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意

心意

“轉過這個假山，再走上百步，就能找到正廳，我們快些回去吧。”伏瑤歡歡喜喜地道，終于繞回來了。

兩人正要從假山踏出去，卻聽到一個輕柔的聲音，帶了幾分哭腔，“……這是何意？”

伏瑤腳步一頓，施了個隐身咒，扯着月下仙人躲在假山後面，眼中閃過興芒，好家夥，她這是撞上了天界八卦現場嗎？

看着手中被他歸還的玉瓶，邝露心下一酸，雖說不再去璇玑宮，但她以往送去的禮物，他從未退回來過，她的心裏一直留着一個小小的希冀，只要她等待的夠久，他一定會回頭看她一眼。如今這般，是将她這一點小小的希冀，也掐斷了嗎？

“邝露，你何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今日來了那麽多天界的青年才俊，我希望你能尋到你的良人。”

伏瑤心神一震，此刻和邝露呆在一處的竟是潤玉，但此刻的潤玉如月色一般清冷，讓伏瑤有些陌生。

“陛下，邝露的心，這麽多年，從未改變！”

“邝露，你又何必執迷不悟！”

“執迷不悟的一直是陛下，陛下心中從未放下錦覓仙子，即使這麽多年過去，她早和旭鳳殿下雙宿雙栖，陛下也從不肯給別人半分餘地……”

月下仙人神色一變，小心翼翼地觀察着伏瑤的臉色，怎麽會在如此糟糕的情況下，讓伏瑤知曉此事。

“邝露！”潤玉似被觸到了逆鱗，一向溫和的聲音帶了幾分薄怒。

“即使今日陛下責怪，邝露也要說。我曾在璇玑宮陪伴陛下千年歲月，見證了陛下那一段過往，陛下的心思，邝露最清楚不過。這麽多年，陛下可曾給自己留下半分餘地。陛下被那段過往折磨千年，為何不肯放過自己，陛下明明知道，錦覓仙子她不會回來的……”

“邝露，你今日失态了，但念在你今日生辰，本座就不與你計較，你好自為之！”說完，潤玉拂袖而去，一個閃身從太巳仙人府中消失。

邝露在月下輕輕啜泣，是在哭自己得不到回應的情意，還是哭那人的絕情，伏瑤擡頭望着那月亮，眸中閃過一縷迷茫。

伏瑤随着月下仙人回了姻緣府，腦袋裏亂糟糟的，躺在姻緣府的床上，只覺得不甚舒服，迷迷糊糊半夢半醒之際，已是神入太虛幻境。

淡淡的琴音悠悠傳來，引着她向前尋去。忽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由得鼻酸，只覺得漂浮不定的心，頓時有了着落。

“師父……”她輕聲喚道，定在了原地。

那人轉過身，和善地笑了笑，沖着她招了招手，伏瑤忙走了過去。

如同往日時光，她趴在紅木桌案上，靜靜地聽着師父撫琴，所有的煩憂都被忘卻，心慢慢安靜了下來。

“瑤兒可是遇到了什麽難事？”師父放下手中琴，摸了摸她的頭。

“師父，情是什麽？”她不懂，真的不懂，月下仙人給她講了那麽多的人間情愛故事，她還是不甚明白。

“傻瑤兒，情便是你的心，你的念，你心裏如何想，如何做，順應本心便好。有情便有欲，因情而生癡，你莫要生了貪嗔癡念即可。”

伏瑤眨了眨眼睛，歪着頭又想了想，既然得不到答案，她又何必為難自己呢，随自己的心意，自己開心便好。

“師父，徒兒明白了……”

待到伏瑤離去，師父輕嘆一聲，面上隐隐閃過憂慮，瑤兒，這是你的命中劫，只能靠你自己了。

伏瑤迷迷糊糊之際，只聽到一聲大過一聲的哀嚎，慢慢睜開眼睛，眼前是月下仙人放大的臉，讓她吓了一跳。

月下仙人喜上眉梢，驚呼道，“小瑤兒啊，你可算醒了，擔心死老夫了。”

伏瑤揉了揉眼睛，覺得有些搞不懂眼前的狀況，月下仙人這是怎麽了？

“小瑤兒，你那日從太巳仙人府回來之後，說是累了要休息，誰知你這一睡，竟是睡了三天不見醒來，吓死老夫了？你可還好，可有哪裏不舒服？”月下仙人拉着伏瑤轉了幾圈，見她确實無事，才放下心來。

“潤玉……”伏瑤欲言又止，想到了太巳府中所聽到的，一時昏昏沉沉，辯不明情緒。

“他這幾日不曾來……”月下仙人低聲道，悄悄瞅着伏瑤的臉色，見她沉了臉，立馬改口道，“想來是近日天界諸事繁忙，沒準等會兒他便來接你回去了。”

伏瑤搖了搖頭，始終覺得心裏卡了一根刺，不吐不快，“月下仙人，錦覓是誰？”

月下仙人笑嘻嘻的臉色一時變了，不知該如何開口，那些過往，小瑤兒她終究要知道的，可這些事，小瑤兒卻不應該從他口中得知。潤玉他，到底心裏又是何想法呢？

“小瑤兒……我……”月下仙人還未曾說什麽，仙侍來報陛下來了。

伏瑤頓了頓，低聲道，“月下仙人，我此刻不想見他，你……”

月下仙人唯有輕聲嘆息，“好，老夫知道了。”

伏瑤躲在暗處，本不欲見潤玉，但是想到三日未見，還是忍不住偷偷看他。

他的臉上是濃得化不開的哀傷，眉宇間如煙似霧，讓她瞧不真切，分明那樣近，卻又那樣遠。

她忽覺得，她竟是不曾真正了解他的，他的心思，她從來都是猜不透的。

月下仙人看着潤玉手中的盒子，愣了一下，“潤玉，你這是何意？”

“叔父，馬上是霜降了，這是為她準備的生辰之禮。”

“潤玉，就算是小錦覓生辰又如何，你已與你再無半分幹系，你為何還不肯放過自己？”對着這一個比一個情癡的侄子，月下仙人真是說不出的頭疼。

潤玉側過身去，低聲道，“潤玉自小，從未強求過什麽，為了她，強求了那段姻緣，為了娘親，強求了這帝位。可如今，這心裏仍是空落落的，不得安寧。終究是我入了魔，求不得，放不下。”

月下仙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那小瑤兒呢，你又将她置于何地？”

潤玉身子明顯一僵，“和她一起，我是快活的，這種心情，潤玉不想騙自己。”

“那為何？”月下仙人實在是不懂潤玉的心思了。

“但潤玉覺得，終究是這千年萬年時光太過孤寂，有她在旁，只不覺得寂寞罷了。潤玉心裏有一人，若不放下，對她終究是不公平的。”

那邝露仙子，在你身邊也陪伴了近千年，你為何就沒習慣呢？月下仙人暗自腹诽，潤玉這娃，也是鑽進死胡同了，罷了罷了，讓他們自己去想明白吧，他也懶得插手了。

原來他心裏這般想的，原來他的心思都給了另一個人，再也容不下她。伏瑤只覺得渾身不對勁，仿佛有火在炙烤着她，讓她渾身生疼。

師父說得對，有愛便生嗔，她這是對潤玉生了愛意，想到他心裏有別人，她才會如此難過。

“伏瑤她，可在你這裏？”潤玉斂了斂神色，恢複了那清冷矜貴的模樣。

“不在……想來是那丫頭貪玩，偷偷溜下凡間去了。”月下仙人想到伏瑤的囑咐，毫不猶豫地隐瞞了潤玉。

那就分開幾日，讓你好好想想，可是心裏有小瑤兒，月下仙人暗自盤算着。

待到潤玉離去，月下仙人才招呼伏瑤出來，伏瑤呆呆地盯着他手中的盒子。

前幾日逍遙嘀嘀咕咕告訴她，潤玉折了迷谷一枝，用仙術雕琢了一個盒子，肯定是偷偷給她準備什麽禮物，當時的伏瑤萬分期待。可如今見到這盒子，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是她自作多情了。

月下仙人讪笑了一下，将盒子偷偷收起來，“小瑤兒，你都聽到了？”

“月下仙人可是要去給那位錦覓仙子祝賀生辰，帶上我可好？”

“這……”月下仙人犯了難，小瑤兒可是生氣了？若是和小錦覓起了什麽沖突，他也沒法向小鳳凰交代啊。

伏瑤眼珠子轉了轉，便明白了月下仙人的顧慮，“我們認識日子也不短了，伏瑤雖然胡鬧，可也知事情輕重，定不會讓月下仙人為難的，我只是好奇罷了。”

伏瑤實在好奇，那個讓潤玉念念不忘的女子，到底生得何等模樣，可是長了什麽三頭六臂？

月下仙人思量了一番，便同意了，就當是帶着小瑤兒出去散散心也好，讓那潤玉好好急一急。

兩人不日便秘密離開了天界，去往那魔域。一路上伏瑤纏着月下仙人，講起了那些過往。

伏瑤聽得連連點頭，“那照月下仙人的說法，小鹿仙人他，豈不是那話本裏的悲情男二，對女主角愛而不得？”

月下仙人差點一個跟頭跌下雲去，好像是這麽回事啊，小瑤兒竟然說得如此有道理。

“我從前看那些話本，就常常聽說，男主呢，是女主的。而男二，是大家的……所以啊，潤玉那家夥，也沒啥可憐的麽……”

月下仙人忍不住拍手叫絕，這小丫頭，想法真乃神人也。

夙瑤晃晃悠悠地坐在雲朵上，吃了一顆葡萄，老神在在地道，“我如今已經明白了，我這心裏是喜歡潤玉的，所以聽到他心裏有別人，我才會覺得難過。”

月下仙人一把辛酸淚啊，小丫頭終是開竅了，不容易啊。

“但我現在也想明白了，潤玉喜歡誰，是他的事，我喜歡他，是我的事，我又為何要強求潤玉一定要回應我的這份感情呢。”

伏瑤想得很明白了，愛而不得，最是容易生貪嗔癡念，師父或許就是想讓她修煉道心的。

神仙的歲月漫長，若是糾纏在無望的感情裏，豈不是太過悲苦。

這小丫頭仿佛大徹大悟的模樣，讓月下仙人心驚，小丫頭該不會就這樣放棄了潤玉吧。

“小瑤兒，你這意思是，你不喜歡潤玉了？”

伏瑤搖了搖頭，“喜歡的，等我從魔域回來，我就告訴他我的這份感情，他若能回應，那是極好的。若是不能，我就回昆侖丘，繼續修道好了。”

伏瑤向來拿得起放得下，苦苦執着不屬于自己的東西，這種事她是做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