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等到她要尋的人消失不見,他真想知道,她還能留在哪裏。◎

——留在他的身邊。

誰?

這個念頭一掠而過, 下一秒他便稍稍垂眸,輕嗤一聲。

好生可笑的問題,他想。

答案還能是誰。

她心心念念着那個魔修, 如今終于入了魔域, 可不是要去尋他了麽。

魔界中衆多妖魔鬼怪, 其中無數都眼巴巴地想要往他的身側擠,成為他的侍從, 為此争得頭破血流。

她倒好,得了近侍之位,卻無半分動容欣喜。

惱怒之意自心底生起, 喉口間彌漫的血腥氣愈發重了。

一路從赤血淵一步一步行至魔殿,衆妖魔驚懼交加, 以為他是在宣告他的歸來, 卻未曾想到那是因為他受了重傷。

南哀時伸手,指腹拭過唇角,在心中冷笑。

廣微、廣微。

倒是提醒他了。

等到她要尋的人消失不見,他真想知道, 她還能留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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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只使魔被召出, 傾聽了主人的心念, 轉瞬間掠出大殿。

僅僅一牆之隔的廳內時不時傳來聲響, 對話的聲音壓得很低。

南哀時在長廊中伫立須臾,眸光沉沉,神色不明。

他在昏暗鬼火下扯了扯唇角。

手中不知何時搜刮來的用于烹饪的法寶被他随意擲在地上,發出沉悶的“哐當”聲響。

大氅衣擺翻飛, 南哀時面無表情地轉過身。

當聽到動靜的無天靈小心翼翼探出個劍柄來查看的時候, 走廊上已經空無一人, 徒留鬼火無聲晃蕩。

……

沉寂了多年的魔界大殿再次熱鬧起來, 前來獻禮的妖魔數不勝數。

魔尊的回歸對于這些魔界住民而言并不算什麽好事。

他不喜秩序,任憑心意行事,生性濫殺。

平心而論,幾百年前的魔界相對比現在而言恐怕要更為混亂——魔域無主的這些年來雖然并無妖魔篡位,但大大小小的勢力滋生了不少。

這些勢力之間彼此制衡,有些向來行事狂妄嚣張的妖魔都稍稍收斂了些,忌憚着引起衆怒,被其他勢力群起而攻之。

但南哀時也足夠強大,強大到沒有妖魔能夠将他推翻。

所以當他再次出現在實力至上的魔域裏,無論他究竟是不是一位好的君王,所有妖魔都需向他俯首稱臣,讨好奉承。

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進進出出,竹瑤趴在二樓一處長廊邊往下看。

從這裏可以清楚地看見大殿一層的主廳,又因着樓層太高,下面的妖魔鮮少會擡頭注意到她。

自從發現了這個地方,竹瑤便總是用貓身待在這裏,暗中觀察。

這些妖魔送來的禮物千奇百怪,有抽了魔物骨頭制成的劍,有新鮮到仍在跳動的妖丹,也有各類他們不知從何處搜刮來的法寶。

南哀時大多時候只是坐在高座之上,如同她在生死夢秘陣中所看到的一樣,神色散漫,手中把玩着他那只傩面。

偶爾他會稍稍一擡眸,對某樣禮物表示出興致。送上禮物的妖魔便會一臉歡天喜地,有事相求的,便會連忙在這時候提上一嘴。

底下妖魔争相送禮,竹瑤和無天靈閑得無聊,就在二樓挨個點評過去。

“好奇怪的畫作,”底下有人送來一副畫,畫中筆觸雜亂抽象。竹瑤小聲嘀嘀咕咕:“還沒有走廊上挂着的那些畫好看。”

“就是,”無天靈說:“我主人殿裏挂着的畫比這些好看多了。”

座上的南哀時輕輕一挑眉,擡眸瞥了一眼。

送上畫作的妖魔眼睛一亮,小心翼翼捧着那副畫,又眉飛色舞地開始介紹畫的來歷與含義。

南哀時支着臉,眸光并無什麽波瀾。那妖魔的聲音愈來愈小,正要悻悻退下,就見一只漆黑色的使魔憑空出現,接過了自己手中的畫作。

“不錯。”妖魔渾身因興奮一抖,就聽座上的魔尊還懶散開了口,慷慨問道,“想要什麽?”

周遭頓時有無數妖魔投去羨慕嫉恨的目光,還有幾只大魔當下便轉過身去,與自己的小弟耳語幾句,俨然是要找幾幅相似的畫作來。

二樓的無天靈身子一抖,很是驚愕的模樣,本來探出二樓一半的流火闊劍登時往回收了收。

竹瑤安慰它:“下面那麽吵鬧,他應該聽不見我們的話。可能只是他的審美有些奇特。”

——然後當天夜晚,竹瑤艱難地吃完了奇形怪狀的晚餐,回到自己暫居的房間裏時,便看見房門口被人用匕首釘上了一幅畫。

畫作筆觸雜亂抽象,再熟悉不過。

在空中飄着的流火劍越來越矮、越來越矮,最後“啪”一下趴到了地板上。

無天靈貼着冰涼的地面,哭喪着說:“糟了,魔尊肯定是聽到我們說的話了。那魔頭睚眦必報,我們這幾天可得小心一些。”

竹瑤:“……”

她無言片刻,瞧瞧那釘在門上的畫,轉身去找南哀時。

這座大殿幾乎沒有安靜的時候,就算是夜間,走在長廊上,也能隐約聽見魔物的聲音。

想要找到魔尊,順着聲音來源的地方走便是了。

她一路順着石梯向上走,走得越高,便越覺周身陰冷。

直至她終于來到了大殿最高層的露臺。

這裏并無蜿蜒的長廊與數不盡的房門,看上去格外空曠。

樓梯入口對面是一處戲臺,上面有人在唱樂擊鑼。戲臺正前方是一方溫泉池,池水泛着微紅。

竹瑤的目光随意掠過戲臺上的身影,忽地一頓。

池中泡着的人影聽聞動靜,偏頭看來。他的黑發已然濕透,濕漉漉貼着輪廓分明的臉,一雙紅眸帶着笑,似乎頗為愉悅。

看見竹瑤,他似乎并不意外,含笑問道:“怎麽,是禮物不合心意?”

他語氣戲谑,顯然是聽到了竹瑤先前對那幅畫的點評。

竹瑤的目光從戲臺上移開,看向他。

好生幼稚,竹瑤心中想着,嘴硬道,“挺好看的。”

她的言不由衷似乎莫名其妙地取悅了魔尊,烏發紅眸的魔頭笑起來,稍稍歪頭,語氣輕快道:“那你來找我做甚。”

竹瑤說:“我睡不好。”

這魔物就像是不用睡覺一樣,一天到晚家裏頭鑼鼓聲震天響。

而且她到現在了還沒有一張可以用于睡覺的床,天天都得變成貓身蜷在硬邦邦的地上,好不可憐。

先前他們住在蘭滄鎮的時候,因着手裏沒有什麽錢,竹瑤把院落中唯一的那一間卧房讓給了南哀時,自己成天睡在稻草上。

現在南哀時都回到自己的地盤上了,竹瑤覺得向他要一個好一些的睡眠環境應該不是什麽太過分的事。

她心中這麽想着,哪知道剛開口說完這句話,南哀時的臉色便沉了下來。

“……是嗎,”他慢吞吞道,“那你想在何處歇息啊。”

魔尊聲音中的冷意太過明顯,戲臺上的動靜似乎都小了一些,戲子如蛇般的身軀稍稍一滞,有幾分驚恐地瞥來。

若是換成這魔域中任何一個妖魔,此時恐怕都已經萬分惶恐地俯伏下來,在地上瑟瑟發抖。

然而竹瑤早就習慣了魔尊這變臉如翻書的速度,聽他這麽問了,便也如實答了:“我想要一個有床的卧房。”

魔尊臉上戾意稍稍凝住。

竹瑤眨巴眨巴眼,見他沒吭聲,便繼續道:“晚上太吵了,我睡不着。”

南哀時費那麽大力氣把她救活,多半是另有所圖。

就像是最開始遇到魔尊,察覺他被打上了血契後傷害不到自己時,在發現這一點之後,竹瑤的膽子又悄然變大了。

“不用搬到哪裏去,”她自覺貼心省事,說:“只要給我一張床,夜裏安靜一些便好。”

魔尊安靜了須臾,忽地嘆息。

“你一只貓妖,倒像是凡人一樣麻煩多事。”

他道,口中是在刺人,但方才還萦繞在眉眼間的陰戾卻無聲無息消失不見了。

一只使魔受他差遣離去,魔尊沖她招了招。

水珠自那擡起的手臂上落下,南哀時随口道:“來。”

“與我一同賞戲。”

竹瑤眼睫輕輕一擡。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那戲臺上,站了片刻,依言走上前去。

臺上的戲子身姿妖嬈,水袖掩面,多情的眸光流轉至她的臉上。

那是極為短暫的對視,竹瑤的心卻稍稍一緊。

魔尊支着臉,又興致勃勃地看起了戲。竹瑤在他身側盤腿坐下,心不在焉地看了一會兒。

戲曲停滞的短短間隙裏,她出聲詢問。

“……這些凡人,為何會在魔域裏唱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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