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四卷蒲公英第一章

第四卷蒲公英第一章

第一章

在與白菱告別時她将藍一的消息帶給我,說“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裝作不認識我,但我肯定那人就是她,看她過的挺好的,和老公開一間診所,聽當地的人說他們還收養了一個小女孩,總之,比你過的好,只是她不知道為什麽不會說話了,一直在用手語和人交談”我看着白菱給我發過來的照片沒有言語,我從未想過藍一會在西藏遇到何樹并和他在一起,照片上的藍一衣着樸素,裸露在外面的皮膚有深灰色泥濘痕跡,身形消瘦,短發,給人以倔強堅韌的感受,眼神依舊明亮清澈,只是左臉臉頰多了一條長長的傷疤,觸目驚心,白菱繼續說“聽人說那傷疤是她在去往西藏的路途中因車子跌落懸崖後所留下的”,我想或許她在離開我後就徑直去了西藏,我記得她說那是周故少年時期所喜歡的地方,她或者已經獲得了新生,有了新的感情與生命,我知道她将不會再與我有任何交集,我放大照片上她手腕上的傷痕,若不是這痕跡我甚至要懷疑我所看到的人是否是真的闵藍一。

突然知道藍一的消息讓我無法專注的和同事像平日裏一樣談笑,大多時候我機械的點頭應聲但都沒有聽到對方說的內容。和同事提着裝滿核桃的綠色帆布袋子向山下走去,遠遠看到程少然牽着白菱走在我們前面,白菱的父親跟在他們身後,白菱因為懷孕走的緩慢我們的隊伍很快就追上他們,他們站一旁把路讓出來讓我們先行前進,程少然牽着白菱的手始終沒有松開,白父臉上有抑制不住的笑容,曾經被他最瞧不起的少年成了白水礦業的股東,成了他引以為傲的談資。想來無不譏諷,我将白水鎮裏給的五萬元還給程少然後堅持每個月給他的銀行卡轉一千塊錢,這是我們僅有的聯系,此刻的見面是他與白菱結婚後我與他的第一次見面,當我走近他的時候我察覺到我們之間的疏離,這疏離是人世變換後的無言以對,不是沒有時間是沒有力氣,我走在隊伍中間經過他們身旁他沖我淡淡的微笑沒有言語,成長讓我們不約而同的給彼此保留最大的體面,我們就這樣被時光所馴服。

回到束縣我很快進入工作,我不喜歡忙碌,但只有這樣我才能夠使自己的內心沒有空隙,讓我沒有太多的時間去難過感懷,畢竟我要靠工作來支付我的房租以及欠下程少然的錢,我的工作似比我的生活更為枯燥,微笑和說話不需思考只需保持恒久的耐心,在給一個經常來超市買蘋果的老太太結帳時熟悉的聲音響起“多少錢”,我擡頭看到戴着鴨舌帽的陳霁桉,老太太說“我孫子,跟你提過的,今天他來陪我逛超市”陳霁桉聽到老太太的話後擡頭看到我,我們四目相對,我因生活的變遷和對人情的失望一直無視他離開望北後給我不間斷發來的訊息,我曾在心底這樣告訴自己,如若自己有幸在束縣遇到他,那麽我就向他走近,如今當我真的遇到他,我卻開始退縮猶疑。在他身後的人陸續将東西放在收銀臺,我回過神來将他們的東西打包結賬,再去看他時他已經消失不見,我知道我們在同一座小城,但并不知道我們離的這樣近。

大約一個小時後陳霁桉出現在超市的休息區,他坐在原木色的椅子上等我下班。他戴着耳機透過玻璃窗觀看外面的行人,車輛,天色,以及卧在對面書店前的橘貓,有時也看我,與從前不同的是我撞上他目光的時候他不再躲避。“有想吃的嗎?”他語氣緩慢的問我,并将耳朵上的白色耳機摘下随手放在黑色外套的衣兜裏,我說“嗯,我家附近新開了一家粥店,一起去吧”,他說“好”我們邊說邊出了超市,我為這樣的開場白而感到如釋重負,仿佛我們闊別的兩年的只是隔了一個清涼夏夜。

吃飯的時候我們有斷續的聊天,談話的內容大多都圍繞彼此的近況,偶爾他給我往碗裏夾一些他認為好吃的菜。他說“這城市還是太大,我們就在同一座城市甚至只隔着一條街道卻從未遇見,而且我也常去那家超市卻從來都沒見過你,你早就來了這裏生活是嗎?”我點頭,他目光停留在我手腕上的手鏈,我一直隐約有預感,這手鏈于他有着不可或缺的意義,并不只是他口中的小禮物,只是他一直不說,我又向來不喜詢問別人,所能做的只是珍之重之。

夜幕降臨,四周車流湧動,因為被雲層遮擋,臨近中秋的夜色空曠看不到月色星宿。分別的時候我收到他的信息“明天我們一起過中秋吧”轉過頭看到他仍舊站在我們分別的路口,那刻我突然想去擁抱他,無關于任何感情,只是在長時間的隐忍下收到別人關懷後的感動與脆弱想要得到一絲慰藉,我想起周故,想起他,并且覺得再也忘不了他。

因為晚班最終一個人度過了中秋節,只是因了和陳霁桉的相遇我的生活不再像從前那樣單調,知道了哪個地方的小籠包最是正宗,哪座公園最是溫柔靜谧,在這之前我休息的時間從來不外出,最常去的就是樓下菜市場,得過且過,對食物與衣物并無講究,從不吃早飯,有時能兩天不吃正餐,有時卻又暴飲暴食,常常熬夜畫畫或者看書,生活将就懶散,除了同事沒有可聯絡的人與感情,即使生活在這裏能找見的地方仍然屈指可數。

陳霁桉的生活依舊和在望北一樣規律自制,從城市之中回到這座小縣城他的生活并未發生太大改變,在束縣的一所初中當語文老師,固定時間跑步,吃飯,睡覺,不抽煙偶爾喝點小酒,除去天文紀錄片不看任何電視劇,仍舊喜歡拍照,他拍雲,拍光線的變化,拍雨水打在窗戶上留下的痕跡,拍人的局部,手指,頭發,臉上的痣,他将它們洗出來收集在相冊裏,他說“拍照使我覺得時間也可以被存放”,他的家人僅剩下年近80的奶奶,他每晚陪她在公園散步,奶奶的心态明朗,與姥姥一樣從不避諱談論生死,頭發花白常別一只木制發簪,握着我的時候讓我常常想起姥姥。我逐漸承認自己需要有人陪伴,需要被人需所,也需所他人的感情,因為我逐漸意識到人終将老去死去,我常常夢到自己一個人悄無聲息的死去,屍體腐爛,遭人嫌惡,我不并不害怕人會突然死去,只是因這死去帶給他人的困擾而感到內疚。所以當陳霁桉向我走近的時候我并未閃躲,我靠近他但這靠近無關與愛或者喜歡,也許我只是需要這樣一個人來對抗時光的漫長與索然,我不相信這世上有好的婚姻,婚姻只是兩個人感情和生活的互相捆綁,我亦不相信這世上會有人在看到我的敏感悲觀與情緒化後還能夠不離開我和我慢慢變老。

我覺得自己無法愛上任何一個男子,與陳霁桉在一起只是因我不願意再花力氣去結識另一個人,又因他對我的感情從不需要我去揣摩印證,無論這感情是憐憫或是責任,他時常告訴我不會丢下我,過馬路的時候會把手放在我的脖子後面或者牽緊我的手,他是克制的男子,不吃垃圾食品,不喝涼水,不做有損自己身體的事情,堅持鍛煉身體,他這樣對待自己,也以同樣的方式對待我,他說“要先學會愛自己才能夠很好的愛別人”,與他在一起我從不會對自己漸次否定,我不知道這選擇的正确與否,只是摸索前行。我并未與任何人經營過一段完整的感情,與他相處盲目小心,并不覺得自己是在戀愛,我問他:“陳霁桉,我們是否在戀愛”我并不指望會有男子愛我,我只需要他不離開我,但似乎這人要愛我才會不離開我,我這樣貪婪,感情與陪伴都想要得到,他用力抱緊我撫摸我的頭發,對我說“對不起”我在他的懷裏低聲抽泣,長久持續,我感到自己的身體在輕微顫抖,這眼淚是自白清離開後的一次清算,在看到陳霁桉擺放在卧室的照片後終于落下,那照片上和我有相似面容的男子,我看到他如同看到路上和我擦身而過的任何男女,他的死去亦不會使我覺得悲痛,我說:“是因為他所以第一次看到我才哭是嗎?”他說“他是我的音樂老師,我的父親想讓我學音樂,花很多錢請他來給我上課,但我并不喜歡,他知道我不喜歡并未教我什麽上課的時候只是跟我說他的一些所見所聞,他說等我的課時結束就回去看你和你的母親,最後一節課他帶我看我喜歡的攝影展,現場有人蓄意放火,他為了救我自己被困在火場,救出來時已經沒了氣息,當時和他一起死去的還有一個女人,後來我從新聞上得知那個死去的女人或許是你的母親,我因此而開始失眠,我看見你覺得自己得到救贖,我急于把他的手鏈送給你是因為我怕再也遇不到你,最初我只是想把這件藏在心底多年的事情告訴你,但我又不忍心,可似乎只有告訴你我才能夠安心生活,在望北我并不能确認自己對你的感情,直到在這裏再次見到你,蘇宥,我想使你變得幸福,使我們變得幸福”他将我抱近卧室,在我身邊躺下,仍舊緊握着我的手,房間裏沒有開燈,電風扇的葉片發出聲音,我聞到他衣服上洗衣液和頭發上洗發水的清新氣味,這氣味讓我覺得安全,使我很快進入睡眠,于是我再一次夢到自己的蒼老以及白清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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