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以血為祭,超度亡靈。”◎

斑蝥取走了她的血。

竹瑤看着指尖的血珠,心生茫然。

……為什麽?

她的血能夠開啓生死夢,是進入秘陣的一把“鑰匙”,很是特殊。

可如今他們已經入了秘陣,她的靈魂寄于南明上仙的身體裏。斑蝥所取走的血液,是南明上仙的血。

竹瑤不知道斑蝥究竟是有意為之,還是尚未能夠很好地掌控夢境中妖蝶的足肢與彎爪。

在這個世界中,血液能夠成為許多東西的媒介。雙方打鬥時,如若尚有心神顧及,還會特意去焚燒自己落下的血。

如果斑蝥是刻意拿走了南明上仙的幾滴血液,它如此行,是想要對這個幻夢做些什麽?

竹瑤心中驟然升起一股不安之情,但已經無暇去深想了。

斑蝥說過,夢珠能夠作為陣眼,鞏固幻夢。它說這話時語氣不像說謊,也沒有說謊的必要。

如今陣眼已失,這個夢境随時都可能崩塌。

他們應當盡早離開這裏。

竹瑤的目光落向大殿中央。

那纏鬥在一起的三個身影勢均力敵,不知何時才會分出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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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思緒漸漸清晰過來。

燕淸寧和廖柏松想要擒拿魔尊的魂魄,所以纏着南哀時打得難解難分。但南哀時來到這裏,只是為了得到他口中的那個“秘寶”。

那秘寶多半是那附于南明上仙佩劍上的、可以斬盡一切的無天靈。竹瑤心想。

否則的話,他未必真的會坐在這大殿裏,等着夢境中投射的南明上仙前來找他,再“看一出戲”。

地磚被劈得粉碎,赤焰燒紅了灰岩。

竹瑤抿了抿唇。

南哀時已經拿到了那把闊劍,沒有必要在這裏久留。燕淸寧與廖柏松纏着他不放,她需要給他制造出脫身的機會。

周遭一片刀光劍影,殺機四伏,竹瑤長長吸了一口氣。

上仙的身體構造與妖怪的身體構造不同,但燕淸寧照樣能夠操控着狐妖的身體,使出諸種妖術,那麽她為何不能。

竹瑤在腦海中快速開始搜尋與仙術有關的記憶。

她自知自己不可能短暫時間內迅速習成太過複雜高階的仙術,于是只在一些入門級別的小術法裏搜尋。

竹瑤的目光劃過一道名為“雪仙封”的仙術,稍稍一頓。

雪仙封,名字聽起來頗有詩意,後面跟着的系統介紹卻是:煙霧彈。

即便是在如此緊張急迫的局勢之下,竹瑤還是情不自禁靜默了片刻。

……好樸實無華的簡介哦。

尋常的煙霧大抵攔不住上仙,但這雪仙封也是仙法,即便級別偏低,或多或少也能夠制造出些許混亂,好讓南哀時有機會抽身。

竹瑤心中想着,長長吸了一口氣,開始聚精會神地學習這道仙術。

——其實也并不太難。

或許是因為這裏本質上是個夢境,并非現實;又或許是因為這具夢境投影出來的身體有着類似于肌肉記憶的效應。

第一縷輕煙漫開,竹瑤心中一喜。

——她還是很有天賦的嘛!

煙霧在大殿中迅速彌漫開來,竹瑤喊道:“南哀時!”

手揮巨錘的廖柏松身形稍稍一滞,下意識扭頭,往殿堂入口處看了一眼。

萦繞的煙霧阻隔了他的視線,他看得不甚清晰,但他知道那裏站着一位脖頸上仍有通紅指印的仙。

他乃是仙家人,一眼便能認出這白煙是什麽術法。而在場的仙人,除了他之外,便只有被貓妖寄身的南明上仙。

霧氣中魔尊的身形若隐若現,那魔物似乎也往南明的方向看了一眼。

巨錘狠狠掄向身前,廖柏松喝道:“休想逃跑!”

魔尊似乎輕呵了一聲。

竹瑤站在煙霧之外,有些焦急地往煙裏張望。

在某一個瞬間,她恍惚間感覺到,這座大殿似乎在隐隐搖晃。

于是她擡起頭,便看見大殿上懸挂着的吊燈在來回擺動。

竹瑤臉色一白,忍不住又張唇喊道:“南……”

一道黑影應聲急掠而來,猩紅眸光在她身上一點。

在看見她的時候,南哀時的眉似乎輕輕蹙了蹙。

“南哀時,”竹瑤雙眸一亮,“我們得去赤血淵——”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魔尊并指一點,赤紅闊劍漲長數米,落在了她的腳前。

“踩上。”

竹瑤稍稍一怔。

如果她猜得沒錯,這把闊劍——或者說,這把闊劍上所附着的器靈無天靈,便是她先前無法掌控自己身體的原因。

然而此刻事态緊急,不容許她拒絕。

她踩上闊劍,南哀時也飛踏而來。

赤紅闊劍懸浮而起,向大殿外掠去。

魔域中帶着熱浪的腥風撲面而來,掠起了她的頭發。

先前赤紅闊劍在身側時那壓得她無法動彈的束縛感遲遲未曾襲來。

竹瑤不知其中原因,但這對她而言無疑是一件好事。

風吹得她睜不開眼,她伸手虛虛擋在眼前,急急将先前的話說完:“去赤血淵,幻夢出口就在那裏。”

他們的距離極近,南哀時看着她,神色晦暗不明。

他沒有立即說話。

竹瑤看見他稍稍擡起眼,似乎看了一眼她的頭頂。然後又垂下眼睫,往她身後掃了一眼。

她心生疑惑,不知南哀時在看什麽,卻又在某個瞬間反應了過來。

腿腳被什麽熟悉的東西輕輕拍了一下,竹瑤震驚地低下頭。

她的身後長出了一只尾巴。

身上屬于南明上仙的衣着在逐漸消失,她的視野越來越低矮,最後“撲通”一下,四腳落在闊劍上。

眼前成年魔尊的腿腳變成了虛幻的黑霧,沾染了洗不淨的血跡的縛魔鏈墜在闊劍劍緣。

毛茸茸的白貓驚愕四望。

天際裂開了長長的口子,裂口中黑茫茫一片,看起來幽深吓人。

在短短須臾時間內,那裂口迅速吞沒了大半天空。

而底下,遍布群魔的大地在慢慢下墜,逐漸分崩離析。

闊劍在一片虛無混沌中飛行。

南哀時終于開口。

他的聲音平淡,“是誰告訴你,出口在赤血淵?”

竹瑤喃喃道:“是斑蝥。”

魔尊露出恍然之色。

“……啊,”他的目光落在竹瑤的身上,難辨喜怒,“它還活着啊。”

這并非南哀時第一次踏入生死夢,也并非他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景象。

他入生死夢取仙丹,早有準備的上仙以逝者之血重構秘陣,扭轉幻夢。

真實的幻夢變成了虛幻的真實。

幻夢的“夢”被剝奪,只剩下了幻。

看見南哀時的神色,竹瑤終于意識到,他們被斑蝥困在了這個秘境裏。

她不知道斑蝥為何要多此一舉,但它之所以能夠成功,多半是因為它得了南明的血。

竹瑤神色惶然不安,耳朵壓得很低,像是自己做錯了事:“那我們該怎麽出去?”

南哀時垂着眼,不發一言。

完了,竹瑤後悔地想。

都怪她自己粗心大意,缺乏警惕。

她還有一次重生的機會,但這好不容易被她打上了兩道血契的魔尊如果被困死在這裏,她會懊悔到想要撞牆。

這個念頭從她腦海中閃過,竹瑤如此想着,便聽南哀時忽地開口。

“……超度亡靈。”

南明上仙的生死夢中執念深重,但那位上仙本人未必不曾想過放下執念。

否則,秘陣中也不會栽滿了引魂花。

狐雙月的死困擾着他無數年,在心口穿了個洞,來回折磨,使他日夜不得安眠。

愛意有多深刻,痛苦便有多深。

逝者之血能夠扭轉幻夢,是因為幻夢中本就有逝者之靈殘留。

他幾近入魔,在他死後,生死夢中生成了夢中夢。

生死夢中的魂魄本該如甘露般反哺世間,直至消散,再入輪回。

幻夢能夠護佑魂靈安息,驅趕入侵之人。待魂靈徹底逝去,幻夢也會随之散開。

然而倘若殘留的魂靈在幻夢中反複經歷相同的痛苦,又怎麽能得到安息。

貓妖茫然地看着他。

“超度亡靈……?”

少年魔尊傾身。

他的手指在她折起來的貓耳上輕輕一按,掌心落至貓咪額間,溫柔撫摸。

“以血為祭,超度亡靈。”

他輕輕一嘆,眸光憐惜,“只有你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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