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被獵魔人飼養的血族9

第75章 被獵魔人飼養的血族9

異生局主建的特殊學校,就位于異生局的附近,全名為異聞生物教育學院。

大學轉校的程序比較麻煩,手續辦理需要三天左右的處理時間。

祁斯言便讓江瑭這陣子在家休息,但沒有限制他外出,只是叮囑他出門時一定要帶上特制的聯絡器,并且要随身攜帶血袋。

為了讓老父親一般的祁斯言放心,江瑭甚至專門把他叮囑的話記在了手機備忘錄裏,這才讓絮絮叨叨的祁斯言停了下來。

這日晚飯結束後,兩人坐在客廳沙發上一起看電視。

陸辭之前推薦的血族科普片已經看完了,現在電視裏正在播放的是一部電影,主角是一個新生代血族。

自從人類和魔物和解共存後,影視劇中的魔物角色,基本上都找的真正的魔物出演,連道具和特效都省了不少功夫。

祁斯言今天點開的電影是名為《血色濃夜》,影片背景為人類和魔物敵對的混亂時期,講述主角在覺醒成血族之後,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最終成功讓人類和魔物握手言和的故事。

這部影片在陸辭的強推列表之中,看之前祁斯言還專門看了一眼某瓣評分,發現這部片子的評分相當高,這才放心和江瑭一同觀看。

——他實在是被陸辭的不靠譜給整怕了。

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血色濃夜》确實是部好片子,但在緊湊刺激的劇情之外,主角的感情歷程也格外引人注目。

為了達成目标,主角輾轉在各色/魔物以及人類強者之間,和他們發生不同的感情糾葛,甚至還有篇幅不短的親密戲。

主打的就是一個全方位感官刺激。

當屏幕中的主角和第一任血族男友擁抱在一起時,祁斯言沒什麽反應。

當他們親吻在一起、甚至踉跄着倒在床上,開始相互撕扯對方身上的衣服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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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斯言嘴角的弧度唰一下壓了下去,下意識看了一眼坐在他身邊的少年。

祁斯言并不是那種死板的老頭子,覺得年輕人不能看這種畫面。他只是單純的覺得,和‘弟弟’一起看這種影片……

總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感。

但江瑭卻表現得比他冷靜多了。

年輕的新生血族縮在沙發上,懷裏抱着一個柔軟的大抱枕,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仿佛他正在看的并不是刺激人感官的激情片段,而是平平淡淡的日常生活。

祁斯言斂了下眸子,心道也許是他反應過度了。

都是成年人了,一起看個電影而已,不是什麽大事。

一部兩個小時的電影,看得祁斯言頗有些如坐針氈的意味。直到影片結束片尾曲響起,他才暗暗松了口氣。

一旁的江瑭卻突然開口:“祁哥。”

祁斯言下意識嗯了一聲:“什麽事?”

“這個電影……”

祁斯言身體微繃,呼吸都放緩了些。

江瑭輕聲問:“人類和魔物和解之前的時代,真的和這個電影裏講述的一樣嗎?”

祁斯言身體一松。

原來是讨論電影劇情。

“不完全一樣,但總體來說比較還原。”他回答。

江瑭嗯了一聲,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眉眼間蒙着層郁色。

祁斯言逗他:“想什麽呢?臉都快皺成包子了。”

“我在想,如果我和祁哥生在那個時代的話……”江瑭頓了下,“是不是永遠都沒辦法想現在這樣和平共處了。”

“那個時代的事情,誰也說不準。”祁斯言說,覺得突然多愁善感的小朋友有點可愛,“不過——”

少年偏頭看他,仿佛在無聲地詢問‘不過什麽’。

祁斯言用力揉亂他的頭發:“不過你的假設不成立,我們不會再回去那個時代了。”

江瑭被他揉得東倒西歪,眉間的郁氣卻盡數散去。

“祁哥說得對。”他彎着眼睛笑了下說,“能生在這個時代實在是太好了。”

祁斯言便也笑了。

然後他就聽見少年感慨道:“克裏斯最終能和泰德安修成正果實在是太好了,克裏斯所有交往過的人裏,我最喜歡的就是泰德安了。”

克裏斯是《血色濃夜》的主角,泰德安則是一名人類獵魔人,斯文、溫柔,對待感情認真而又進退有度,是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類型。

祁斯言心頭微微一動。

江瑭喜歡的人莫非也和泰德安是一個類型的?

祁斯言下意識地回憶起來,江瑭身邊出現過的人中,有沒有和泰德安是一個類型的人。

還沒等他找出目标人選,身邊的少年便站起身準備回卧室。

然而走了沒兩步,江瑭又突然轉過頭問:“祁哥,家裏有沒有寬敞一點的房間能用啊?我想用來拍視頻。”

視頻?

祁斯言驟然想起,他家小朋友還經營着一個視頻賬號。

他好奇問:“你現在還在拍視頻嗎?”

“在拍,不過更新頻率不高。”江瑭說,“我想換個稍微寬敞一點的地方,拍出來的視頻效果應該會比在卧室好一些。”

祁斯言點點頭說:“那你就用書房吧,書房很大,我平時也很少用。”

“好。”得到準許的少年沖他笑得眼睛彎彎,“謝謝祁哥!”

祁斯言沖他擺擺手。

等次卧的門關上後,祁斯言開始上網搜索‘拍攝視頻需要的工具’。

他記得上次幫江瑭搬家的時候,除了那個手機支架之外,他并沒有看到別的工具。

片刻後,祁斯言點開某購物軟件,下單買了一堆東西。

*

次日,當快遞員帶着一大堆東西敲響門鈴的時候,江瑭整個人都呆住了。

祁斯言簽收完快遞,招呼江瑭過來一起拆包裹:“別愣在那了,快來。”

說話時,祁斯言已經動作迅速地拆完了一個包裹。

那是一個巨大的打光器,當祁斯言把下方的支架裝起來後,整個打光器幾乎有江瑭的人那麽高。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其他零散的工具,但全部都是拍攝時可能會用得上的東西。

江瑭甚至看見了一塊巨大的幕布。

祁斯言說:“書房四周的牆壁都是書架,拍視頻的背景可能會比較亂,剪輯處理起來應該沒有幕布方便。”

“還有這個。”祁斯言拆了另一個近一人高的細長包裹,“這是一個簡易的衣架,我不知道你拍的是什麽類型的視頻,不過多少應該會換衣服。”

“放個衣架在書房裏,你拍視頻的時候也方便些。”他說着,回頭沖江瑭笑了笑,“你看看這些夠不夠,還缺不缺其他東西?”

卻見少年抿着唇,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似蒙着層霧。

祁斯言怔了下,難得有些無措和茫然:“怎、怎麽了?你不喜歡嗎?”

“沒有不喜歡。”少年搖頭,聲音輕緩中帶着點輕微的柔軟鼻音,“祁哥,你怎麽會想到買這些的?”

“你不是要拍視頻嗎?”祁斯言推了下眼睛,語氣理所當然,“這些都是拍視頻需要的東西,我看你之前搬家的時候沒有,就順手下單了。”

他逐漸回過味,以為江瑭是在心疼他花錢,便說:“放心吧,都不是什麽貴的東西。”

江瑭蹲在摞在一起的快遞箱子邊,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才輕聲說:“祁哥,謝謝你。”

他似無意識地碰了下紙箱,突然仰起頭看向男人:“祁哥,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祁斯言便笑,同樣蹲下來和江瑭平視:“我不是說了嗎,你現在是我的家人,對家人好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祁斯言覺得自己有些理解少年現在的心态了。

在本應該被家人寵愛的年紀,對方卻被父母‘抛棄’,獨自生活了許久。

祁斯言不是心理學家,但也知道在這種壞境中成長的孩子,都非常的敏感缺愛,不習慣被人愛,甚至不知道如何去愛別人。

江瑭沒有因此而長歪,已經是一件非常厲害的事了,祁斯言心想。

就像現在,他只是做了一個哥哥應該做的事情,這樣的事放在其他正常普通的家庭裏,只是一件非常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少年的反應卻這般大。

就像是被來自家人的突如其來的關懷,砸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一樣。

祁斯言有些心疼,鏡片後的眸光都跟着柔軟了許多。

卻聽見少年突然小聲嘀咕了一句:“你對我這麽好……我可是會忍不住的。”

祁斯言下意識追問:“忍不住什麽?”

祁斯言對上江瑭那雙黑白分明的瞳眸,然後微微一怔。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似乎在那雙眸子裏看到了某種渴望,但又不太像是血族極度饑餓時産生的渴望。

不等祁斯言細想那抹情緒究竟代表着什麽,少年就彎了彎眼角,沖他狡黠一笑:“忍不住咬你。”

祁斯言失笑:“都說了随便你咬。”

“咬哪裏都可以嗎?”江瑭沖他眨了下眼睛,視線光明正大地将身前的男人從上到下掃視了一遍,垂下的眼睫遮住了他眼底洩出的幾分情緒。

祁斯言絲毫沒察覺到他話中有話,于是說:“當然。”

少年面上的笑容便又擴大了幾分,語帶笑意道:“這可是你說的,祁哥,以後我如果咬在奇怪的地方,你可不能拒絕。”

祁斯言只當他還在跟自己開玩笑,便也笑着說:“比如什麽奇怪的地方?”

“比如……”江瑭的目光在男人俊挺的臉上打量着,掃過那雙微薄卻柔軟的唇時頓了頓,卻在男人察覺到之前迅速移開,最終落在對方高挺的鼻梁上。

“比如鼻子,或者耳朵也行。”少年笑眯眯地說,“給祁哥打兩個耳洞,怎麽樣?”

鼻子?耳朵?

祁斯言稍稍一愣,潛意識裏覺得如果咬這兩個部位……似乎有些過分親密了。

別家的兄弟之間玩鬧,也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嗎?

祁斯言不太确定,上一次兄弟相處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他的弟弟還是個小孩子,就連他自己都還是個不成熟的小少年。

但看身前少年黑白分明的、連一絲雜念都沒有的瞳眸,祁斯言心裏定了定,覺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他這麽多年貿然一身,對于兄弟之間的相處其實沒什麽經驗,更何況這只是少年的玩笑話而已,當不得真。

兄弟之間開這種親密的玩笑,并不過分。

于是祁斯言心底最後一絲古怪感也消散了,他用力揉了一把少年毛茸茸的腦袋,起身迅速把地上的工具盡數搬到了書房裏。

空蕩蕩的書房瞬間就變得有些擁擠了起來。

祁斯言還算滿意地說:“暫時就這些,還有什麽缺的你記得告訴我。”

江瑭點點頭:“這些已經夠了,我拍的不是特別複雜的那種視頻,謝謝祁哥。”

祁斯言嗯了一聲,還是有些好奇地問了一句:“小瑭,你在哪個平臺發視頻啊?我可以去關注你嗎?”

“微博抖音和小紅書上都有。”江瑭說,“三個平臺都有經營,視頻是同步發的。至于賬號……”

他擡眸看了一眼祁斯言,臉上逐漸浮起紅暈,聲音也有些磕巴:“祁哥你、你還是別問了……我視頻拍得不怎麽樣,沒什麽好看的。”

祁斯言卻聽出了少年的羞赧。

他倒沒覺得太遺憾,少年人有幾個沒有自己的私密空間呢?覺得不好意思可太正常不過了。

于是祁斯言笑着說了聲好,沒再追問。

倒是江瑭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補充道:“如果祁哥刷視頻的時候刷到我了,就……就順其自然,可以嗎?”

祁斯言看着可愛,便忍不住逗他:“刷到了就可以關注嗎?”

江瑭視線游離了一下:“……可以。”

少年蒼白的面孔已經漲紅了,頭低得不能再低,聲音也細如蚊蚋,顯然已經羞赧到了極點。

祁斯言見好就收,沒再過分調侃他。

*

數日的時間一晃而過,轉學的手續很快就辦理好了。

祁斯言一開始還有些擔心江瑭,怕他突然來到一個全是魔物的環境,會不會不習慣。

但少年的适應能力顯然比他以為的還要好,沒多久就融入到了新環境中。

兩人的生活逐漸走回正軌。

陸辭每隔幾天便會上門為江瑭做一次全身檢查,如此一段時間後,他終于松口說:“身體養得不錯,估計再過一段時間,就能度過危險期了。”

江瑭表情一松,眉梢染上輕快的笑意:“好的,謝謝陸醫生。”

“不客氣。”陸辭笑眯眯道,“主要功勞不在我,是你監護人的功勞。”

江瑭贊同地點頭,擡眸看向祁斯言,軟聲說:“這段時間辛苦祁哥了。”

祁斯言笑了笑,問陸辭:“之後還有什麽需要特別注意的嗎?”

“繼續保持就行。”陸辭說。

祁斯言面上表情微松,心底卻依舊沉沉。

危險期快過去了。

為江瑭找新的監護人的事,似乎也該提上日程了。

祁斯言垂了下眸子,反光的鏡片遮住他眸底的深色,沒讓任何人察覺到他此刻真正的心情。

接下來一段時間,祁斯言重新開始接外勤任務,變得忙碌起來。

接送江瑭去異生學院上學的任務,就落到了陸辭的頭上。

好在陸辭本就住得離祁斯言不遠,順路過來接送江瑭也不麻煩。

但陸辭并不是傻子,祁斯言的态度實在是有些明顯,他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準備給你家小朋友找個新的監護人。”陸辭語速緩慢,“而不巧,我就是你精挑細選之後選中的那個人?”

坐在他對面的祁斯言沉默片刻:“是。”

他表情不變,垂在膝上的手卻不自覺握緊了些。

這段時間以來,祁斯言觀察了很多人選,但挑來挑去,似乎只有陸辭最合适。

一是因為江瑭身體不好,而陸辭是醫生,有什麽問題都能及時得到解決。二則是,陸辭是江瑭認識的為數不多的獵魔人,兩人的關系還算不錯。

祁斯言覺得,新監護人如果是熟人的話,多少能為江瑭抵消一些換監護人帶來的抵觸感。

陸辭:“……”

他揉了揉眉心問:“這事兒你和江瑭談過沒有?”

“還沒有。”祁斯言垂眸。

陸辭幾乎要被他氣笑了:“你沒和他說過,那你怎麽知道他願不願意?你都不為他考慮一下的嗎?”

“你應該很清楚,我這就是在為他考慮。”祁斯言說,他的語氣聽起來依舊平靜,卻隐約能捕捉到平靜下暗藏的一絲緊繃。

陸辭揉了揉眉心,覺得很荒謬。

他當然知道祁斯言說的是什麽意思,他在異生局工作了這麽多年,對有關祁斯言‘命硬克人’的說法再清楚不過了。

說實話,陸辭是不相信這些說法的。

但很顯然,祁斯言的看法和他不一樣。

他自知沒有能力扭轉祁斯言的看法,只能說:“這事我不能答應。”

祁斯言眉頭一皺:“為什麽?”

“我不是當事人,斯言。”陸辭說,“江瑭才是,你得和他談,而不是和我。”

祁斯言沉默片刻,垂下的眼睫在他臉上投下一片暗色的陰影。

“我會找個時間和他聊聊的。”他說,起身準備離去。

陸辭瞅見他繃緊的肩膀,在心底嘆了口氣。

在祁斯言即将離開他的辦公室時,陸辭說:“祁斯言,你得知道,你所以為的為他好,在他看來并不一定是真的為他好。”

男人的身體驟然僵硬了片刻,但他什麽也沒說,只是沉默着離去。

*

等祁斯言完成手上的任務回到家中時,已經是淩晨一點多了。

客廳的燈已經滅了,這個點,江瑭應該已經睡了。

祁斯言沒有再開客廳的等,他輕關上大門,輕手輕腳地坐到客廳沙發上。

白天和陸辭的談話,讓本就煩亂的他更加心煩意亂起來。

但他知道陸辭是對的。

身為被監護者,江瑭才是更換監護人這件事的另一個當事人。

他不可能跳過他的意願,自作主張地為他更換一個新的監護人。

祁斯言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根煙想點上。

煙已經叼在嘴裏,他又把煙取下來塞了回去,轉而準備去儲物間拿瓶紅酒喝兩杯。

路過書房的時候,祁斯言腳步一頓。

客廳和走廊上的燈是暗的,因此書房門縫裏透出的光就顯得格外醒目。

莫非是江瑭晚上在書房拍視頻後,忘記關燈了嗎?

祁斯言這麽想着,按下書房的門把手,準備進去順手把燈關上。

門內卻傳來一聲驚慌的‘啊’。

祁斯言思緒一頓,手上的動作卻沒剎住,門依舊被他推開,書房內的景象立刻映入他的眼中。

少年戴着一頂及腰的長假發,頭頂上卡着一條形狀有些奇怪的發飾,身上穿着一條黑白配色的裙裝。

祁斯言雖然平時很少上網,也很少了解二次元的東西,卻也認得出來,對方身上黑白色的、帶有白色圍兜和白色波浪裙邊的裙子,是一條标準的女仆裝。

門被推開的那一霎,祁斯言看見少年正坐在椅子上,及膝的裙擺被撩至腿木艮處,正彎腰穿着一條白色的長絲襪。

——應該是長絲襪沒錯。

祁斯言腦海裏閃過這麽一句話,總不能是白色的秋褲。

聽到開門的動靜,江瑭慌忙扯下裙擺,起身試圖把自己藏起來,卻發現書房就這麽大點地方,根本無處可藏。

隔着短短幾米的距離,男人和少年尴尬對視。

最終還是祁斯言先反應過來,低聲說了句:“抱歉。”

然後他關上了房門,連紅酒也不拿了,轉身回到客廳,表情難得透出一絲呆滞和震驚。

至于剛剛的心煩意亂,也已經被此刻的震驚給打得七零八碎。

江瑭,女仆裝,白色的長絲襪。

這一幕仿佛一張色彩鮮明的照片,在他的腦海裏不停閃現。

祁斯言取下眼鏡,捏了兩下眉心。

有那麽一瞬間,他懷疑自己這段時間是不是疲勞過度,竟然出現了幻覺。

祁斯言閉着眼睛靠在沙發上,眉峰輕蹙着,腦海裏思緒紛飛。

他并不是那麽死板的監護人。

現在的年輕人愛好廣泛,異生局裏有不少一直穿男裝的女性獵魔人。

有喜歡穿男裝的女性,自然也會有喜歡穿女裝的男性。

只是個人愛好不同、又正巧有些小衆罷了,祁斯言雖然會覺得震驚,卻并不會因此而去苛責什麽。

他唯一擔心的,就是江瑭是因為少年時期的情感缺失,對自我認知産生了偏差而穿上女裝,而不是因為個人的愛好。

直到書房的門被推開,祁斯言才睜開眼。

他迅速調整好自己的表情,意識到客廳的燈還沒開,又連忙開燈,然後沖江瑭招招手,示意對方坐到自己身邊來。

少年已經換回了平時的打扮,見男人朝自己招手,有些遲疑地站在書房門口,像是有些不敢過去。

這幅小心翼翼的、覺得自己做錯了事的模樣,看得祁斯言心頭又是一軟。

“小瑭,過來坐。”他柔聲說。

江瑭擡眸看了他一眼,男人的面容在客廳白熾燈的照耀下,顯得眉眼格外溫柔。

他踯躅了片刻,慢吞吞地挪到沙發旁,卻遲遲不肯坐下,垂在身側的手緊張地握成拳頭。

下一秒,男人溫熱寬厚的手心就落在了他頭頂上。

“我不應該直接推門進去,應該先敲門的。”祁斯言聲音輕柔,“是我的錯,抱歉。”

少年微微愣住,下意識道:“沒關系。”

他頓了頓,掀起眼簾看了祁斯言一眼,又很快垂下,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祁斯言拍拍身旁的位置說:“坐下來,我們聊聊?”

這次江瑭沒再拒絕。

身邊的沙發微微陷下去,祁斯言能感覺到,少年的身體依舊有些僵硬。

他斟酌了一下語氣,試探着開口:“剛剛是在拍視頻嗎?”

“嗯。”江瑭點頭,聲音很低,“是答應要給粉絲拍的十萬粉福利。”

他擡眸飛速看了男人一眼,然後翻出手機裏的圖片遞過去。

“是一個動漫角色的cos。”江瑭小聲說,“粉絲們說我的形象和她很像,想讓我試試。”

圖片中,身穿女仆裝的少女扛着一把巨大的炮/槍,站姿狂放霸氣,唇角笑容冰冷,表情輕蔑又挑釁,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種‘爾等都是凡人’的傲然感。

祁斯言眨了下眼睛。

原來是這種女仆,和他以為的似乎不太一樣。

不過——

他看了一眼照片中霸氣外露的女仆少女,又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邊,渾身上下都透着軟乎乎很好欺負的勁兒的少年。

祁斯言陷入微微的沉思。

哪裏像了?

他回憶了一下方才不小心瞥見的,少年的女仆裝打扮,心中恍然。

如果不論氣質,江瑭剛剛的裝扮确實和圖片中的女仆少女有那麽幾分相似。

祁斯言正沉思着,突然聽見身邊人軟軟出聲:“祁哥,對不起。”

祁斯言回神:“為什麽道歉?你又沒有做錯事。”

少年的手指緊張地絞在一起,沒有說話。

“小瑭,穿裙子并不代表你是錯的,沒有人規定男生不能穿裙子。”祁斯言說,“雖然現實生活中可能比較少見,但這并不代表你就是不正常的。穿衣喜好屬于個人的自由和權利,只要你喜歡,你就有支配自己着裝的權利。”

江瑭擡起頭,有些驚訝地看向他。

片刻後,他低聲問:“祁哥不會覺得我很奇怪嗎?”

“會有些驚訝,但不會覺得你奇怪。”祁斯言坦誠道,“更何況我們家小瑭穿裙子這麽漂亮,一點都不奇怪。”

少年的眸子亮了亮。

就像緊閉的心門被人撬開一條縫,從裏面洩出一絲柔軟卻明亮的微光。

祁斯言問:“能跟我說說,你為什麽會想着穿裙子嗎?”

他剛剛的那番話似乎讓少年放下了顧慮。

“最開始接觸女裝,是因為拍視頻。”江瑭說,“粉絲們喜歡看,我就拍。”

聽到這個回答,祁斯言稍稍松了口氣。

因為拍視頻而開始接觸女裝,看來并不是因為他所擔心的情感缺失。

祁斯言問他:“那你呢?只是因為粉絲喜歡嗎?”

江瑭遲疑了兩秒,搖頭:“不完全是。”

他說,又擡眸看了男人一眼,“我自己其實也……也挺喜歡的。”

這句話似乎讓少年耗費了全部的勇氣,說完後他便閉上了眼睛,似乎在等待着來自男人的‘審判’。

“那就好。”祁斯言卻柔聲說,“我還擔心你是為了迎合粉絲的要求,去做了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江瑭睜開眼,有些怔愣地看着男人鏡片後溫柔的眉眼。

祁斯言沖他彎了彎眼睛:“十萬粉絲,我們家小瑭竟然也是個小網紅了。”

少年面色驟然泛紅:“算不上網紅,只是正好拍的視頻有人喜歡。”

祁斯言笑了下,随即表情一邊話鋒一轉:“不過……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江瑭表情一僵,下意識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身體便也跟着僵硬起來。

“淩晨一點半。”男人語速低緩,陰沉沉又帶着絲怒意地說,“你還記不記得自己是半個病號?嗯?竟然熬夜熬到這麽晚!”

江瑭低頭,迅速道:“祁哥我錯了,下次一定不會了,我會記得提前訂好鬧鐘,鬧鐘響了一定立刻停下所有活動,立馬上/床睡覺。”

少年認錯的态度格外誠懇,祁斯言一口悶氣堵在胸口,頗有些不上不下。

半晌後,他嘆氣道:“行了,下不為例,快去休息吧。”

江瑭點點頭,用生怕再被抓住教育的速度,飛快溜回了房間。

等次卧的門咔噠一聲被關上後,祁斯言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本打算和少年談談換監護人的事情的。

祁斯言看了一眼緊閉的卧室門,垂眸想,還是等明天早上再說吧。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

第二天一大早,祁斯言就接到異生局的緊急任務。

臨市出現了一起魔物逃獄事件,多達十多個魔物同時越獄,異生局正緊急召集人選前往支援,并指明由祁斯言帶隊。

此時天還未亮,江瑭還沒起床。

祁斯言甚至沒來得及和他打聲招呼,便迅速收拾好行李離開了。

等江瑭起床時,只看見男人在他們的微信聊天框中留下的信息,以及冰箱裏多出來的幾個新鮮血袋。

233小心翼翼地說:【宿主,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麽感覺任務目标這段時間在疏遠你呢……】

【不是你的錯覺。】江瑭說,【他就是在疏遠我。】

233表示不理解:【怎麽會這樣?明明宿主和任務目标這段時間相處得挺好的啊?】

江瑭沒有回答它的疑問。

他點進系統面板,屏幕上顯示出他當前的身體狀态數據。

【放心吧。】江瑭說,【他疏遠不了多久的。】

*

一周的時間一晃而過,祁斯言終于完成了越獄魔物捕捉的任務。

将最後一個魔物重新押進獄中後,祁斯言第一時間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微信的消息列表。

他有些驚訝的挑了下眉。

他家的小血族竟然還沒有回他的消息。

他發給江瑭的消息停在三個小時之前,是叮囑他記得飲用血袋的一條消息。

祁斯言想了想,給江瑭打了個電話。

手機裏傳來平穩有節奏的嘟嘟聲,卻沒有人接電話。

“祁隊,走了,飛機快要起飛了。”有隊員拉了他一下,腳步匆匆,“快點快點,再晚點就趕不上趟了!”

祁斯言只好收起手機,跟上了隊員們匆忙的腳步。

江瑭或許正在忙着拍視頻,所以才沒有接到他的電話,祁斯言心想。

之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江瑭做事情的時候很專注,如果真的沉浸在一件事中,很有可能會忽略掉周邊的環境變化。

因此祁斯言并不是很擔心。

趁着飛機起飛前最後一分鐘,他給少年發了條消息,告訴他任務已經完成,回去的飛機即将起飛。

這次的任務就在隔壁市,飛機只要半個小時就能到。

抵達本市之後,祁斯言先去了一趟異生局。

局裏的領導非常重視這一次的魔物大規模越獄事件,祁斯言等執行任務的獵魔人被留在異生局,開了個非常長的會議。

等開完會出來時,外邊的天色已經暗淡了下來。

祁斯言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微信小圖标的右上角出現一個紅點。

是江瑭回他的消息。

只有一個簡單的‘好’字。

祁斯言眉頭輕皺,這是已經忙到連消息都沒空回嗎?

他有些擔心少年會忘記吃飯,于是問:【今天的血袋喝了嗎?晚飯吃了嗎?】

問完後,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如果還沒有吃的話,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我馬上就回家,可以帶點吃的回去。】

祁斯言等了兩分鐘,沒有等到少年的回複,卻聽見了陸辭的聲音。

“斯言?”陸辭從自己的辦公室裏探出頭,“你任務完成了?”

祁斯言點點頭,走近他的辦公室關上門,問:“小瑭這幾天怎麽樣?”

“情緒很穩定,每天都在正常上學,和學校同學的相處也不錯。”陸辭說,卻突然皺了下眉,“不過……他的身體數據讓我有點奇怪。”

祁斯言心頭一跳:“身體數據有什麽問題?”

“看着不像是大問題,但我也說不清。”陸辭說,“照理說,以他之前身體的恢複速度,前陣子體內的血素分子就應該已經達到标準線,脫離危險期。”

他一邊說着,一邊從電腦裏調出少年的身體數據:“但奇怪的是,這段時間,他體內的血素分子上漲的速度卻停滞了。”

祁斯言皺了皺眉:“停滞?為什麽?”

“我還在分析原因。”陸辭搖搖頭。

祁斯言心裏莫名有些不安,沖陸辭告別後,便立馬上車往家裏開去。

等他回到家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擔心江瑭沒有吃完飯,祁斯言在小區門口買了些吃的,推開家門時下意識喚了一句:“小瑭,我回來了。”

客廳的燈沒有開,屋內靜悄悄的一片寂靜,沒有人回應他的呼喚。

祁斯言皺了下眉。

不在家?

他看了一眼時間,現在是晚上八點,這個時間出門,是去吃飯了嗎?

但想到少年下午的‘冷淡’,以及陸辭方才說的奇怪現象,祁斯言只覺得心頭一跳,不安的感覺愈發濃厚起來。

他放下手裏的東西,掏出手機又給江瑭打了個電話。

片刻後,熟悉的鈴聲從屋內傳來。

祁斯言順聲望去,聲音是從少年的卧室裏傳來的。

次卧的門緊閉,門縫裏并沒有透出光,說明卧室內也并沒有開燈。

祁斯言敲了敲門問:“小瑭,你在裏面嗎?”

房間內沒有回應聲,只有熟悉的音樂旋律不停響起。

心中的不安感擴散開,祁斯言不再猶豫,推門走了進去。

卧室的窗簾是拉上的,房間內一片昏暗,祁斯言的目光掃向床的方向。

江瑭就躺在床上,蜷縮着身子,大半張臉埋在被子裏,只露出睡得淩亂的頭發,以及緊閉着的雙眼。

少年似乎睡得很不安穩,哪怕雙眸緊閉,長睫也不安分地顫動着。

祁斯言隐約聽見少年急促且紊亂的呼吸聲。

他心裏咯噔一下,大步上前伸手落在江瑭的額頭上——

好燙!

他在發燒!

祁斯言低喚了兩聲,隔着被子搖了他兩下:“小瑭?”

床上的少年低低地嗯了一聲,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瞳孔卻像是無法聚焦一樣,虛虛地望着前方。

祁斯言看到了床頭櫃上擺着好幾個淩亂的、已經被喝空的血袋。

他伸手扒拉了兩下,一共有五個,血袋裏剩餘的血漬還沒有完全幹涸,說明這幾個血袋都剛被服用沒多久。

——但是江瑭怎麽會突然一口氣服用五個血袋?

祁斯言沒時間思考是什麽原因,第一時間拿出手機,準備給陸辭打電話讓他過來一趟。

然而不等他按下撥號鍵,身前陡然傳來一股大力,将他整個人推倒在了地上。

祁斯言及時用手撐住地面,這才沒有發生後腦勺磕地的慘案。

“小瑭!”祁斯言穩住身體,擡眸看向坐在他身上的少年,“你——”

只這一眼,他後面的話就徹底說不出來了。

新生的血族唇色慘淡,臉上浮着兩團不正常的紅暈,眼眸泛紅沒有焦距,兩枚尖銳的犬齒已經從唇間探了出來。

祁斯言太熟悉血族這般模樣了。

來不及細想為什麽五個血袋都沒能填飽血族的肚子,祁斯言下意識扯了一下衣領。

對于江瑭來說,他的血就是最好的良藥。

祁斯言一直記得陸辭的這句話。

他今天穿着襯衫正裝,衣領圈住了他的脖子。

但還不等祁斯言解開領口的扣子,身上的少年就像是等不及了一樣俯下了身。

柔軟的唇和冰涼尖銳的犬齒壓下,目标卻并不是他的脖子——

而是落在了他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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