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他真的想要救她,竹瑤怔怔想。◎

倒計時還在繼續, 竹瑤愣了一下,在讀秒結束之前飛快選擇了中止。

她看向周圍。

自己似乎被困進了一間狹窄的密室,密室裏昏暗一片, 只有身側那只正在上下蹦跶的淡紅光團散發着微弱的光。

竹瑤茫然道:“你是誰?”

“我是劍靈呀, ”那只光團子說, “幸會,幸會。”

劍靈。

竹瑤立即反應過來, 這只光團,就是南哀時口中可以斬盡一切的器靈無天靈。

再去看那只光團子時,她倒也能夠隐約看出一柄小劍的輪廓了。

……只是, 她怎麽會和無天靈被一起困在這間密室裏。

竹瑤心生困惑,問道:“這裏又是何處?”

“流火, 我的家。”

無天靈轉了個圈, 興高采烈地回答道,“可能有些簡陋,我一直在沉睡,許久未曾拾掇這裏了。多謝你把我喚醒。”

“……喚醒?”

“是呀, 你給我喂了好多血。雖然主人總說以血養靈是邪術, 但我還是要謝謝你。你是一只好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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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什麽時候給這只器靈喂過血?

竹瑤迷茫一瞬, 忽地反應過來。

先前獻血祭的時候, 她曾經借着南明上仙的赤紅闊劍割開自己的皮膚。

無天靈口中的“流火”大抵是那柄闊劍的名字,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她的血喚醒了這柄劍中沉睡的器靈。

思緒稍稍理清了些,竹瑤喃喃道:“但我為什麽又會被困在這把劍裏……”

“是禁術吧, 囚死人之魄。像那種大魔頭, 會這種禁術也不稀奇。”

無天靈碎碎念道, “不過這種禁術對自身也會帶來損害。常理來說, 誰都無法看見魂魄,何況人死恩怨消,倘若不是結怨極深,可沒有什麽人會這麽做。”

“小貓,”它好奇問,“你是做了什麽事,才讓這魔頭恨之入骨?”

“恨之入骨?”

無天靈理所當然道:“是呀。他總不可能是想要将你救活吧。那可是逆生死常倫、有悖天道的邪中至邪,就算是天生邪物的大魔頭去做,也得抵上幾百、幾千年修為。”

竹瑤安靜下來。

見她沉默,無天靈圍着她轉悠了一圈,身上的光芒慢吞吞地閃了好幾下。

“不要發愁,小貓,你是我的恩人,我會幫你的。但我得先找到合适的時機。”

竹瑤有些發怔。

囚死人之魄,逆生死常倫。

流火是仙器,還是生了器靈的仙器。器靈也是靈,流火能夠承載無天靈,便同樣能夠成為竹瑤靈魂的載具。

而且,流火喝過她的血,無天靈并不排斥她的到來。

這把劍對她的魂魄而言确實是一個合适的容器。

可是這個容器的出現,大抵并非如無天靈口中說的那樣,是為了折磨她。

竹瑤不清楚南哀時對她抱有何種感情,但總歸應當不是極深的怨恨。

不是為了折磨她,那就是為了救她。

竹瑤在心中遲疑地想。

南哀時,那令凡人懼怕的惡鬼修羅,用了對自身有害的禁術,耗費數百上千年修為,要救活一只貓妖。

……這話說出去,又有誰會信呢?

即便是那勾欄瓦舍中最受歡迎的說書人恐怕都編不出這種荒謬無理的故事來,說出去都會叫人笑掉大牙。

竹瑤也不敢相信。

或許還有其他原因,她絞盡腦汁地想。她是通靈貓妖,血液有特殊的作用,興許魂魄亦是。

貓耳貓尾的光團子安安靜靜地待在那裏,一字不吭,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看起來好生可憐,無天靈心生憐憫,上前安慰地用劍柄拍了拍貓耳朵。

在流火中的時光很漫長。

據無天靈所說,在它功力強盛的時候,曾學着它主人的住處,在流火內幻化出過瓊樓玉宇、樓閣臺榭,看上去美輪美奂。

但它已經沉寂了太久,劍身都蒙了塵,闊劍裏空空蕩蕩,狹窄逼仄。

“小屋”中破天荒迎來了一回客人,無天靈在那兒忙碌起來,想要重新幻化出一些新的物件。

竹瑤則嘗試着分出神識,打探外界。

以單純的魂體分妖識要困難許多,她不知道自己折騰了多久,視野中才終于出現了一絲絲天光。

在看到外界的景象時,竹瑤倒是忍不住怔了怔。

南哀時正倚在一輛獸車上。

拉車的并非馬匹驢子,而是一只長着三頭六眼的怪物,不知是魔還是妖。

那怪物馬不停蹄地往前奔跑,鼻孔裏嗤嗤喘氣,神色又像是怒,又像是恨。

仔細一看,它的臉上還有一道尚未愈合的傷疤。

這只怪物多半是被南哀時打服,強行抓來驅使車輛的。

竹瑤心中想,又看了南哀時一眼。

魔尊懶洋洋倚着車壁,支着臉,歪頭看着窗外飛掠而過的景色。

流火被置于他的腿上,他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點着劍柄,神色疏懶。

他的身邊還有一個長長的木盒,不知裏面裝着什麽東西。

竹瑤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

那從她最初見到他時,便一直牢牢鎖在他手骨上的縛魔鏈,與那锢在他脖頸間的禁邪鎖,皆已經消失不見了。

它們原本所在的地方本該留下觸目驚心的傷口,但不知是因着她為了分識折騰了太久,還是因為沒了束縛的魔尊自愈能力太過恐怖,那些傷疤都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了。

兩道血契落在他的脖間,沒了禁邪鎖的遮掩,明晃晃地暴露在外。那血契色澤嫣紅似血,更襯得他面容妖異,不似常人。

“主人,”竹瑤聽見有聲音傳來,“我聞到了,它就在這附近。”

是那只怪物在說話,她心中想着,便聞南哀時淡淡道:“繼續找。”

怪物敢怒不敢言,三只頭顱齊齊俯向地面,碩大鼻孔用力吸氣。

頃刻之後,它順着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竹瑤不知道它在找些什麽。

怪物停在了一片樹林外,車廂太過龐大,進不了這狹窄的密林。

就見南哀時下了馬車,腳步輕快地往林中走去。

竹瑤好奇地想要跟過去看,但她臨時宿在闊劍裏,魂識能夠探到的範圍太過有限。

沒過一陣子,樹林中傳來一陣尖叫。

“你怎麽會——”

不知是發生了什麽,尖叫戛然而止,成了哭泣哀嚎。

距離隔得太遠,竹瑤聽不清那些哀叫,但她能夠聽出這是誰的聲音。

是斑蝥。

她恍然意識過來,南哀時來到這裏,是為了殺斑蝥。

對于斑蝥,她心中情緒複雜,不知報以什麽樣的态度。

斑蝥确實幫過她許多,即便那些幫助多半是早有預謀,暗藏私心。

但最後故意将她與南哀時困在夢境裏的,也是斑蝥。

它那麽做,或許是認為魔尊睚眦必報,被他盯上了便逃不了,不如下手為強,先把他困死在秘境裏。

但竹瑤又對它做過什麽,她救了它兩次,何其無辜。

林中哀嚎聲在某一瞬間截然而止。

竹瑤看見南哀時走回來,手中上下抛着一枚夢珠。

——那是斑蝥不知怎麽從生死夢中帶出來的夢珠。

南哀時眉眼嘴唇本就帶笑,此刻神色輕快,看起來很是愉悅的模樣。

魔尊踏上馬車,車前的怪物俯伏在那裏,強忍恨意,道:“主人接下來要去何處。”

南哀時随手将夢珠收好,偏頭倚在車廂壁上,半阖上眼。

他似乎在思索些什麽,修長五指搭在劍身上,食指慢吞吞地點着闊劍,良久都沒有說話。

車前怪物不敢催促,忍氣吞聲地等待。

竹瑤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他的回複。

分識在外太久,她感到有些疲乏,猶豫片刻,慢悠悠向闊劍飄去,準備回到劍內。

也就是在這時,她聽到魔尊終于低低開口。

“酆都。”

……酆都。

她稍稍一怔,在有關于這個世界的記憶中飛快搜尋到了相應的節點。

鬼城酆都,立于赤血淵外,是離魔域最近的凡間之城。

城內無人無仙,只有滞散不去的亡魂,并一些小妖小魔。

南哀時在這個時候去酆都,為的是什麽,已經呼之欲出了。

……他真的想要救她,竹瑤怔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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