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心魔
心魔
景策抽出負在背後的桃木劍,毫不猶豫向長右斬去。
那長右雖然高大,卻異常靈活,一身似是銅皮鐵骨,景策的劍芒打在身上,竟是未見半分痕跡。
景策輕輕皺了皺眉頭,手中輕捏劍訣,桃木劍攜着一往無前之勢,再次刺向那為首的長右,似是感覺到這招不同剛剛,那長右也不敢硬抗,閃身想要避開,但卻被劍芒籠罩,身上又挨了幾下,長右的眼睛一下變得通紅。
而在景策身後,忘塵和忘憂也及時跟上,齊同并進殺向另外兩只長右。
鄭家人早已被驚醒,鄭暌護着女兒瑟縮在門後,鄭姝偷偷看着那從天而降的少年,忍不住紅了眼眶。剛剛那一瞬間,她差點以為她就要死了。
雙方的纏鬥越來越激烈,那為首的長右顯然有些不敵景策,已是節節敗退。
長右已不知挨了幾下,吃痛的哼唧了幾聲,轉頭卻仰天對月長吟,那聲音如泣如訴,在黑夜裏格外瘆人。
景策忽覺得腦袋一昏,這怪物的聲音竟然能攻擊人的靈識,意志力薄弱者怕是當場就要崩潰。
景策謹守靈臺,恢複了些許清明,卻在下一秒見那長右閃身向鄭姝襲去。
鄭姝怎麽也沒想到那長右會突然攻擊她,已是吓得軟倒在地,而鄭暌已經暈了過去。
此時再催動劍訣已是來不及了,那長右的大掌下去,鄭姝定要命喪當場。
來不及思考,景策一個飛身擋在了鄭姝面前,肩上硬生生挨了長右一下。
景策只覺得喉間一絲腥甜,深呼吸了兩口,壓下身子的不适,左手輕捏劍訣,右手桃木劍微微浮動紅芒,一縷似有似無的龍吟傳來,那平平無奇的桃木劍攜風雷之勢斬破虛空,劈向為首的長右。
長右長吟一聲,雙拳用力錘了錘胸口,身體隐隐泛出黑光,欲要和那劍芒相抗,卻在觸及那劍芒的瞬間,橫飛了出去,悶哼一聲歪倒在地,顯然已是命不久矣。
剩下兩只長右見狀,着急地叫了兩聲,卻不見同伴有所反應,張口吐出一大片水波,帶着為首的長右迅速消失不見了蹤影。
忘憂和忘塵不防長右竟然如此機智,見狀不對竟然逃跑了,正欲追上去,卻被景策叫住。
景策桃木劍杵地,支撐着虛弱的身子,剛剛挨了長右一爪子,又強行催動消耗靈力巨大的劍招,終是壓不住氣血翻湧,吐出一口血來。而且那長右的爪子似是有毒,他半邊身子都已經麻了。
“景道長!”
“小師叔!”
幾人見他情況不妙,忙上前扶住了他,景策慘白着臉色,有氣無力地道,“窮寇莫追,附近肯定有他們的窩點,你們莫要莽撞。我在那長右身上打了一道尋蹤符,等我休息好了,我們去找他們的老窩。”
忘塵二人見他慌亂之中,還心思如此細膩,如何能不應他。
在鄭姝的幫助下,二人扶着景策進了房間,景策此時已經暈了過去。
忘塵二人不敢耽誤,趕緊幫他調理內息,又拿出療傷藥給他包紮傷口。
“二位道長,今日辛苦了,你們今日就在寒舍休息吧,我來照顧景道長。”鄭姝端了一盆熱水進來,輕聲對二人道。
忘塵二人想了一下,決定暫時留宿鄭家,離天亮還有幾個時辰,二人商量好輪流值守,以防發生什麽意外。
此時輪到是忘塵值守,他橫劍坐在不遠處,聽着景策昏迷之時,那一聲比一聲溫柔的輕喚,他再也無法自欺,小師叔他真的動了心思。
作為徒弟,肖想自己的師父,這是大逆不道,也是世俗所不容的。
忘塵嘆了一口氣,只覺得自己無意之間窺得了一件不得了的事,但他只能沉默守着這個秘密,但願不要因此生出什麽事端才好。
景策第二日醒來之時,鄭姝剛好推門進來,見他已經醒了,臉上溢滿了欣喜,“景道長,你終于醒了,你餓不餓?廚房裏熬了粥,我給你盛一碗來。”
“哎……不用麻煩……”景策話還未說完,鄭姝已經一溜煙跑走了。
忘塵和忘憂知曉醒了,也立即趕了過來,忘憂給他探了探脈,搖頭晃腦地道,“不愧是小師叔,體內的妖毒已經清了,這傷也無性命之憂了。”
景策揉了揉還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低聲道,“我們今日傍晚時分就去尋那怪物的老窩,把他們一網打盡。”
忘憂苦着臉,無奈的道,“小師叔,不用這麽拼命吧,雖說你現在無性命之憂,可你也需要休養幾日,才能徹底康複。”
“我們早點除掉那些妖怪,這裏的百姓也能早一日安寧,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沒什麽大礙的。”景策邊說邊起身穿上外衫,想要往外走。
“哎……小師叔!”忘塵忙拉住了他,勸道,“我們不急于這一時嘛,昨天你還在勸我們不要莽撞,你這要是着急忙慌出了什麽差錯,我們回去如何向師叔祖交代啊。”
聞言景策頓了一下,皺眉坐了回去,鄭姝這時剛好端了粥過來。
景策一只手受了傷,一時有些用不上力,鄭姝見狀就自請喂他,被景策溫聲拒絕了,忘塵給了搬了一個小桌子來,讓他自給自足。
喝完粥景策又被忘憂推回去休息,忘塵坐在屋子裏守着他。縣太爺那邊就派人來詢問情況,忘憂就出去應對了。
忘塵理了理身上裝的符咒,見景策也無心睡眠,坐在床上打坐,就和他閑聊了幾句。
“我看那鄭姑娘對你,也算是關懷備至啊,小師叔好福氣。”忘塵一邊擦拭劍,一邊調笑道。
景策擡了擡眼皮,沉聲道,“不要瞎說,人小姑娘家還要名聲呢。況且,我無意男女感情之事。”
忘塵掃了他一眼,笑了笑,“怎麽,你還真打算學伏瑤師叔祖啊,一心向道,無欲無求。”
“有何不可?”
忘塵搖頭一笑,“喂……喂……喂,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星辰峰一脈修的是無情道呢。”
“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萬物而無心;聖人之常,以其情順萬事而無情。師父她,心懷萬物,卻看似無心,順應萬事,而看似無情。”
“得得得,弟子受教了……”忘塵連連擺手,他可不想聽小師叔給他講經,平日裏在掩月宗已經聽得夠多了。
就這樣被鄭暌盛情之下,在鄭家住了兩日,那些妖怪似是知道厲害,這兩日也沒有再來,景策也得以好好休息了兩日。
只是鄭姝的熱情,一時讓景策有些招架不住,他每次都是溫聲拒絕,小姑娘卻說,“景道長救了我一命,我照顧道長,是應當的。”
“吾等修道之人,庇護弱者,也是應該的,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最後實在無法,景策只好和忘憂忘塵二人住進了縣令府上。
“走吧,我們去妖怪的老窩。”景策覺得自己好的差不多了,就收拾了東西,招呼忘塵二人。
“小師叔,你身體還行嗎?要不我們再休息兩日?”忘憂看着景策還有些慘白的臉色,小心建議道。
“我們已經耽誤了不少日子了,再晚點回去,怕是要趕不上冬至了。”
忘塵和忘憂對視了一眼,心下疑惑,冬至雖說是個節日,可對他們來說,也沒什麽特別的呀。
但早一日解決,撫寧鎮的百姓也能早一日安寧,忘塵二人也提劍跟着景策直奔妖怪的老窩。
因着尋蹤符的緣故,三人很快就找到了妖怪的老窩,正是隐藏在離撫寧鎮不遠的山林裏。
那兩只長右守在一個石洞口,似是巡邏一般,走來走去,景策和忘憂二人商量了一下。
“你們去引開那兩只長右,我進去探探情況。”
忘塵二人點了點頭,在長右面前現了身,挑釁一番之後,拔腿就跑,那兩只長右捶胸頓足,追着他們離去。
景策小心翼翼閃進洞裏,山洞裏黑漆漆的有些潮濕,為首那只長右應該是沒命了,但洞裏竟然還能感受到淺淺的呼吸,還似有人在說話。
景策隐匿氣息,慢慢靠近,只聽到一個低低的聲音,卻辨不清男女,“沒用的東西,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還平白丢了性命。”
只見那黑影俯身在石床前,盯着長右喃喃細語,他的左手中一團黑漆漆的東西,仿若人的心髒一般,緩緩跳動着。他右手成爪,竟将那長右的心髒挖了出去,将那團黑氣放了進去。
那本應死去的長右,倏然睜開了眼睛,然後直挺挺坐了起來,只是他本來通紅的眼珠,已經變成了深不見底的黑色。
景策驚了一下,這是什麽妖法,竟能讓那長右死而複生,卻不知這一瞬間,已經洩露了氣息。
那黑衣人低沉的聲音,這下更加清晰了,“竟然溜進來一只小老鼠,長右,去。”
那長右一個橫移,就到了景策的面前,他忙飛身後退,避開了他的襲擊。
和長右對了幾招之後,景策發現這怪物似乎比之前更強了,而且似是不知道疼一般,不要命的攻擊他。
肩膀處的傷口隐隐作痛,似是又裂開了,景策心道不好,必須速戰速決,況且旁邊還有一個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虎視眈眈呢。
景策打定了主意,左手輕捏法訣,右手長劍破空,刺向長右的心髒,卻被長右一把抓住了劍。
手中劍一時難進半分,景策抖了抖左手,從袖中摸出幾道雷符,噼裏啪啦炸向那長右,趁勢抽出了自己的劍。
爾後景策屏息凝神,發現那長右的弱點就在心髒處,輕舒了一口氣,景策使出了點星劍訣,劍勢狂暴,攻勢迅速,直直刺向那長右。
長右似是知曉厲害,身上黑芒浮動,隐隐覆蓋了全身,一拳向景策砸來。
只聽得“砰”的一聲巨響,長右橫飛了出去,心髒處被劍訣命中,一縷黑氣從那處散了出去,那剛硬無比的身體七竅流血,徹底沒了動靜。
而景策也被那不要命的一拳震飛了出去,撞在石壁上,猛吐了一口鮮血。
那黑影凝神看了長右一眼,喃喃道,“唔,死了的東西果然不行,下次還是找活物試一試吧。”
意識到旁邊還有一個人,景策迅速給自己塞了一顆丹藥,擦去嘴角的血,目光堅定的站了起來。
那黑影如同一縷黑霧,一下子飄了過來,景策劍下意識已經揮了出去,在下一刻卻被黑霧籠罩。
“你……身體裏……”黑影不知看到了什麽,忽然哈哈大笑,“你苦苦壓抑的東西,竟然已經滋生了心魔。”
“所以啊,還是活人有趣,吾等着你墜入我道之日,我倒要看看那個女人,如何對你。”
但此時他的話,景策自然聽不到分毫,這黑霧似有致幻效果,他一時陷入了幻境之中。
景策腦袋昏昏沉沉的,只覺得眼前一片虛無,他仿佛又回到了星辰峰,他站在臺階處,仰首望着那盞燈。
他一步一步攀爬那臺階,終于登上了最頂層,那人淺淺笑着,向他伸出了手。
他一把緊握住那手,一個用力将人拉入懷裏,她的身上是草木清新的香氣,讓他沉溺。
景策輕輕碰觸她的脖頸,看着那雪白的肌膚微微泛紅,終于低頭吻了上去。
景策的記憶裏,她從未對他發過脾氣。這一次她也肯定不會怪他的,景策自欺欺人地想着。
“景策!”那人忽然推開了她,眸似寒星,讓景策一時如墜寒潭,一下清醒了過來。
“唔,竟然醒了,吾賜你一場美夢不好嗎?既然如此,吾在走之前,給你留點東西吧。”黑影說着,揮出一道黑霧,從景策的傷口處,無聲無息地鑽了進去。
等到忘塵二人處理掉那兩只長右,回來時發現景策已經暈了過去,二人仔細尋了一遍,發現此處再無妖魔痕跡,才安心背着景策回了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