二樓卧室。顏諾先把粥在廚房放好,然後輕手輕腳的走上二樓。主卧房的門半掩着,她敲敲門再進去,一眼就見到秦放虛弱地躺在黑色的大床上,額上敷着冰袋,因為發高燒,他整張臉都漲紅着,似乎睡得不安穩,不停地呓語着些什麽。

顏諾先換下冰袋,幫他掖好被子,然後下樓來。廚具幾乎是新的,看來秦放不怎麽在家裏開火。她把帶來的肉粥再慢火熱一遍,然後盛出一碗涼一會,再端到樓上去,秦放還沒有醒來。

“秦總,秦總。”顏諾在他身邊輕輕喊了兩聲。就在這時,她口袋的手機響了起來,拿出來一看,怎麽是他?他怎麽會有她的號碼?轉念又暗罵自己幼稚,只要他想,這天底下還有什麽是他做不到的?

對方百折不撓的等待着,顏諾盯着那個無論删除多少遍都記得的號碼好一會,咬了咬牙把它摁掉,随即收到一條短信——八點,老地方,不見不散。什麽意思?顏諾一氣之下就把手機關機。一年不見,這個人還是慣有的強勢,以為所有人都該聽他的?

這時秦放似醒非醒,在床上輾轉反複,顏諾本來想搖醒他起來喝粥吃藥,結果卻被他一把抓住手,張着唇呓語,“媽,媽……”

手心傳來非常溫的火熱讓顏諾一愣,那幾聲飽含眷戀的呼喚令她為之一動,沒想到秦放雖然狂放不羁,原來還會有這麽稚氣的一面。聽說人在生病的時候最脆弱,在這時候還惦記着的人,一定對自己很重要。

燒得迷迷糊糊的秦放以為他拉到的是媽媽的手,抓得緊緊的,感覺很柔軟很溫暖。

睡夢中,媽媽溫溫婉婉地站在院子門口,朝他們招手,溫柔地喊着,“小放,磊子,馄饨好了,快回來吧!”

然後他就拉着方磊興高采烈地跑了回來,媽媽先給他們洗手,擦汗,再一人給端上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馄饨。飄香千裏的骨頭湯,配着捏得周正的小馄饨,是他們的最愛。

他們兩個就有滋有味的吃起來。

突然,一直坐在一旁笑看着他們的媽媽消失了,任秦放怎麽吼怎麽跑怎麽使勁也抓不住,失落地跌坐在地。

他驀地驚醒,然後就看到顏諾正一臉溫柔地坐在他面前,自己還緊緊地握着他的手,那一刻,他形容不出是什麽心情。

緩了緩神他才問道,“你怎麽來了?”他的嗓音暗啞,喉嚨艱澀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全身像被火燒似的。

顏諾趕緊遞上一杯水讓他喝下潤潤嗓子,輕柔地回道,“方總要趕去昊天那邊談合約,便叫我把藥帶來了。這是我熬的肉粥,你先吃點墊墊胃,然後再吃藥。只要發一身汗,很快就會好了。”

聽着顏諾柔柔軟軟地聲音,想起了那個夢,秦放出神了好一會。而後他瞪着那碗粥好久,就是不想吃,居然還耍起小孩子脾氣,“我不喝粥,我想吃馄饨。”

顏諾好氣又好笑,“秦總,現在我到哪去買馄饨?而且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吃藥退燒,等病好了吃什麽都行。”

秦放就是不動,似乎生病了讓他更有恃無恐起來,非讓人哄着順着,抱着被子嚷嚷,“馄饨!”

這個人是吃定了自己是軟柿子,顏諾翻翻白眼,權當是在哄孩子,“這樣吧,你先把粥喝了,吃了藥睡一覺,我待會給你買去。”

“我要自己做的,不要外頭的那些,不但偷工減料還全是味精,難吃死了。”即使是病了也無改秦放挑剔的性格,而且還得寸進尺,偏偏遇上脾氣好的顏諾,更是無往不利。

“好,好,好。”顏諾無奈地應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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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什麽情況?一向狂放自大目中無人的秦大獅竟然摟着被子坐在開放式廚房的餐桌前,就為了看着顏諾包馄饨?說出去不會有人相信的,可偏偏這是個事實,連顏諾本人也很無奈。

她趁着秦放吃完藥睡覺以後,到附近的超市買了食材,回來就熬上了一鍋骨頭湯,拌好帶有瘦肉末,香菇丁,白菜的餡料,才和好面準備擀成馄饨皮,秦放就醒了。

他自從下樓見着顏諾在廚房裏忙乎,就坐在那裏不走了。

顏諾好心的建議道,“秦總,不如你去看看電視吧?還要好一會才能開鍋呢!”被他這麽盯着真不自在。

秦放答非所問,“現在很少女人會下廚了。”他口腔裏還留有肉粥的餘香,她做得真不賴,再看她做馄饨更是流暢自如,顯然非一日之功。

“我也只是會一點。”顏諾謙虛道,又不死心地再問,“你不如再上去躺一躺?得了我叫你。”

“我就坐這等着怎麽着了?礙你眼了?”這不,秦大獅的脾氣又來了。其實他明明不是那個意思,他只是莫名的想看着她為自己下廚,感覺很窩心很舒服,就不知怎麽話一出口就變了味。

正懊惱怎麽補救,顏諾卻先他一步,“好吧,随你。”她本就知他脾氣古怪,而且現在又生了病,也懶得跟他計較。很快的,她就将包好馄饨下了鍋,最後在湯面上撒點蔥花,一碗香氣撲鼻的熱馄饨就送到秦放的面前了。

秦放從早到現在就只喝了一碗粥,西藥又極其削胃,是以肚子早就唱了空城計,所以嘗到心心念念的住家馄饨讓他的心情大好,連吃了三大碗,就連骨頭湯也喝見底。

顏諾自己盛了一小碗,卻沒怎麽吃,頻頻的看着客廳的那個大鐘,已經七點半了。

秦放也留意到她的異樣,探尋地問道,“你約了人?我沒什麽大礙了,你要真有事可以先走!”不知道為什麽,想到她跟別人有約,心裏有些不爽。

顏諾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沒什麽事,我只是怕晚了回去不太好。”

“原來如此,那你早點回去吧。”秦放一樂,放下刨得幹幹淨淨的碗,意猶未盡地盯着鍋裏所剩無幾的殘兵,可惜肚子已經裝不下了,便說道,“這些留着我明天早上吃。”

顏諾笑了笑,“好,我幫你裝起來,不過記得熱了再吃,不然胃受不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原來自己做的馄饨這麽有魅力。

秦放坐在沙發上看了一會電視便熬不住了,其實他還沒好全,藥效起了作用後更是困得不行。他起身想回房睡覺,又突然想起什麽,回過頭對顏諾說了句,“今天真謝謝你了。”

顏諾還在收拾碗筷,聽他這麽一說,彎起淺笑,“不用謝,舉手之勞。而且你是我的上司,這是應該的!”

聞言,秦放本來還算溫和的表情突然冷下來,皮笑肉不笑地冷哼着,“也是,到時記得提醒我加你薪水!”又臭着臉上樓了。

顏諾無語,不知道他又在別扭什麽,等他背過身時調皮的做了個鬼臉,這個陰晴不定的男人真的很難服侍。她又下意識的望了眼大鐘,已經八點一刻了。她用龜速把東西收拾好,又貼了張便利貼在冰箱門上交代好注意事項,将近九點才走出秦放的公寓。

秋夜的涼風讓她無比地清醒,她順手招來了一輛計程車,“師傅,麻煩送我到T大對面的風之語餐廳。”

她知道,無論多久,他還會在那裏等着。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該面對的還是要勇敢的面對。也許這正是上天給她一個機會,告訴他,她已不再是當年的顏諾,沒有人能回到過去。

她才推開門,就聽見熟悉的風鈴聲,然後在熟悉的位置上看見了熟悉的人,微笑着對她說,“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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