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028章

路子野趕到的第一時間關了直播間, 然而還是晚了。

小黃和滾哥動作太快，已經将女人大半身軀的骸骨刨了出來。

路子野連忙報警。

消息肯定壓不下來，也不知這件事會給動物園帶來多大的負面影響。

她心中有個不好的猜想, 趕在警方抵達之前, 仔細檢查挖出的骸骨。

從盆骨的角度可以判斷死者是位女性，結合牙齒的磨損，受害者應該在三十到四十歲之間。

路子野心下一驚。

短短幾分鐘時間，直播錄屏就登上了熱搜，各種評論都有。

【卧槽剛剛直播吃到個驚天大瓜，動物園裏居然挖出來一具女屍！】

【好可怕——死因是什麽？動物襲擊嗎？】

【應該不是, 我從直播第一天就開始追，動物園裏都是幼崽, 一共8只動物，3只滾滾吃素，4只鹦鹉吃種子，只剩下豹廢，可它牙都沒長齊, 捕獵都還停留在捉老鼠階段。】

【那會是什麽原因, 兇手是誰？是動物園的員工嗎？不然為啥要将屍體埋在後院？】

【拜托，沒證據請不要瞎猜，随意抹黑人家動物園簡直缺德好嗎！】

【要變成白骨少說也要有些日子叭，人家動物園才成立多久, 現殺都來不及好伐！】

【可能又是件陳年懸案。】

【好在動物園本來就不對外開放，應該影響不大。】

【就是覺得晦氣, 而且這年頭手段多, 也不能完全排除動物園工作人員的嫌疑。】

【你們咋能想那麽多，我反倒是覺得很正常, 這年頭地下埋有屍體難道不是很正常的嗎？】

【對啊，我也想說，我們學校就是建在亂墳崗上的orz，哪個學校沒幾件靈異故事……】

話題漸漸偏了，路子野見網上評論還好，沒有一面倒地抹黑動物園，稍微松口氣。

警方很快抵達現場，拉警戒線封鎖場地，挖出整具屍骨送法醫屍檢，然後挨個傳喚動物園的工作人員問話。

一月前。

利安市仁康幼兒園門口，一顆小腦袋冒出來，左右看了看，兩秒後，一個紮着牛角小辮的小女孩順着牆角往外走。

小女孩名叫米花，今年5歲半，是仁康福利院4年前收養的棄兒。

正值放學時間，米花緊緊捏着手中的五塊錢，快步跑到馬路對面的文具店。

她想買個信封，給媽媽寫信。

小朋友毫無察覺，一個微胖的身影緊緊尾随她身後。

米花進文具店，黑影跟着進；米花買信封，黑影假裝看水彩筆；米花付款，黑影放下水彩筆假裝看簽字筆。

米花将選好的信封小心翼翼塞進書包，放好後還珍惜地拍了兩下。

不遠處的黑影看着她的動作，眼神閃了閃，表情專注而炙熱，令人不寒而栗。

米花離開文具店，跟做賊似的穿過馬路，打算溜回幼兒園等菀婆婆來接自己回福利院。

就在她剛準備過馬路時，一直尾随在她身後的黑影突然慢慢靠近。

“小朋友，過馬路要看紅綠燈，注意來往車輛哦。”

黑影是個三十幾歲的女人，蘋果臉，身材偏胖，小麥色皮膚，眉宇間布滿和藹的笑容。

“來，阿姨牽着你，小心不要摔倒咯。”

女人笑眯眯地伸手，想要牽着米花走。

米花想起菀婆婆反複叮囑過自己的話，不可以跟陌生人走。

小丫頭立馬将雙手背在身後，不自覺後退兩步。

女人從包裏拿出一個精美華麗的芭比娃娃，遞給米花，笑道：“別害怕，阿姨不是壞人，來，阿姨接你回福利院。”

米花又想起菀婆婆教的話——

沒有大人在身邊，陌生人只要給你玩具、零食或者其他任何禮物，一律按別有用心的壞人處理。

米花的小腦瓜子從來沒有如此清醒過，這個女人，肯定是個壞人。

小丫頭這會兒開始後悔了，埋怨自己為啥不聽菀婆婆的話，沒有乖乖在幼兒園等她，非要偷溜出來買東西。

原本覺得文具店就在對面，這麽近的距離肯定不會遭遇意外，沒想到……

米花心中害怕，偏頭掃了眼前方，幼兒園就在對面。

她面上不動聲色，眉心突突跳，慢慢後退……

然後突然加速穿過馬路，一邊跑，一邊大聲喊：“人販子搶小孩啦——救命啊——”

女人一愣，像是被米花的舉動吓了一跳，一時沒反應過來。

就在此時，一輛寶馬無視學校面前減速慢行的交規，快速通過，由于米花突然出現，剎車不及時，眼看就要撞到小朋友身上……

女人腦子一懵，意識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響應。

她用力撲向米花，将小丫頭緊緊抱在懷中，右手護住米花的頭，左手摟着她的腰，用自己的身體墊在米花底下，重重倒在馬路中央，滾了兩圈。

寶馬司機驚出一身冷汗，連忙急剎車，打開車門沖過去。

“怎麽樣怎麽樣？受傷沒有？流血沒有？要不要叫救護車？”

女人沒顧得上檢查自己的傷勢，抖着手松開懷中的米花，将她從上到下仔仔細細檢查了三遍。

“有沒有摔着哪兒？疼不疼？”

米花搖搖頭，十分愧疚地低下頭，感覺自己冤枉了好人。

女人見米花身上連一處擦傷都沒有，懸吊的心終于落回實處。

“你不要命了！？”

一旦确定孩子沒事，女人這劫後重生的火氣就上來了，怒斥的聲音又大又急。

“對不起，是我不該亂闖馬路。”小丫頭低頭認錯，态度很誠懇。

寶馬司機撓撓頭，“沒事兒，下次注意點兒就是了。”

“你居然好意思接受小孩子的道歉。”

女人冷笑一聲，嘲諷寶馬司機:

“你臉咋那麽大呢？一鍋都裝不下。要不是你違規沒有減速，今天能出這意外？幼兒園門口來來往往的全是小孩子，那麽大的限速标識，你眼睛長來是給五官湊數用的麽？”

寶馬司機被怼得啞口無言，确實是他有錯，只能反複接受指責。到最後甚至主動上報交警處罰自己，才從女人的毒嘴之下逃脫。

好在米花沒有受傷，女人自己身上也只有擦傷，見司機認錯态度良好，女人這才勉強饒了他。

“阿姨，我給你擦擦汗，再給你呼呼傷口，呼呼就不痛了。”

米花對着女人的傷口輕輕呼氣，像是呼吸稍微重了點兒都會弄疼她似的。

見小朋友如此小心翼翼的舉動，女人眼眶猛得紅了。

再後來，女人到福利院應聘成為一名廚師，她就是方韶蓮。

三天前。

經過陣雨的澆灌，福利院的草木蹿枝拔節很快長起來，變得越發蔥茏青綠。

雨後陣陣涼風驅散暑熱，透藍的天空下，老梧桐給人們撐起一片濃濃的綠蔭。

知了不知疲倦地鳴叫，遠處池塘裏蛙聲大作。

方韶蓮忍着劇痛，安靜地注視前方，單從她平靜的面部表情，很難看出此刻她正在忍受鑽心的痛。

那額上不停冒出的虛汗，很容易被誤以為是因為暑熱，而非疼痛。

菀婆婆見她一動不動保持一個姿勢已經快半小時，特意切了西瓜，給她送去。

順着方韶蓮的目光，菀婆婆瞧見米花正在梧桐樹下拍皮球。

“米花糖過來吃西瓜。”

菀婆婆向米花招手，小丫頭抱着皮球蹦蹦跳跳過來，接過菀婆婆給的西瓜，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

“謝謝菀婆婆。”

“真乖。”

方韶蓮蹲下身，笑着替小丫頭擦了擦頭上的汗珠。

“謝謝方姨。”

方韶蓮手一頓，忍着劇痛，繼續給小丫頭擦手，“吃東西前要先洗手，”

“嗯，知道啦～”

米花吃完西瓜，繼續回去拍皮球。

“聽說你辭了福利院的工作。”菀婆婆将西瓜遞給方韶蓮，“才幹了不到一個月，怎麽就想走呢？”

方韶蓮輕輕喘氣，搖頭拒絕，扶着藤椅慢慢坐下，她已經連吃西瓜的力氣都沒有了。

面對菀婆婆的問題，方韶蓮選擇回避，轉移話題道：

“米花糖今天又在拍皮球。”

“是啊，”菀婆婆感慨：“她最喜歡的游戲就是拍皮球。”

“為什麽？”方韶蓮的聲音有些抖。

“米花糖被人遺棄在我們福利院門口，當時手上就抱着個皮球。”

“她很喜歡？”

皮球已經很舊，但依然保養得很好，看得出米花很珍惜這個玩具。

“嗯，那是她家人留給她唯一的玩具。”菀婆婆嘆息，“一開始她每天都抱着球乖乖蹲在大門口，說要等媽媽來接她……”

“後來太陽火辣，我就讓她到樹蔭底下去等。”

“這一等啊，就等了五年。”

“她媽媽，一直沒有出現。”

方韶蓮指尖顫抖，扶着藤椅的手指由于太過用力，關節處泛出青白。

“菀婆婆，我想向您打聽件事……”

“你看人準，能不能給我推薦一名心地善良又正直的年輕人？”

菀婆婆一怔，第一個浮現在腦子裏的就是路子野。

在老周明确立下遺囑，要将別墅留給她的情況下，她只需要安靜等待幾天，什麽都不用做，就能輕而易舉得到上千萬遺産。

可她沒有，她想盡一切辦法喚起老周的求生欲，幫他戰勝病魔，重獲健康，還不辭辛苦幫老周和自己破鏡重圓。

要知道，如此一來，她可就與上千萬遺産失之交臂。

一般人，哪抵得住這種誘惑？

時至今日。

路子野再次來到福利院，她來找方韶蓮有事。

剛到福利院，正巧看見米花抱着皮球垂頭喪氣地依在菀婆婆懷裏，委屈巴巴地告狀：

“婆婆，剛才聽見有人說我家重男輕女，媽媽懷上了男胎怕罰款，所以才不要我，還說媽媽已經忘了還有我這個女兒……”

“放他娘的狗屁！”

方韶蓮在一旁氣得用力拍扶手，力氣之大，臉上帶着要找誰拼命的兇狠，将米花吓得一哆嗦。

“別吓着孩子。”菀婆婆拍拍方韶蓮的手背，讓她別激動，注意用詞。

方韶蓮捂住嘴，有些懊惱自己情急之下爆了粗口。

“米花糖，婆婆之前就告訴過你，你媽媽很愛你、特別愛你、全世界最愛你。”

菀婆婆一邊給米花糖擦汗，一邊安撫小丫頭。

“咱們看問題要講邏輯、講證據對不對？”

小米花認真點頭。

菀婆婆語氣堅定，表情和藹地繼續道：

“你當年穿的衣服，渾身上下被養得白白胖胖的皮膚，還有玩到現在都還沒壞的高質量玩具，這一切都證明你是個被寵愛着長大的小孩。”

“當年可能因為什麽意外所以走丢了，你媽媽一定非常着急，非常擔心。”

“她那麽愛你，肯定正在盡全力尋找你，我們再多給她一點時間好不好？”

小米花重重點頭，用力握住小拳頭，“好！米花會乖乖等着媽媽來找我！”

“嗯，乖。”

菀婆婆解開小丫頭淩亂的辮子，重新給她編了個漂亮的六股麻花辮。

“你可是媽媽最珍貴的小寶貝，在媽媽找到你之前，咱們要好好愛惜自己。”

“別讓媽媽擔心，不然重逢那天，她會傷心的，知道嗎？”

小米花重展笑顏，甜甜道：“好，我一定替媽媽好好照顧我自己。”

菀婆婆一轉頭，見方韶蓮淚流滿面。

“你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很感動。”方韶蓮連忙擦幹臉上的淚。

路子野始終安靜呆在一旁，看了眼方韶蓮，突然意味深長地對她說：“米花遇見菀婆婆是她的福氣，你應該好好謝她。”

“嗯嗯嗯，是的是的，這是應該的！”

方韶蓮連連笑着點頭，渾身輕松愉快，絲毫不見之前的痛苦，臉上盡是幸福的笑容。

小米花眨眨眼，好奇問：“為什麽呀？”

方韶蓮将小丫頭摟進懷裏，低頭溫柔地親一口，愛憐地看着她，努力壓抑內心的激動：

“因為我是你的母——”

就在此時，菀婆婆的手機鈴音突然響起。

她接通後點開揚聲器。

年紀大了，眼睛和耳朵都不好使，手機貼在耳邊經常不小心挂斷，她就養成了開揚聲器接電話的習慣。

“喂，你好。”

“您好，請問您是米花的監護人林秋菀嗎？”

“是我，請問有什麽事？”

“這裏是利安市安子街派出所，我是民警淡千山，警號254356。”

“通過DNA比對，我們找到了米花的親生母親。”

“她是誰？”菀婆婆頓時坐直身體。

“很遺憾，她是昨日在普通野生動物園挖出的白骨化屍體……”

不等對面說完，菀婆婆立刻挂掉手機，扭頭看向米花。

米花臉色慘白，最愛的皮球掉在地上，悲涼地滾進角落的陰影。

方韶蓮後半截話梗在心口，噎得她喘不過氣。

她猛得扭頭與路子野對視一眼。

路子野無奈地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