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太陽已經西斜，出租車後排，宋依軟軟的窩着，在小鎮街頭買來僞裝用的漁夫帽低低的壓在腦袋上，閉着眼睛，眼尾的睫毛沾濕。
她只待了不到半小時就出來了。院子就像江穆給她看的照片一樣，陳舊但整潔，地上除了落葉，沒有雜物，門口的桃樹、李樹、橘子樹都還在，院角的櫻桃樹壯了不少，牆邊的薔薇因為沒有人照顧枯萎的厲害，但它還在。另一邊院子情況無異，洗衣臺、水池、牆邊的盆栽一切都還在，都被青苔爬滿覆蓋，屋子的門窗也都緊鎖着。
變化不算太大，除了牆邊多出來的花臺，一切都還是記憶裏的模樣，但是人呢，曾經快樂的生活在一起的人或陰陽兩隔，或天涯海角。
出租車飛速行駛在高速公路上，隔着綠化帶的反方向車道已經開始擁堵，大假來了，都是出城的，出租車司機快樂的慶幸自己是進城，否則，真是加了錢也不樂意跑這一趟。
太陽已經快垂入西邊層層疊疊的山峰下，進了城，車流就開始亂了，每個紅燈路口都排着長龍，江穆已經打電話說開完會了，問她跑哪兒玩去了。
自稱老司機的師傅驕傲的載着宋依穿街走巷，“快了，還有一個路口，你要是換個人，一個小時你也別想回市中心。”
宋依在後視鏡裏對司機笑了一下，“謝謝。師傅，你們淩城有什麽特色好玩的地方嗎？”
“你不是本地人？”兩個人在後視鏡裏聊起了天，所以這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她有了個好的去處了可以瞎掰了。
公司樓下廣場邊，江穆站在一處花臺前抽煙，暮色初降，街燈還沒有亮起。街頭車輛密密穿梭，他偶爾擡起眼睛看一眼，薄薄的煙絲從唇邊溢出，指尖的白色香煙亮着一星火色。
單手紮進西褲口袋，一下午的工作，漂亮的眼睛裏布着幾絲紅血絲，眉間有些許疲倦，偶爾掃過的一陣風掀開一點西裝衣擺。
街燈一瞬點亮，一輛出租車在廣場對面停下，宋依從車上下來，一眼便看到馬路對面的他。人流從他身邊穿梭，只有他在她眼睛裏停駐。
一開始她急着想過去，紅燈在倒計時，斑馬線上人越擠越多，滿耳朵的嘈雜聲，她被擠在了最後，在攢動的人頭裏她還是能看到那個人。
腳步踏過，斑馬線的黑和白同葬禮上的黑和白一樣，陰郁沉悶。一年多以前，就是在一堆陰郁的黑和白裏，她被一雙雙像看大熊貓一樣的眼睛看着，每一雙眼睛都提醒她失去了最後的親人，從此孤獨無依。
一步踏上臺階，紅色的花磚将她從莫名其妙的連想裏叫醒。
擡頭，她急着想見的人還在哪兒等着她，沒有雨，沒有孤獨，有的只是鮮豔的美好的快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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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穆，”隔着人流，她喊出聲。
那人擡起眼睛來，有滿目的星光，也是一眼便看到她了。輕輕彎起唇，永遠是那副溫和的笑臉對着她笑，身上集了全世界所有的陽光。
他說過，他會是她最親的親人。
腳步快起來，第一次，她自己鑽進了他的懷裏。
對這突來的熱情擁抱江穆用雙手将人接住，她的臉頰使勁的往他胸膛上貼，他就收緊雙臂。或許她的熱戀開始了？在開始每時每刻都想見他了？也近了還想靠近。
不管原因，他要做的只是敞開懷抱，讓她盡情的依戀。
于他自己呢，眉間的疲倦已經消失無蹤。她的快樂簡單，他的快樂也如此簡單。
車流聲，人流聲，路過的目光，一切都不重要。最後，到她主動放手，他才将人松開。
軟軟的一個人，手指撩着被風拂的擋了眼睛的頭發往耳朵上順，滿臉笑的看他。江穆手指壓着她的瘦肩膀，彎腰，在她耳朵說話，“這是大街上，你不怕羞了？”
“不要緊，下次記得把臉藏好，就不怕了。”江穆對人一眨眼睛。
明明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就老是喜歡不正經。
宋依手被握着，偶爾側臉看身旁的人，一邊撒謊她今天下午都去哪裏玩兒了。他偶爾笑一下，偶爾擡頭看路，眼睛的終點總是在她這兒的。
他們手牽着手步行，街道上人特別多車也特別多。說話的時候宋依想到一個事，說80%的男生上街都會背着女朋友瞧別的女生。
身處市中心，人當然多，女人也多，什麽樣的都有，美的醜的，妖嬈的性感的，她偷偷觀察，他都沒有在看耶，反倒發現好多女人在盯着他瞧，還有牽着孩子的媽媽也特意裝作不經意的回頭，甚至有個戴着頂大黑帽子的中年大叔，也在看江穆，只是陰恻恻的。
見她看過去，那人便埋了頭，街頭人影攢動，不見了。
看來以後還是少步行的好啊！
“是因為太堵了不開車嗎？”宋依偏頭問人。經過這一陣餓虎搶食似的微妙，宋依再看這個人，怎麽覺得簡直帥出了天際，鼻梁越發的高挺了，清俊的面孔線條越發的棱角分明了，皮膚也越發的亮眼了，一雙閃亮的眼睛更是漂亮出了新高，他還長的這麽高。
呼……
全心全意的跟着他，真的安全嗎？
“累了？”漂亮男人連聲音都充滿了誘惑。
“沒有。”宋依搖搖頭。
還好，很快就到了地方。
一家裝修的十分有格調的餐廳，在這樣熱鬧的節日裏卻沒有多少人，淺淺的純音樂迎合着他們的步子，服務生都穿的很講究，應該是消費太高，所以人少。
大概是照顧私密性，而又不要太冷清，寬闊的大堂裏餐桌安置的很稀疏，其中又設了許多屏風隔斷，開放同時具有私密性，而每一張餐桌都對映着一個室外陽臺。
看着就是一個休閑吃飯聊天的好環境。
宋依第一次見這種風格的餐廳，目光四處游移，以至于剛才因為要見江穆朋友的緊張也暫時忘了。所以盡管見到了人，對方還像面試官一樣打量她，宋依也還能穩住，最後那兩個人被江穆一個眼刀瞪下去。
在這裏等人的是一對情侶，年齡和江穆差不多。人很熱情，開朗，他們一到菜很快就上桌了，幾個人開始閑聊，大多都是些淩城的近聞，宋依參不了言，就老實吃東西，餐盤一個一個上，一個一個下，餐畢，服務生留下甜點麻利的消失。兩位男士去了陽臺抽煙，與宋依相對而坐的慕蓉朝宋依推來一份甜點，熱情的為她介紹。
宋依手指握着勺子，一點點挖瓷白小碗中漂在奶醬上的蛋白霜，甜甜黏黏的，雪白的蛋白霜上淋着鮮紅粘稠的草莓汁，很好看，像朵盛開在白雪裏的梅花。
“宋妹妹，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慕蓉溫柔的笑。
宋依擡眼，其實她也沒比他們小多少的，但是都這樣叫她，她就莫明的帶了點恭敬。對慕容乖乖點頭。
“你跟江總在一起會不會沒有安全感？”
宋依對這個不尋常的問題顯然有點吃驚，慕容笑了笑，“哎，我就是看你總是對他客客氣氣的，你們是戀人，你不用這麽對他，應該對他随意一點啊。”
宋依無話可說，扯了扯唇，便算是反映。這句話說中了她的弱點，人家說的沒錯，她真是這樣的。雖然江穆已經對她很好了，她也好喜歡好喜歡他，甚至他們都已經那樣親密無間過了，卻還是像隔着一層什麽，無法突破。
“我們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很在乎你，你應該會有感覺吧？那你也應該對他随意一點的，那樣他應該會更開心。”
“我偷偷告訴你一件事，”慕蓉朝宋依靠近一點，雙臂支在桌面，腕上的表盤裏閃過一片璀璨的光點，“你別看他長得一副招桃花的樣子，其實他從來沒有交過什麽女朋友的。小的時候大家都不懂事，在異國他鄉，他領着許默、祁銘他們瞎混，身邊不知道圍了多少洋妞，但是只有他和許默一個也沒有沾過，所以我才選了許默，”慕蓉看了眼陽臺上的那個男人，笑了一下。
“以前小，沒人管原因後果，後來我們猜，江穆那樣混肯定是為了故意氣他爸爸。所以你看他好像總是一副不正經的樣子，大概也是那時候養的習慣，但是他其實特別靠譜，而且他學習還特別好，我們都納悶。現在都長大了，他爸也老了，身體不好了，他不也老老實實留在了金盛，那麽重的擔子也接下來了。”
“這些事他肯定永遠也不會說。我看你跟他還挺生分，挺擔心你不敢相信他，害怕他是跟你玩玩兒，畢竟，”慕容低臉笑了一下，“他長的太妖孽了對不對，一看就不像個安分的，但是他真的不是那種随便的人，也很優秀，憑我們認識他這麽多年的了解。所以你一定不要帶着這些想法跟他相處。”不然他就太慘了。
慕蓉又看了看隔着一道木雕花隔斷在陽臺上抽煙閑聊的人，“作為從小一塊兒長大的發小，我們都希望你們倆能幸福，所以才跟你說了這些，但是你可別告訴他我跟你說了這些哦，男人都很要面子的。”
四個人的小聚散場，來接他們的是淩城分公司的人，宋依不認識。夜深了，道路通暢，從餐廳出來，很快就到了地方。
一路上宋依只是看着江穆，這個向來對她溫和，身上聚集着無限陽光的人，原來生活的好像很複雜。
年輕時髦的慕蓉說的不太正經，那位沉穩氣派的長輩說的很片面，而是這兩個人都在要她好好對他。又莫名其妙的覺得好像是只要她願意，他們之間的關系就會牢固下來，他就會幸福。
江穆在兩個城市的住處都在公司附近，宋依想到慕蓉說的：其實這個人特別靠譜。
客廳的落地窗看出去，不遠處就是金盛辦公大樓，公司名字和logo在夜空裏發光。宋依轉過身來，江穆正好從卧室那邊出來，他說這房子好久沒住，需要整理一下，她要幫忙，他不讓，但是現在她只看到那頭亮着一個房間的燈，所以他只整理了一間？
這個發現又驅散了宋依從那天見過那位長輩後心頭的那種對他的濃濃愛憐，而此刻又憶起了昨晚。心上就開始發熱，有點害怕，有點難為情，看着他進了廚房，一會兒再出來時手上多了一杯牛奶，幹淨透明的玻璃杯裝了大半杯牛奶，是濃厚的乳白色，接到手裏是熱的。
江穆低着眼睛看她，睫毛在眼臉上落下一排陰影，“喝杯熱牛奶好好睡一覺。”
宋依老實點頭，頭頂天花板分散的燈源将他們的影子交錯、接連，整個房子一點聲音也沒有，安靜的暧昧。宋依擡起杯子，粉唇附上玻璃杯，輕輕蠕動，牛奶一點點喝進嘴巴，給牛奶的人沒有離開，就守着她，像看什麽有趣的事。
低着眼睛，睫毛垂着，牛奶的純香味氤氲在呼吸裏，杯子很大，牛奶有點多。餘光裏注意着守着她的人，不知道他在看什麽。
細手指握着杯子，尖指泛紅，和唇的顏色相近，喉嚨像是變窄了，越喝越慢，很快就喝不下了。嘴唇離開杯子，被覆蓋過的地方沾着一點白色奶漬。
宋依擡起臉，濕濕的舌尖伸出來，舔舔沾了牛奶的唇，幼嫩的舌尖一來一回，一圈白色的奶被舔幹淨了。“我喝不下了。” 大眼睛帶着抱歉。
“嗯，喝不下了，”江穆點點頭，淡淡的說，眼睛看着她。
“我沒有挑食，是你給我太多了。”宋依解釋，看到江穆眼睫眨了一下，淡淡的神情也變了一下，嘴角有了點笑意，他将揣在兜裏的手掏出來，擡起，用一支手指擦她的手背，“那怎麽辦？想讓我幫你喝？”
手指在她手背上碾過去，又碾過來。
奇奇怪怪的樣子。
“那，你要是喂我，我就幫你喝。”臉突然就朝她湊近了來。
安安靜靜的家，只有兩個人，很暧昧，突然又很膩歪，宋依心髒開始怦怦直跳。
怎麽感覺這個人色色的啊。
臉紅紅的，睫毛輕輕顫，小心将杯子遞到他唇邊，挑了她沒有碰過的幹淨地方要喂他，而對方卻握了她的手腕将杯子轉了回去，唇剛好覆在她喝過的位置，唇肉輕輕蠕動，喉結滾動，有輕輕的吞咽聲傳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