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70 章

鬼域徹底消散。

靈事局的工作人員早已封鎖了游樂園并等在周圍，一個個臉色沉重神情緊張。見鬼域消失後，沖上來給被卷入鬼域的人們做檢測和記錄。

何禦和洛九音混在普通人堆裏排隊。

項陽還有些恍惚。他被烏連岱帶着體驗了一把借助紅塵碗操控鬼域的感覺，這是除靈師境界很高時才能做到的。提前躍層體驗這麽一把，對他以後修行很有好處。

他差不多緩過來的時候，看到何禦和洛九音排在普通人隊裏，一起經歷了鬼域的靈事局前輩們就像沒看見他們一樣。

項陽覺得有點不對勁兒。

洛九音一擡眼，目光和他對上。

項陽只看見洛九音對自己笑了笑，雙眼深不見底。

他疑惑地摸了摸頭。

咦？他剛才在看什麽呢？他想幹什麽來着？

項陽又往這邊看了看，沒覺得有什麽需要注意了。他轉身疑惑地走開了。

“怎麽了？”何禦問道。

“沒什麽。”洛九音笑意溫和。

才從鬼域裏出來的人們精神都有些恍惚，他們記不清在鬼域裏發生了什麽，但隐約記得自己好像睡着做了個夢。

“剛才是怎麽回事？”排在何禦前面的人緊張地詢問工作人員。

“附近一輛運輸車出了故障，催眠氣體洩漏，導致集體陷入睡眠。放心，是醫用無害的氣體，又經過空氣稀釋，不會産生危害。”工作人員熟練地安撫道。看來是已經從烏連岱那裏獲知了鬼域內的消息，編造好了理由。

何禦正在認真觀察着這些人的反應，準備輪到自己時飙一下演技。

他觀察了良久，信心滿滿，等終于輪到他的時候，頭一擡，不安的表情上臉。

旁邊突然竄出個雷達來，把他和洛九音都拉走了。

“就是這倆，未注冊的除靈師，也是無辜被卷進去的。水平一般，來做個檔案記錄。”雷達招呼了一個工作人員來，她半垂着眼，一直在揉額角，對何禦和洛九音說道，“沒事，就是做個簡單記錄，不會影響你們正常生活。”

何禦有點可惜他剛練的演技。

不過這樣也好，他們記得何禦和洛九音是除靈師，卻不記得其它事，這樣記憶更合理、不易被拆穿。而且在靈事局挂個小名後，以後再沾上這類靈異事件反倒更好糊弄過去。

臨走前，兩人看到了開游樂場的霍奶奶。項陽帶着她做全了檢查，他是參與了全程鬼域的，上司有很多事要問他。霍奶奶讓他先去忙，自己來噴泉邊坐着。

噴泉水聲霖霖，起起落落，池底鋪了許多人們投進來許願的硬幣。霍奶奶神情悵然，但身體情況看着沒什麽問題，她看見兩個人，還笑着跟他們打了個招呼。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霍奶奶說道。她的眼睛裏有光，這讓她笑起來時有着孩童般的天真光彩。

“我記不太清了，只記得一座很美好的小鎮，有點像我的游樂園，但是又比它更好。”

“我想把游樂園開下去，但不成啦。”她的眼神裏有喜愛、有遺憾，但更多的是釋然。

她看到兩人身邊不見了那個小女孩，又見到何禦懷裏的布娃娃，神情了然。

年紀大的人，見識多了，就會猜到一些東西。

游樂場外來了許多神情焦急的年輕人，性別不同、年紀不一，有的看上去還在上學，有的西裝革履像是從會議上匆匆趕過來的……他們都是普通人，被靈事局的工作人員攔下，或向工作人員打聽情況、或焦急地抻頭往裏面望、或一個又一個地撥着電話。

霍奶奶看見他們，扶着何禦的手臂站起來。

“我該回家啦。”她的笑容很滿足。

那都是她養大的孩子。他們得知游樂園被緊急封鎖，就都趕過來了。

霍奶奶被她養大的孩子們帶走了，臨走前對何禦和洛九音揮了揮手：“我回家啦。”

何禦對着他們的背影看了一會兒，扭頭對洛九音道：“我們也回去吧。”

“好。回去吃糖醋排骨？”

“好！”

夕陽溫暖，給每個人都拉出長長的影子。

回到玩偶店。

陳石迎接他們：“回來啦，玩得怎麽樣？”

“出了點事。”何禦道。

糖糖已經睡醒，從小布偶裏爬出來，揉着眼睛道：“我來說我來說！”

她經歷了一場好刺激的大事呢！

“好，你來說。”何禦把小布偶放回櫃臺前。

陳石、老電話和阿黃圍過來，糖糖坐在他們中間，繪聲繪色地講自己這一趟的神奇冒險經歷。洛九音洗手帶圍裙進廚房做飯。何禦把從游樂場裏買的紀念品玩具取出來放好。

有那麽一瞬間，何禦感覺這裏像一個家。

他熟練地給好滋味餐廳打了個電話訂餐。

雖然他家廚子有個“學會做糖醋排骨之外的菜”的強烈執念，但是嘛……執念目前還只是執念。為了廚房安全，還是訂餐吧。

何禦思維發散，美人廚子做菜炸鍋是因為做飯的煙火氣與他身上的陰煞碰撞。那……他做涼拌菜呢？

他之前看煙火氣都是從熱加工後才開始産生的。做菜炸的時候是在開火這個步驟，做米飯是從電飯鍋開始加熱這個步驟。冷盤菜的話，應該不會有煙火氣了。這樣多多少少也能完成一部分洛九音的執念了吧？

先從哪個開始好呢？

何禦瞧見院子裏的西紅柿，又大又紅，結實飽滿。想起上次摘的西紅柿的清甜微酸和西紅柿獨有的香氣，何禦咽了咽口水。

就從糖拌西紅柿開始吧！

吃完糖醋排骨，心滿意足。何禦突然想起來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麽。

他低頭去看洛九音的影子。他把小煤球給忘了！

“來，你該回來啦。”何禦對洛九音的影子伸手。

小煤球只能在他的影子裏存活，離開太久會逐漸虛弱，這次為了在鬼域裏保護洛九音，到現在已經離開快有好幾個小時了！雖然中間喂過一次，但這已經是小煤球離開他影子最長的一次了！

何禦有點心急又有點自責。他怎麽能把小煤球給忘了呢？

小煤球慢吞吞從洛九音的影子裏爬出來。何禦把它接到手中。

小煤球在何禦的掌心努力縮小，但……還是變成了好大一團，都占滿何禦整個手掌了。它努力地提着自己，像是吸氣提肚子顯瘦一樣，讓自己別從何禦的指縫裏漏下去。

它還沒消化完，一時沒法恢複到原本的體型。

何禦看着小煤球發呆，半晌後，猶疑道：“我怎麽覺得你……胖了？”

小煤球急了：我沒、嗝……沒偷，嗝、吃！

何禦：……

“你偷吃什麽了？”

他回憶鬼域裏的事，想起自己掐的那條孽煞藤蔓。

何禦急了，捏住小煤球：“快吐出來！！！”

這是啥玩意都能吃的嗎？！

孽煞那玩意連靈事局和鬼主都覺得棘手！

小煤球像一只被捏住兩腮的小倉鼠，又被何禦揉圓搓扁的研究，試圖讓它把好不容易吃到的美味吐出來。

小煤球委屈。

何禦硬生生從這一團黑漆漆上看出了控訴：

你吃飽了不讓我吃！

何禦：……

那能一樣嗎？！

研究了半天，也沒能讓小煤球把東西吐出來。何禦扭頭盯住洛九音。

洛九音：……自己偷偷喂小煤球被發現了？

“你知不知道該怎麽讓它吐出來？”何禦問道。

美人廚子雖然自己很脆，但也知道不少奇奇怪怪的靈術。說不準就有有用的。

洛九音悄悄松口氣：“這個我也不清楚。它的存在太特殊了，我以前也沒聽說過。”

何禦發愁。

洛九音安慰何禦道：“不用太擔心。它既然想吃，就說明應該對它沒有壞影響。畏懼孽煞的生靈在面對它時自然就會感到恐懼，想要逃離。本能有時候會比認知要靠譜得多。”

何禦掂了掂小煤球。小煤球軟趴趴地癱在他掌心賣萌，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沒辦法把孽煞搞出來，也只能這樣了。何禦把它又塞回自己的影子裏，叮囑道：“感覺不舒服一定要說！”

小煤球答應了，懶洋洋翻了個身，幸福地開始睡覺。還是在這裏消化得快！

靈事局。

季山謠和季海謠姐妹倆被嚴密監管着帶回了靈事局，現在正坐在安全室裏。名為安全室，但比起保護室內人的安全，更多的是保護室外人的安全。

季山謠是第一個契約鬼主的人。此前也有或不得已或狂傲自大的人試圖契約鬼主，無一例外，他們都沒成功，且下場都不太好。兩人此刻在局裏的評價，恐怕已經進入了高危需監測的名單。

季山謠握住兔子玩偶的前爪：“沒事的，別怕。”

季海謠才不怕呢，但她還是軟聲道：“姐姐，你會保護我的對嗎？”

“嗯。”季山謠神色堅定，低聲道，“爸爸媽媽留下了一些東西，你不會有事的。”

季海謠知道，她早發現了，姐姐把東西藏在了送她的大兔子玩偶裏，她已經給收了起來，但這并不妨礙她又往季山謠的懷裏縮了縮。

感受到季山謠更緊了幾分的手臂後，季海謠悄悄勾起嘴角。

變成鬼之後，她感覺自己的性情确實改了不少。但這樣也沒什麽不好，像解開一層束縛。

沒等多久，雷達進來了。她看兩人的目光有些無奈。

“你們接下來需要去總局配合調查，烏連岱會和你們一同前去。”

姐妹倆都沒太驚訝。她們知道自己的情況有多特殊。

第一個契約鬼主的除靈師、第一個失去鬼域的鬼主、第一個被解決了的煞種、第一個有效對付孽煞的案例……這其中的每一項都極具研究價值，更何況是在鬼怪出現頻率越來越高的現在。

季海謠并不擔心。

一個可以合作的鬼主，比一個變成敵對立場的鬼主要好得多。假如靈事局一定要幹蠢事的話……她并不指望父母留下來的東西。她現在還有另一個身份——七分協會的成員。

總局那邊的人很急，只給了她們幾個小時收拾東西。生活用品沒必要帶，把有紀念意義的東西和多年來整理的資料之類的帶上就行了，靈事局會幫忙送過去。當然，在這些東西重新回到她們手上之前，肯定會被檢測過不止一遍。

兩人到停機坪的時候，烏連岱已經到了。

他剛打完電話，眉眼間還有沒散去的柔和，轉頭看見抱着兔子玩偶的季山謠，點了點頭。

季海謠撇了下嘴。烏連岱和她們一起走，既是順路，也是押送。不過這人和他妻子感情倒是很好，在鬼域中入雲城時，他見到的就是自己對妻子告白的場景。

晚上，因為白天消耗略大，何禦提前進入了夢鄉。

洛九音坐在窗臺上，月光照進來，他手掌一翻，指尖出現煞種。

這枚煞種還沒完全“死去”。孽煞本來就不是活着的東西，煞種是用孽煞煉制成的，被特殊的靈紋賦予了一點類似靈性的東西，可以理解為被裝上了一個弱智AI。

季海謠崩碎鬼域規則，煞種上的靈紋也被摧毀大半，但上面還殘留着一點不起眼的靈光。

洛九音平靜地笑着，用指甲耐心地把隐藏在煞種上的靈紋剔下來。幽暗的靈光驚慌失措地想要躲避，哀鳴似的顫抖着，卻還是被一點一點剝除。

孽煞這種東西，罔山中有很多，但它并不産自罔山。它産自于生靈自身。