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hapter36
Chapter 36
餘魚自殺了，這一場自殺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從醫院天臺上一躍而下，沒有絲毫的猶豫。
血染紅了地面，溫熱的血滴濺得到處都是，她一襲白裙正正地躺在血灘中央，神情痛苦。
幾個病人家屬遠遠地看着，有人打了報警電話，有值班護士去叫了醫生。
宋陶眼尖認出了那一襲白裙，他慌忙地拉着秦許快步走向前，越往前走越沉重。
終于，他在距離餘魚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了下來，定定地看着地上的屍體。旁邊的秦許趕緊捂住他的眼睛，卻也被他扒開了手。
“陶陶，求你，別看了。”秦許擋在他面前。
即便是擋住了他的眼睛，但這一幕他是再也忘不掉了的。
或許，這件事情早有征兆，他一開始就不應該讓餘魚一個人離開，這件事也就不會發生了。最起碼，他們能夠一起想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沒事的。”宋陶異常的平靜。
他繞過秦許，走到餘魚的屍體前，脫下外套，幫她把臉蓋住。
他這個妹妹呀，他最是了解，她實在不喜歡被人關注，尤其是這個時候。宋陶瞥見有人在拍照，想必是之前一直網上沖浪的人。他轉身，走到那人的面前，用極其克制的語氣說：“你好，可以把剛剛的照片删了嗎？”
那女人白了宋陶一眼，不情不願地當着他的面把照片删了。
“有什麽好掩飾的？都破壞人家庭了，那麽不要臉，死了也是活該。”胖女人小聲哔哔道。
原本已經轉身的宋陶在聽見她說的話以後，忍住想動手打她對沖動，聲音冰冷道：“女士，請你為你說的每一句話負責！”
如果不是有這些聽風就是雨的牆頭草，在網上惡意摸黑、謾罵、網爆，餘魚怎麽可能跳樓自殺。
這件事情裏，餘魚到底做錯了什麽？
“嘿，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現在熱搜上都爆了。”那胖女人雙手叉腰，冷嘲熱諷道：“還有，你男小三，還是個gay惡不惡心啊？真不知道兩個男人怎麽談戀愛？嘔！”
如果對方不是個女人，宋陶恐怕已經沖過去給他兩拳了。
“真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胖女人不肯就這樣放過他，繼續道：“學什麽不好，非要學人當小三，被原配發現了還死不承認，臭婊子。”
“閉嘴！”秦許出聲喝止，“女士，請你為你說的每一句話負責，我的律師稍候會聯系你的。”
“哦喲，我好怕怕我，請問我怎麽你了？你要讓你的律師聯系我，有兩個旁破錢了不起啊。”胖女人說話的聲音虛了幾分，“誰還沒個律師，我等着你的律師來聯系我。”
秦許也不多和她廢話，他牽着宋陶走到一邊，等着警察過來。
因為涉及嚴重的侵犯隐私的行為，加上有人報警了，所以還得等警察來走流程。
值班醫生過來看了一眼，沒辦法他無能為力。
小姑娘的事情，網絡上鬧得沸沸揚揚的，他不想知道也難。
醫院的病人來來往往，作為醫院，他見過了太多的生生死死，即便如此，在面對小姑娘自殺這件事，他不能做到完全的平靜。
這世道啊！什麽時候變成了這樣？
是誰人多、誰聲音大就有理了嗎？
怎麽能有人那麽理直氣壯的說別人死了就是活該？
事情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所以所有的旁觀者，都只是抱着一種看戲的态度，站在所謂的上帝視角去謾罵、嘲諷某個人！某件事！
人呀，從來都是這樣的！現實中越活到塵埃裏，心理上卻又想站在最高處往下看。網絡作為虛拟世界，是很好的媒介，傳達着這類人心理上的訴求！
這是一件多麽可悲又可笑的事情！
“節哀！”值班醫生對宋陶說了句。
宋陶“嗯”了一聲，“能幫忙找個人去照看一下我媽嗎？”
現在，林女士暫時還不知道這件事，他想等這邊處理好了再告訴她，可是他走不開，讓秦許去又不太合适。
“沒問題，我讓他們去幫忙照看一下。”網爆事件的後半部分，他幾乎是全程目睹的，盡管他也成為了被網爆的對象之一，但他依然願意幫忙。
宋陶朝他鞠了個躬，“謝謝。”
“嗐，多大點事兒。”值班醫生到一旁打電話了。
宋陶轉而對秦許說道：“要不，你先回去吧。”他不想讓秦許看到他過分狼狽的樣子。
“陶陶，別趕我走！”秦許知道宋陶在想什麽，但現在，他是絕對不可能走的。
宋陶：“你忙了一晚上，先回去休息。”
“我不累。”秦許繼續道：“倒是你，腳現在疼嗎？要不先去讓醫生看看？”
“不疼，就在這兒站着。”宋陶一刻也不想離開這裏。
秦許不想勉強他，“好，那等事情處理完了，我們再去看。”
“嗯。”
宋陶他們沒等到警察來，反而等到了林女士心髒病突然發作的消息。
那邊值班醫生剛讓護士到3213病房去看看林女士，沒想到的是護士推開門一看，林女士不知何時早已倒在地上，一旁的手機上是幾分鐘前推送的餘魚死亡的消息，還附帶了血跡模糊的照片。
護士趕緊按鈴叫來人，把林女士送到了急救室。
林女士的求生欲望微弱，經過搶救，人到底還是沒救回來。
一夜之間，宋陶接連失去了兩個親人。
他癱坐在急救室的門口，望着林女士被推走，醫生勸他節哀，他也是當做沒聽見。
明明白天都還好好的，他們都還有說有笑地聊天，可是，一轉眼，人就沒了。這讓他怎麽節哀！
如果當初他不簽況家的單子，那麽現在的所有事情就都不會發生了，說到底都是他的錯。
三十多歲的林女士帶着比宋陶小不了幾個月的餘魚出現在宋家時，宋陶的第一反應是宋老頭在外面養了女人，他也徹底進入叛逆期。他開始逃課、開始打架、開始和老師頂罪，不回家泡網吧，有的時候連臉面都不要了。
他就想給宋老頭丢臉，宋家不算是什麽豪門大戶，但往上數幾代也是高門大戶，宋家的教育似乎是面子高于一切，反正從宋陶記事開始，他就沒了媽。宋老頭對他頗為嚴厲，要求他事事都必須是第一。
小時候的宋陶很聽話，他又很聰明勤奮，所以實打實的給宋老頭掙足了面子。那時的宋老頭是某單位的一個小幹部。
但後來，宋老頭對他的要求越來越高，經常用他和單位上其他人的孩子做對比，說他不如人，還要努力。宋陶開始有些反感，卻也沒說什麽，乖乖地聽着訓就是了。
再後來，就是林女士進門的第一天，宋陶逃了一天的課，跑到他媽墳前哭了半天，剩下的半天他去了網吧。
之後，他逃課的次數越來越多，任課老師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兒，聯系了宋老頭。
第一次因為兒子逃課被請家長的宋老頭，不由分說地當着所有人的面打了宋陶。清亮的巴掌聲回蕩在整個樓道裏，那個時候正好是下課。幾乎周圍的同學都用一種打探的眼光看着他，青春期的叛逆愈演愈烈。
考試交白卷，逃課約架成為了宋陶生活的常态，反正就是怎麽讓宋老頭丢臉他就什麽來，他甚至為了氣宋老頭還專門在校慶上一展歌喉，他不覺得丢臉，只要是讓宋老頭難堪的事情，他都會做一遍。
直到有一次，他逃課，宋老頭氣勢洶洶地在單位請了半天假，去抓逃課的他，路上被車撞了。
宋陶開始懷疑他是否錯了，也是那時候，他和林女士她們的關系得到了緩和。
準确的來說，是他單方面的和林女士她們緩和關系，因為好像從一開始，林女士她們就沒有想要和他做什麽家庭鬥争。一切都是他的假想罷了。
林女士對他很好，宋老頭的賠償金幾乎都是用在宋陶的花銷上的，她說宋老頭對宋陶期望很高，希望他能夠好好念書。她還說宋老頭人很好，所以她才敢在跟他。
漸漸地宋陶發現，原來沒有血緣關系也可以成為一家人，譬如他和林女士、和餘魚。
餘魚經常會讓他幫她寫作業，然後自己溜出去玩兒，回來的時候，又會給他們帶夜宵。被林女士罵了也只會撇撇嘴，因為她确實錯了，林女士對她對教育很好，這是一種和宋老頭教育理念截然不同的方式。
接下來的幾年像是按了快進鍵，宋陶念完了大學，找工作上班，工作不順，打官司。作為家人，林女士她們都很支持他。
所有事情的改變是在餘魚畢業後，工作的第一年，也就是兩年前。
餘魚進入了一家小公司，做程序員。說是小公司，但其實就是個工作室，除了老板以為就五個人。老板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倒插門，拿着妻子家贊助的錢開了一家工作室。
工作室的工資待遇還行，餘魚也就決定在這家公司待了。
一直到公司年會，大家高興，輪番給她灌了酒，後面的事情太過龌蹉......
報了警，說是證據不足，餘魚一度陷入崩潰，重度抑郁症纏身......
“陶陶。”秦許站在他面前喚他。
“我沒事。”
之後估計都很忙，所以可能都是日三了（TAT），現在還在外面流落街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